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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葫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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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文/雀别枝
“诶……请问,您见过我的爷爷吗?”
被扯住衣袖的男人醉醺醺,不耐烦的挥开袖子,“什么爷爷,没见过!”
马必行是个人贩子,从燕归城拐来的人逃跑了一个,还闹到了官家那里,自然心情不好。
说完瞥了一眼来人,当场怔在了原地。
好一个漂亮的女娃娃!
女娃娃脸颊白生生的,黑发温顺的披下来,在耳边扎了个白色葫芦花,映着一双大眼儿亮亮的,她赤着白嫩的小脚丫,两个脚踝拴着银色小铃铛,穿着白色的宽松衣服,腰间系带若有若无的一扎,显出纤细的腰肢。
动静之间,叮咚响。
听说他没见过,小美人儿眉眼露出了一点失落,“啊,这样呀,打扰啦。”
男人眼睛咕噜一转,“你说说你爷爷长什么样子,说不定我见过呢……”
小姑娘立刻开始比划,“我爷爷有一头很长很漂亮的白头发,很高,嗯,特别高。”
他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你说的就是那个头发白白的,个子高高的人是吧?我好像前几天在隔壁城见过他!”
“真的?!”小姑娘惊喜极了,随后又小心翼翼问,“隔壁城是哪里呀?”
马必行想,他当然没见过什么白头发的人,谁都知道这世上,白头发的,除了老头,就是厉鬼。
他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我刚好要去那边运点东西,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大叔你可真是个好人!谢谢!”
*
半个时辰后。
黑色的笼车里,有呜咽的哭声。
“呜呜,娘……”
“……”
白念念看着身边哭成泪人的少女们,疑惑的问,“你们哭什么呀。”
少女抬眼看她,鼻尖通红,愤愤道:“你不是被拐的?”
隔壁又有一少女哽咽指控,“你……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你莫不是跟那人贩子是一伙的!”
白念念有点不太懂,她眨了眨眼,“人贩子是什么?是你说的那个人吗?他说让我进到这车里,带我去找爷爷呢。”
少女梗住,半晌气闷,“原来是个傻子!”
白念念虽然是个刚下山没多久的葫芦精,却也知道傻子是不好的称呼,她皱了皱鼻子,认真的说,“我不叫傻子,我有名字,我叫白念念。”
少女无语,转头继续哭:“我管你叫什么……呜呜,我们马上就要被卖掉了……”
另一个少女见不得人傻成这样,断断续续的陈述,白念念方才恍然。
原来这个要带她找爷爷的好心人是人贩子,专门做这哄骗无知少女的勾当赚黑心钱。
“他才不是见过你爷爷,你被骗了!”少女恶狠狠道,“你就是个傻子!”
傻子白念念想,千山上的小狐妖经常说人间凶残险恶,想来竟是没骗她。
果然这个凶残的世界,坏人遍地走,只有爷爷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白念念听见外面那个把她骗到马车里的男人啐了一口,“停停停,老子撒泡尿。”
马车停下来了,有人声渐远。
车笼很黑,白念念掀开车窗帘,往外面看。
漆黑的土地上,寸草不生,耳边有野兽闷闷的低嗥,土地上,枯骨无数。
暗沉如同深夜的天空,有无数骷髅鸟飞过,它们眼里烧着幽冷的鬼火,骨翅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破空声,然后在荒芜的土地上,将喙刺入一些奇形怪状的野兽身体里。
她是个葫芦妖,下山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一路见过很多这种景象,倒是没觉得什么稀奇。
想来那狐狸妖经常说的什么蓝天白云,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吧。
可是除了山上养她的那株葫芦藤,她竟是再也没见过其他的植物了。
那人很快就回来了,见白念念掀开车帘,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小美人,看什么呢?可别急,等哥哥带你去享福啊。”
白念念只是看着他的脚出神。
马必行看看脚,没看出什么名堂,哼了一声,又污言秽语的调戏了白念念几句,才上了马车。
白念念喃喃自语,“这边……怎么没怎么见到植物呀。”
“植物?”
“什么植物,你想什么呢。”有少女说,“哪怕是长了一颗草,也是要被那些心都黑透了贵族藏起来的。”
“连太阳都熄灭的时代,去哪里找什么植物,找到个蘑菇都好了。”
白念念哦了一声:“这样呀。”
可是刚才那个坏心的男人,好像踩死了一株植物,白念念听见有草木的魂灵在他脚下哭。
少女颓丧的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我们会被运到哪里去呢……”
白念念倒不觉得可怕,她出来找人,漫无目的,跋山涉水,走了好远,不过是换个地方找人罢了,这辆车刚好歇脚。
就在此时,车子颠簸了一下,外面似乎产生了什么骚动。
“我们走错路了吧……”
“我们怎么又回到这里了,这里……”
似乎有扑棱棱的声音,极其阴冷,像是蝙蝠飞过。
“今天……今天是朔月!!是百鬼夜行!!”
“赶紧原路返回!”
白念念发现听见百鬼夜行后,身边有少女脸色更加难看,甚至连哭都不敢哭了,哆嗦着,“百……百鬼……百鬼夜行?”
白念念掀开帘子,又往外看。
昏沉的天色中,一团迷蒙的飞雾,浓郁到让人觉得恐怖的鬼气弥漫,各种奇形怪状的鬼在半空之上,腾云驾雾,一群骨鸟围绕着鬼气末尾谦卑的追随,而在那百鬼之首,是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九马牵绳,红色的布帘被风吹动,森然可怖。
白念念视力很好,她看见那布帘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掀开。
那手是极美的,每一条弧度都恰到好处,流连在上好绸缎做成的布帘上,随意的一个动作,都淌着三分温柔。
笼车开始剧烈的震动,白念念掀开的帘子落回原处,空气中呼呼着马鞭的声响,似乎是赶车的人加大了马鞭的力度,“快跑——”
马受了剧痛,四蹄跑的飞快,身边的少女们直哆嗦,白念念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了诡异的甜香……
身边人歪倒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之前还在哭泣的少女们此时都歪倒在了笼中,显然那股子香气中,有着能让人昏迷的东西,而马车还在不停的往前奔跑,下一刻,一声痛苦嘶鸣,马头被整个削去,马车摔了个底朝天!
马车翻的时候,白念念立刻就变成了小葫芦。
白嫩嫩的小葫芦咕噜噜从笼子的缝隙里滚出来,小葫芦巴掌大小,葫芦上方,有个小而深的刀痕,丝毫不惹人注意。
白念念借着妖体溜出马车,就变成了人。
小姑娘穿着一身雪白的宽袍,赤着白嫩嫩的脚丫,黑发温顺,一朵葫芦花玲珑可爱的在耳边绽放。
后面跟着马车的马必行吓呆了,他怎么也没想过,在去兰陵的路上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按原来的路走的,只是中间他下车解手,再上车,就越走越偏了,最后干脆在原地打转,然后就看到了百鬼夜行——
所以,这是到了哪儿?
马必行看着被斩断的马头,哆嗦的下了车,眼前是一片漆黑迷雾,他咽了咽口水,往前走了一步。
却看到前面翻倒的马车后面,那个被他骗来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从马车笼子里逃了出来!
马必行眼睛一亮,脸瞬间有些狰狞,他冲上去制住白念念,声音颤抖,“鬼怪大爷,不要吃我,这个小女孩就送给您……”
他知道有些鬼怪是可以祭祀的。
周围,一片恐怖的寂静。
白念念刚想说我不是人,是妖怪,就看见,黑暗的雾气慢慢散开,露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恍若整个世界都寂静,只有那缓慢的。
木头踏在碎石上的声音。
一步一步。
有人踩着木屐,从浓雾中走出来。
猩红和纯黑交织的鬼面具戴在那人脸上,面具獠牙尖锐夺人眼球,极其柔软的白发披散在身后,凌厉的黑色铁甲错落而隐秘的缀着缠枝般黑色精致纹路,狭缝间露出的布料如血一般鲜红,耳垂,黑色水滴坠摇摇晃晃。
像是从地狱攀爬而来的索命厉鬼,气势极其的冰冷。
白念念看着那头白发,睁大了眼。
来人似乎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垂首,看着地面。
白念念看过去。
地上有一棵小小的植物,分辨不出是什么,只是像是被人踩了一脚,根茎断裂,随着男人的靠近,慢慢从叶片开始发黑。
他在看它。
终于,那植物在鬼面的注视下,彻底枯萎。
他抬起了头。
马必行连话都不敢说——他想起来了,他下车小解的时候,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鬼面,白发,红衣,百鬼夜行,接近植物,便会使其枯萎。
他颤抖着腿,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惊悚地往后看去。
浓雾尽头,天堑一样的黑色深渊,静静凝视着他。
——深渊之鬼。
是深渊之鬼!!!
马必行努力让颤抖的声带发出声音:“饶……”
“刷——”
他的话音未落,一颗头颅,就已经离开了脖子。
血如瀑布一般喷出来,滚烫的温度,却在半空就蒸发成了气体,没有丝毫落在白念念身上。
白念念看着地上滚落的头颅,抬眼再望过去,戴着鬼面具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暗沉的天空,不见百鬼夜行,黑雾散去,白念念才发现,这里地势扭曲奇怪,怪石嶙峋,山脉断裂,在她几步远处,一道深渊如同巨兽的裂口,无边无际的蔓延,如过那马儿不被割掉头,再往前冲几步,便要直接摔下去了。
白念念在那株枯萎的植物跟前蹲下,指尖轻轻的点了一下。
已经从根部枯萎的植物,仿佛得到了什么雨露,褪去焦黑的外皮,抽出了鲜绿的嫩芽。
风吹过小姑娘的雪白的宽袖,鬓边的葫芦花色彩温柔,她是葫芦妖怪,生性属木,对于所有的植物都有着天然的治愈力。
她站起身准备走,就感觉脚踝被什么缠住了,她回头,看见重获新生的小植物用鲜绿的小藤蔓缠着她脚踝的小铃铛,然后有点羞涩的对着她,颤巍巍的开出了一朵粉嫩的花儿。
白念念嘴角抿起一抹笑,“不要撒娇喔。”
“等我找到爷爷,就回来看你。”
植物好像很是开心,噗噗噗又开了好几朵花,才依依不舍的把藤蔓从她脚踝上收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