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深渊鬼王宠爱的日子》雀别枝

2、蘑菇

　　第二章
　　一阵阵清脆的铃声传入耳中，少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入目的依然是一片黑，她想起来了，自己被人拐卖了，现在人在马车上。
　　笼车里的人睡得歪扭七八一片，独那个有些诡异的小姑娘不见了踪影。
　　……那女孩呢？
　　她打开了车帘，往驾车的人的方向看过去。
　　小姑娘穿着宽松的白衣，黑发被风微微吹起，鬓边一朵雪白的花儿衬得耳尖白嫩，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笼车的马不见了。
　　小姑娘轻轻松松捏着本来拴着马的木头，代替了马，单手拉着笼车往前走。
　　脚步轻快，栓在脚踝上的银铃叮当作响，仿佛她拉的不是所有人加起来足有上千斤的笼车，而是一匹小马驹。
　　少哀被眼前这一幕炸得半晌没回过神来，恰逢女孩回头，见她醒了，粲然一笑，“你醒啦？”
　　“你家在哪个方向？我送你们回去呀。”
　　少哀震惊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她想到了很久之前翻的画册，画册里说，千年前有力大无穷的妖神鬼魅，动辄移山填海，移月摘星……
　　但现在，灵气稀薄，妖神湮灭，只有厉鬼肆虐，为祸人间。
　　可是这个女孩，不是夺人性命的厉鬼。
　　她是传闻中避世而修的修仙人，还是存在于画册之上，遥远故事里，游戏人间的美貌妖魔？
　　少哀愣愣道：“我家……在晚云城。”
　　*
　　还好这个叫少哀的女孩子识路，白念念才能拖着笼车带着她们回晚云城。
　　一路上，野兽嘶号惨烈，少哀和后来醒过来的女孩子皆是吓得脸色惨白，而白念念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一路脚步轻快，偶尔闲话家常，却没有什么野兽接近。
　　笼车里的人看白念念的目光渐渐变化。
　　有人细声嗫嚅：“这……这莫不是也是厉鬼吧……”
　　有人忐忑不安：“她真的会带我们回去吗？别不是要找地方把我们吃掉……”
　　少哀：“住嘴，要是厉鬼，现在把我们吃掉不好？”
　　笼车里的女孩们便住了嘴。
　　但少哀心里明白，如此神力，又有如此怪力，若不是修仙人，怕是妖魔无疑。
　　少哀拉开帘子，看着小姑娘单薄的背影，还有鬓边，粲然开放的葫芦花儿。
　　*
　　白念念把腰带束好，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粉雕玉琢，白色的宽袍换成了白色衣服，上面绣着翩翩欲飞的粉蝴蝶，黑发挽成好看的云鬓，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仙气。
　　她暂无落脚处，在少哀的邀请下，就住在了少家。
　　在少哀的谆谆教导下，白念念明白了，女孩子出门不能赤着脚，要穿鞋子，脚丫是给夫君看的，不能给陌生人看。
　　“你这样穿着鞋子出去寻人，就不会显得奇怪了。”少哀说。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镜前的葫芦花上，道：“这花儿……倒是很罕见。”
　　白念念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世界生灵涂炭，千年前，嗥天剑出现导致天道崩溃，太阳陨落，动物异变，灵气凋零，没有人类能再修炼，而世间植物生存亦是艰难，渐渐走向衰微，所以一旦出现植物，都是被贵族呵护着成长的，生怕不小心陨落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念念想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白发男人。
　　白念念问，“你知道有什么人，靠近植物，就会让它枯萎吗？”
　　少哀愣了一下，“人倒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少哀：“倒是有着么一只鬼。”
　　表情却有些讳莫如深。
　　“鬼？”
　　少哀点点头，“那鬼……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生前是做什么的，只道他白发铁甲，戴着鬼面，住在深渊，是万鬼之首，每当朔月之日，就会率领百鬼夜行，所过之处，枯骨无数。”
　　“而且……遇到植物，就会让植物枯萎。”
　　白念念问，“那他上次为什么没有杀我们呀？”
　　少哀心有余悸：“这我怎么知道……许是心情好？”
　　白念念若有所思。
　　这几天白念念一直在晚云城里找人，白头发的老爷爷是有不少，奈何没有一个是她的爷爷，白念念却一直没有放弃。
　　少哀见她找的如此殷切，忍不住问，“是你的亲爷爷吗？为什么会走丢呢？”
　　“你爷爷……跟你一样是妖怪吗？”
　　白念念摇头，“爷爷是凡人。”
　　她想了想，补充说，“爷爷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凡人，也是天上地下，顶顶好看的凡人。”
　　在她还是个葫芦藤的时候，就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沉默，安然，温柔。
　　她一直都觉得他是九重天上的仙人，可是她结出葫芦的时候，才知道他是个满头白发的凡人。
　　少哀默，想，这小丫头果然是个妖怪。
　　“那他后来怎么不见了呢？”少哀问。
　　“后来……”白念念说，“后来起了一场很大的山火，爷爷就不见了。”
　　白念念说，“我就努力修炼，修炼了很久很久……终于能变成人下山啦。”
　　少哀有种不好的预感：“……修炼了很久是多久？”
　　这小丫头果然是修仙人。
　　白念念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多久。”
　　少哀说，“山中无岁月，你爷爷既是凡人，说不定……咳，我是说，除了白头发，凡人，你还有什么线索吗？”
　　白念念努力想了想，“他……他眼睛好像也不太好。”
　　少哀：“眼睛不太好？”
　　白念念认真：“对。”
　　“而且他喜欢拿着一把扇子。”白念念说，“还喜欢穿一身白衣服。”
　　少哀喃喃道，“你这人听起来，除了白发和眼睛，倒是和繁忧君差不多……”
　　“繁忧君？”白念念疑惑。
　　“对，繁忧君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修仙者。”少哀说，“不过他可不是白头发，眼睛也很好，正好他这些天会路过晚云城，到时候带你去看看吧。”
　　见白念念脸上有了一丝期盼，少哀说：“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顿了顿，“如果你一直找不到他怎么办？”
　　小姑娘理所当然：“那就一直找下去呀。”
　　少哀看着小姑娘托着腮，眼睛微弯，“世界那么大呢，努力找找，我总会找到的。”
　　少哀很想说，那么多年过去，他说不定已经过世了。
　　但是看着她的眼睛，少哀终究是没说出口。
　　*
　　晚云城对于繁忧君这位活了上千年的修仙者很是恭敬，他下榻在了晚云城最有权势的顾家，即使少哀家在晚云城算的上有权有势，也只能在最边缘远远看上一眼。
　　繁忧君长身玉立，一袭优雅的白衣，碧玉折扇在手上，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只是他不是白发，眼睛也很好。
　　白念念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想，不是爷爷。
　　也许是只有一丝丝的期盼，所以倒没有觉得很失望。
　　而少哀却看直了眼睛，喃喃道，“都说繁忧君气质如谪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白念念：“他很厉害？”
　　“自然是厉害的。”少哀说，“据说千年以前，天道还没毁的时候，这里是个国家，而繁忧君不仅是国家最后的主人，也是一位已经得道的仙者，只是出事之后，怪物横行，百姓只能聚集起来，慢慢发展成了都城，每个城市设立城主，繁忧君分权而治，渐渐就变成了象征一样的人物……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这个世界上，活了千年仍容颜不改，是这人间界，最后的修仙人了。”
　　白念念“哦”了一声算是应了，其实她对繁忧君多么牛逼一点兴趣都没有，过没多久，反对宴会上的植物起了心思，大概是为了对繁忧君以示尊重，这边放了很多植物，作为昂贵的装饰。
　　等她靠近了，才发现，大部分植物都是假的，只有少部分是真的。
　　她走到那株真兰花前，发觉也许是因为某些原因，这兰花叶边都有点发黄了，看上去可怜兮兮。
　　白念念左右看了一眼。
　　少哀被繁忧君的盛世美颜迷惑了双眼，周围人又觥筹交错谈论着什么鬼城，没人搭理她这个混进来的小妖怪。
　　“……最近又有很多城市变成了鬼城……”
　　“这样下去，人族怕是迟早走到灭绝之境啊……”
　　“植物也越来越少了……”
　　白念念用身体挡住自己，指尖轻轻一点，温润的妖力落在兰花上，那泛黄的叶子，便焕发出了一抹翠绿生机，兰花慢慢生长，蔓延，伸出小小的藤蔓，缠住了她柔嫩的指尖，仿佛在打招呼，又像在握手，黏黏乎乎的。
　　她是带着一根母藤诞生于世间的葫芦妖，狐妖说她这株葫芦藤是缠着女娲补天遗落的一块顽石生出来的，生来土木双属性，在这个世间，没有她种不出来的花，也没有会在她眼前死去的树。
　　她生来就是天地所有植物的宠儿。
　　她眼睛微微一亮，嘴角露出了一个笑。
　　繁忧君随意抬起眼，就见一个粉衣小姑娘在角落里，黑发挽着漂亮的云鬓，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她回眸看过来，嘴角抿着的笑还未散尽，眼眸晶亮温柔，像很久之前，挂着的满树绚烂的葫芦花。
　　他捏着折扇的手，微一用力，怔在了原地。
　　*
　　无尽深渊。
　　绿色的鬼魂幽幽的在乱石间穿梭，穿过怪石头堆砌的宫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它迷茫飘荡了一会儿，见到地上，有一株被血染红的小蘑菇。
　　他缓缓抬起头，终于找到了血的来源。
　　怪石上，二十八根透骨钉，钉着一具男尸。
　　男尸一身白衣沾染狰狞的红，似乎是死了。
　　鲜血染红了石头，也染红了长在狭缝中的小蘑菇。
　　鬼魂想飘上去，然而，一阵恐怖的威压猛然降下！
　　怪石的更深处，走出了白发男人。
　　他戴着狰狞的鬼面具，踩着木屐，脚趾圆润，步履轻缓，一头白发在黑暗中折射着细弱的光，铁甲微微作响。
　　却在离蘑菇很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鬼魂即使是新鬼，然而在人的时候，也听说过这位的鼎鼎大名，一时间身形颤抖，鬼气几不成形，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听到什么可怕的恐吓时——
　　却听这人阴沉道。
　　“你。”
　　“踩到我的蘑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