54、宵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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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黛玉丝毫不知道，自己不过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叫王夫人惦记上了。
这几日，林海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黛玉每每看到他，都会看到他的脸上布满了疲惫。林海本就清瘦，又是新接手户部，轮查中查出了大量的亏空。旁的不说，只国库一项，就叫林海有挂印辞官的冲动了。
黛玉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得安排厨下每日里炖了汤啊粥的给林海。
宫里来的两位女先生，一位潘姓先生识文断字，于礼仪上也精通。另一位周姓先生，通药理，一手药膳做得比御厨也不差什么。见黛玉每日里忙碌，便也指点了她几样温补药膳的做法。
黛玉本不懂调鼎，也还是认真地学了。念书之余，手忙脚乱地在小厨房里试着做了好几回，才算在雪雁的帮衬下做出了一碗似模似样的汤来。
本是算着林海散衙的时候送了过去，林海却不在。他还在勤政殿里，看着在龙椅上没甚坐样儿的在龙椅上愁眉苦脸。
太上皇年轻时候也算得励精图治，国库丰盈。不想几十年过去，隆熙帝继位后才发现，不论是银子还是粮食，国库里十不存一。
“难啊。”隆熙帝长叹。
今年几处地方报了旱涝，须得免去赋税，还要拨银拨粮赈灾。另有西宁王在平安州上折子密报，西凉有异动。除此之外，北戎，东越，隔海的茜香国都不大老实，军晌军备都是大笔的开销。
换个寻常人家，日子过得紧吧了还能找人去拆借拆借。隆熙帝这一国之主，又找谁去？
林海也沉默。叫他如何说？
不比泰宗皇帝时候银库堆满粮库冒尖儿，就譬如说二十多年前吧，朝中也不至于到如此捉襟见肘的地步。
说天灾，哪一年没有？哪一年不得拨出大把的银子粮食去赈灾？说四夷不安，从前朝末年，都没安生过，每年军费亦是庞大的开销。
可也没见穷成了如今的模样儿。不止国库没钱，就皇帝的私库，也没钱——太上皇禅位的时候，私库交给隆熙帝一部分。
隆熙帝也没好意思都要。毕竟这爹还健在，龙椅都给了自己，怎么好叫他老人家再只当个光杆的太上皇？总不能太上皇他老人家想修个宫建个殿，或是要打赏个太妃太嫔的，都跟儿子伸手吧？
不过就隆熙帝接手的这部分来推测，就整个儿私库都给了他，也与国库差不多，只剩了库。
可把隆熙帝愁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要不是没银子，他至于叫几个儿女都用旧府邸开府吗？
“其实……”林海才一开口，就见隆熙帝立马坐直了身子，龙眼里直泛光。
林海默然。都做了皇帝了，不至于这样的不淡定吧？
“我查了近三十年户部的账目。”
“发现了什么？”隆熙帝笑问。
林海心道，装吧，哪怕成了帝王，这份儿心里头清楚面上还要装作不知的功夫也没见少一分。
“这三十年来，粮税收入并不比从前减少。抛出去必要的开销之外，也不该是这样动了根本。”林海叹了口气，看着隆熙帝，“这里头是什么缘故，陛下当真不知？”
隆熙帝眼睛往上一翻，看着勤政殿偌大的空旷房顶。他能不知道吗？太上皇是个念旧的人，对那些勋贵老臣格外的恩重。年轻时候，甚至几次跑去了江南，如现在依旧居于金陵的甄家，那时候就接驾数次，甚至还在接驾之中，为太上皇献上了一位宠冠后宫数十年的珍贵太妃来。
既是接驾，没有叫皇帝住在臣子府中的。如甄家，就曾四次为皇帝专门修建行辕。银子从哪里来？不过是国库里借出去的。
如甄家这样的不在少数。就譬如说那金陵有名的四大家族中，哪家没借过银子？
起初还是打着为皇帝的旗号，到了后来，借库银的缘由林林总总什么都有，甚至连家长长辈没了，办理丧事都要跟太上皇借银子。
银子是借出去了，三十年了，没见有人还过。
林海将手对着隆熙帝比了一下，“臣叫人算过了，单只国库借银这一项，不下一千三四百万的银子。”
隆熙帝知道许多人家都跟国库里借过银子，却没有算过具体的数目。当林海吐出这个数字的时候，隆熙帝心疼得眼皮都抽起来了。
有这些银子，他能做多少的正事？七月里江南大涝，拨下去的赈灾银子也不过几十万。
心疼归心疼，只是又能怎么办？
太上皇护着那些老臣世家，连孙子孙女的亲事都愿意往那些人家的子弟中指，偏心到了叫隆熙帝很有些个大不敬猜想的地步。
“便是平头百姓，也懂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眼下正是朝廷艰难的时候，也该到了他们还钱的时候了。”林海理了理袖口，“最早从国库里借银子的甄家，已是拖了二十余年。”
既是君恩深厚，也是该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林海垂眸看扑着厚毯的地面，心下有些叹息。贾府也有欠银，说多不多，说少也并不少，两府几次加起来也有七八十万两的样子。只是林海有些个疑惑，这些银子他们都花费到了哪里去？与甄家王家不同，荣宁两府并没有预备过接驾事宜。
不论是他岳父，前任荣国公贾代善，还是前任宁国公贾代化，都算得精明之人，怎么会容府中欠下这许多的银子呢？
林海实在想不通。
隆熙帝敲了敲龙案，“这事如海你上了折子来，朕下明旨。”
古往今来，下旨催债的皇帝，大概他是独一份儿了。
林海起身应下，这才出了勤政殿。
出了宫门，已经是日头偏西，红霞漫天了。
“舅舅！”
还没上马车，就被人叫住了。林海回头一瞧，从大皇子到五皇子，一溜儿的殿下正朝着自己过来。
“见过几位殿下。”林海忙转过身行礼。
“舅舅不必多礼。”未立太子，大皇子居长，众皇子一起的时候，都以长兄为先。
“殿下们这是，要往宫外去？”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过不多会儿宫门便要落钥。
大皇子圆圆憨憨的脸上露出点儿小羞涩来，余下几个皇子都看着他笑。五皇子嘴快，“大哥要往谢侯府上去。”
定城侯谢家，大皇子的准岳家。
林海恍然大悟，看大皇子的神色，难得也含笑调侃了一句，“原来如此。今日谢侯……似乎长髯修剪了些。”
定城侯谢渊蓄了一把络腮长须，很有些威严之像。若是不了解他的，定会第一眼便觉得，这是位端方严谨之人。
大皇子的未婚妻便是谢渊的嫡次孙女。
“哎呀舅舅，大哥不是去看谢侯的。”依旧是五皇子口无遮拦，“他下个月大婚，是去见大嫂……”
话没说完，被三皇子从后边勾住脖子捂住了嘴。
三皇子与大皇子那是同母兄弟，自是不想看着大皇子窘迫，堵了五皇子的嘴，“偏你话多。嚷嚷的尽人皆知，你叫大哥怎么好意思去？”
“我们兄弟几个打算外头聚聚，已经和母后说好了，今儿都住在府里。阿峑跟我一起住。”徒睿岚殷勤地替林海打起车帘，“我送舅舅回去？”
“不敢。殿下只管自便。”
林海与几位皇子又是一揖，他身份不同，大皇子几人也不敢托大，目送着林家的马车走了，方才各自活动，约好了晚膳时分一同往华泰公主的府上聚齐。
待得从华泰公主府散了，徒睿岚便带了五皇子一起回了他的皇子府。
“四哥，你这是过家门而不入啊？”五皇子坐在马车上，眼看着车子从四皇子府大门前穿过，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徒睿岚道：“先去舅舅家。”
“这么晚了，不大好吧？”五皇子挠了挠头。他在公主府里喝了杯酒，这会儿酒气上脸，很想趴床上去睡一觉。
徒睿岚闻言，叫车夫停了车，一掀帘子对五皇子道，“那你先回去。”
五皇子看看外边黑漆漆的，便觉得这四哥也很不靠谱了。难道不是应该做兄长的下车步行，叫自己坐车回去吗？
忙摇了摇手，“我也很久没见过林表妹了，就先不回去了吧。”
拍了拍他的脸，徒睿岚跳下了马车，问五皇子，“你是跟我同去舅舅家里，还是要回去？”
“同去同去。”五皇子只好也爬下了车，兄弟两个携手拍开了林府的大门。
好在徒睿岚来的多，门房都认得他了，再见他领着的小少年，锦衣玉面的，一身的贵气，想来身份也不一般。赶忙恭敬地将二人让进府中，另有一人便欲跑进去报信儿。
“不必了。”徒睿岚叫住门房，“不是外人，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舅舅可睡下了？”
“哪儿能啊，我听福伯说，每日里老爷在书房里，总得待到亥时呐。”
徒睿岚点头，与徒睿岚径直去了林海的书房。
书房里，黛玉正端着鸡汤给林海炫耀，“……周先生教的，雪雁帮着我预备的，我亲自看着炖了两个多时辰呢。”
林海看了看，黛玉手里捧着的是一盅山药乳鸽汤。汤色清清亮亮的，上面没有半点儿油星儿，里头还有几粒艳红枸杞。
“合着，玉儿你就只‘亲眼看了两个时辰’？这如何能算得你亲手做的？”
黛玉将汤往他跟前一放，“那也是我的孝心啊。我看爹爹晚膳都没用了几口，这会儿不垫补一些，夜里饿了可就难受。”
林海笑了，捏了捏眉心，接过乳鸽汤便要喝下，徒睿岚和五皇子就进来了。
“哎，我们来得巧了，舅舅这是用宵夜？”
“两位殿下怎么这会儿来了？”林海忙放下汤起身相迎。
“才从大姐姐那里回来，先过来瞧瞧舅舅和表妹。”徒睿岚笑道，“这么晚了，表妹没歇着？”
黛玉抿嘴，眉眼间颇有些自得，“我亲手炖了汤，要看着爹爹喝完才行。”
徒睿岚眼睛一亮，看向了那盅还冒着热气的乳鸽汤。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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