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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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比玥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烛光很温和，他却还是觉得刺眼，半天没法睁开眼睛．
房间摆了好几个熏药的铜炉，袅袅的烟雾从里面慢慢往外扩散，整屋子都是白芷和艾叶的馨香．床头放着的水盆还是热的，毛巾也是刚刚拧干，看得出来服侍他的人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
林比玥坐起来，浑身都痛，手脚完全使不上劲．即使是会武功的人，强行冲开被封住的穴位都会造成伤害，而对于他则更是难以承受．
但是他还是爬出去了，踩到路上的小石子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穿鞋．
沈若旋的住处，一片漆黑．
和他有众多的仆人不同，沈若旋没有下人．他不需要，或者是他很厌恶，从来不接受这里任何人的服侍．
所以这个男人不在时，他的住处总是漆黑的，在寒冷的夜里显得严肃而萧杀．林比玥总是在沈若旋的院门口坐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或者贪婪的注视着房间里的身影，或者独自陪伴这里的黑暗．
本来想进屋去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在，但是林比玥的腿却一步都动不了了．他忽然摔倒在地上，虽然努力想爬起来却没有成功．黑暗中，他呆呆地看着房门，他突然觉得，沈若旋离他很遥远，从来没有感觉过的遥远．
＂哎哟，我的小少爷，你又跑到这里来了！＂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徐婶带着许多下人一起赶过来，＂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想急死我们呀！＂
林比玥回头看她一眼，神情很茫然，沈若旋去哪里了？
＂沈少爷没有回来，别在这里傻等了．＂几个人奴仆把林比玥搀扶起来，徐婶急急忙忙的擦干净他手上的淤泥，又招呼人抬过来软榻．
林比玥唇色发白，反握住她的手，＂我爹在哪里？＂
＂已经派人告知老爷啦，他一会就过来．你快回去躺着，别老叫老爷担心．＂
徐婶是下人的总管，已经在天下会管事很多年了．她都记不得有多少次，她在这扇院门前找到睡着了的林比玥，再把他带回去．
林比玥回到房间的时候，林烈已经在屋里了．他退了下人，走过去把住林比玥的脉门，＂感觉怎么样？你睡了两天了，我很担心你．＂
林比玥低着头，把手挣开，＂若旋哥哥在哪里？＂
面对儿子的冷漠，林烈背过去重重的哼了一声，＂你放心，他很好．比起以前，他已经听话多了．＂
林比玥忽然跪下去，＂爹，你放过若旋哥哥吧．＂
林烈转身，看见跪在他身后的林比玥，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他的儿子先天不好，小时候就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壮实，不能学武，无力自保，他没有办法一个人走完人生的道路，需要他人的帮助和照顾．
林烈把林比玥扶起来，＂小玥，你不需要对沈若旋那么愧疚．如果没有我们，他也只不过是个小楼里面卖身的男娼而已．你以为，他能好过到哪里去吗？说起来，这是他欠我们的恩情．＂
林比玥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为什么要给他下蛊，这样对他太残忍了，不要这样对他！＂
林烈摸着他的头，＂你放心，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仍然是天下会的大少爷，我对他还不够好吗？＂
天下会的暗狱修建在阴冷黑暗的地下，出口只有后山一处隐秘的洞穴．平日里，穴门用铁锁牢牢锁住，里面关押着许多已在江湖上失踪的武林人士，其中不少是林烈的死对头．对外，他们已经被刑犀宫屠杀了，而实际上，是被秘密的运送到这里，永远囚入地牢．唯一的用途就是给天下会的鬼医们试药．
他们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可惜他们已无法再告知世人了．他们中大多数人在暗无天日的囚禁和试药中渐渐疯癫，少数还清醒着的也只能等着林烈何时能发发慈悲，赐他们一死．
和其他牢房里此起彼伏的嘶吼和狂乱不同，有一件牢房特别安静，也是这座暗狱中惟一亮着烛光的地方．
房子中间的男人被绑在石柱上，没有任何生气．
他将在这里走完最后一段路，再过几日他会变成人鼎，也叫人器――用人体做器皿，来喂养蛊虫，同时也被虫所驱使，丧失一部分自我意识．
忽然，沈若旋脖子上的链条传来轻微的响动，他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睛．但是他的手脚都被紧紧捆绑在柱子上，丝毫不能动弹．
这段蜕变的时间需要保持身体的绝对安静，才能让异物和身体完全融合起来．一个鬼医走上来，检查沈若旋的脉象．已经是第二日了，在他本身的脉动之下，可以微微探测到一些异样的搏动，那是虫脉．现在还是断断续续的，偶然才能感觉到，但是再过五天，就会和身体的脉动一样清晰有力，合二为一．
＂沈少爷，就快好了．＂鬼医帮沈若旋擦汗，＂再过几日，就可以看得见了．＂
对鬼医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男人的眼睛仍是一片浑浊，没有丝毫焦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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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后，林烈亲自去了暗狱把沈若旋领出来．但是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个，那三个鬼医被林烈杀了．知道解毒之法的人，是不需要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看到他们死在眼前，就像看着希望之光最后的泯灭，但是沈若旋显得很漠然．他能看见了，冷冰冰的眼睛里，倒映着三个人惨死的身影．
＂怎么，终于想通了？＂
看着眼前的人变得这么＂乖巧＂，林烈笑起来，他还以为沈若旋骨子里那股叛逆劲没法驯服呢．
＂拿着它，记住你是为小玥而活的．＂
林烈给沈若旋递过去一把剑，通体乌黑，透着幽幽的冷光，看不出来用什么打造而成，那是无恸剑，真正的无恸剑．
＂哈哈哈哈，顾葛洪那个老家伙，还以为自己拿到的是真正的无恸剑吧，这么蠢的人，还想做我林烈的对手，哈哈哈哈！＂
沈若旋接过剑，在林烈狂妄的笑声中，仍旧面无表情．无恸剑在他的手中微微发出暗红的光，那是内息流入的表现．和那把赝品不同，真正的无恸剑，哪怕只是注入少量的内力，也可以将它们急剧扩大，在攻击的时候发挥出十倍的力量来．
感受到剑气，林烈停下来，转过身，＂想再和我比一场？＂
沈若旋不发一语地将无恸剑收回鞘中，那幽暗的红光消失在黑暗里．林烈犀利的目光打量在对方身上，似乎是在估测揣摩，半响他又笑起来：＂你也知道，你不可能杀得了我．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你赢不了我就要被我支配，你不需要有什么怨言，那是弱者的表现．＂
林烈领着沈若旋走过暗狱长长的通道，狭窄的石道两边是一件一件的牢房．因为没有光线，也看不到里面到底关了多少人，只有各种各样奇怪的，非人类一般的低吼声，咆哮声从暗不见底的牢室里传出来．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为了炼成能给沈若旋用的蛊虫而疯掉，死掉的，许多人的体内也有蛊虫，只不过他们都是失败品，没有能够完全融合，反而被虫所吞噬，彻底没有了人的意识．
林烈抬了抬手，几个守卫便把鬼医的尸体扔进了其中几间牢房，暗黑中，躺在门边的尸体很快被十几只干枯变形的，已经像兽类的爪子一般的手拖了进去．里面很快传出来咀嚼蚕食的声音．
＂他们是你的同类，哈哈哈哈．＂
林烈回头对着沈若旋大笑，在看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又继续往前走．
快出门的时候，林烈忽然停下来．
＂再过几天小玥的生辰就到了，宴席的请帖已经发下去了，来的人不少．＂林烈顿了顿，贴近沈若旋耳边说道：＂也包括顾七桐．你是不是想会一会你的情人？很久没有见面了吧．＂
洞口处，有微弱的光线，映在沈若旋霜雪一般的眼睛里．看着他毫无感情的双眸，林烈一副赞扬的表情，末了却眼神一冷，拍拍对方的肩，＂你别在我面前演戏，我林烈看过的戏多了去了．鬼医告诉我了，你喊过他的名字．＂
沈若旋仍是非常无动于衷．
林烈的试探没有发现破绽，他不经怀疑是不是虫已经让这个男人失去了感情．不过这无关紧要，剑本来就不需要感情，只要一生追随主人，同生共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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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晚很凉，月色也很清冷．
林比玥被林烈禁足了，每天都有侍卫守在他门口，不让他出去，说要好好调理身体．
听说，天下会这几天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客人，都是等着要给他庆生的，贺礼也带得十分丰盛．他的生活就是在这种歌舞升平的景象中一晃过了二十年，但是他从没有快活过，他惟一想要的东西，就是沈若旋的感情．
＂小玥，你就不想他陪在你身边，永不背叛吗？＂
林烈最后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他当然想，但是如果要用不择手段的方式达到目的，那和林烈还有什么区别呢？还是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达到目的．．．
门外忽然传来一些响动，林比玥听见了林烈的声音，然后是侍卫离开的脚步．
林比玥飞速冲到门口，一把打开房门：＂爹！＂
冷冷的月色之下，他还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站在林烈的身后，穿着黑色的斗篷，笼罩在月色之下，逆光而立，不发一语．
他忽然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呆呆看着．
＂小玥，身体好点没有？＂林烈低声开口，还没有等到林比玥的回答，就有门卫来报问剑阁的人到了．
林烈转身对沈若旋说道：＂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天下会．＂
然后便急忙离开了．
林比玥还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个修长的黑色影子．换了是往常，他一定已经飞奔上去了，可是现在他一步也不敢动．医者的直觉告诉他，前面的人有异类的气息．虽然知道沈若旋现在已经不是正常的人了，但是第一次看到人鼎，他还是害怕了．总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和恐怖．．．
院子里的影子也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声音．秋夜的冷风吹过来，墨色的斗篷轻轻摆动．
那一瞬间，林比玥以为是那个黑影在向他走过来，他顿时恐惧到了极点，吓得连退几步，想也不想便叫道，＂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闻言，影子转身离开．逆扬的风吹开了他头上覆盖的黑巾，月光下的容颜有一种人偶一般的木然，毫无生气．
林比玥恍然清醒过来．那是他的沈若旋，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他在他心里的位置都永远不会改变，为什么刚才的那一刻，他用那么陌生而恶毒拒绝他．他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
＂若旋哥哥！＂林比玥猛然扑过去，抱着那个正要离开的身影，夜风送来淡淡的血腥味，他感到害怕，却更用力的抱紧对方，紧紧贴着对方的后背．
＂对不起．＂他忽然想哭．
林比玥的手正覆盖在沈若旋的胸前，心脏的位置．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具身体中两种截然不同的脉动，那么不同，却又纠缠在一起．
下一刻，林比玥被猛地推开了，接着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窒息．沈若旋正狠狠掐着他的脖子．
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才从暗狱出来的犯人．林比玥感到自己的脚已经离开地面，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沈若旋掐着他的脖子的那只手臂上，他感到脖子要断了．
＂我、恨、你．＂
低沉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沙哑，仿佛一只凶兽．林比玥那一刻感到一阵剧痛，说不清来自哪里，仿佛心脏碎裂的感觉．他放弃了挣扎，双手抱着沈若旋的手臂，静静看着他．月光下，他看见这个意欲杀死他的男人，面目狰狞，瞳孔是兽类的样子，危险的眯成一条细缝，毫无感情，充满恨意．
忽然，脖子上的力道又消失了，林比玥摔到地上．他抬头看见沈若旋正擦掉口里涌出来的鲜血．相对于自己，他似乎受到更大的伤害．
＂你怎么了？＂林比玥爬起来，顾不得什么又去拉他．
而对方立刻甩开他，弯下腰捂着腹部，似乎也没有意料到身体中的反应，显得有些茫然．
这就是所谓的蛊吧．沈若旋慢慢直起腰，它把他的生命和林比玥捆绑在一起．如果林比玥受到伤害，他就会比他更痛苦．如果林比玥死了，他也要跟着陪葬，这大概就是林烈所说的永不背叛．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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