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乌合之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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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现在问起连海平，从当年一个一名不文的毛头小子，混到现在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三山五岳九派十洞七十二路牛鬼蛇神抓脑袋摸屁股急上三天——搞清楚连大先生一举动在当今这个社会是非常重要的——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他会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我曾经很快乐，现在很难快乐。”
“连大先生现在不快乐吗？”
他会露出招牌式的思考表情，微微皱一下眉头，“那些曾经让我快乐的事情，现在都不快乐了”。
问他问题的人不免会用一种同情的眼神来款待这位江湖第一人，原来位高权重的人压力也很重啊。
连大先生就是这种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他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这就是他的魅力。
只是站在他身边的江潮生不免总会在心里安慰那些同情连大先生的人，“他的快乐是你想象不到的”。但他从来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甚至都不会把这些想法表示出来。
江潮生是为数不多的，真正了解连海平的人，他们识于微末，一路跋山涉水升级打怪，最终在这乱世站稳脚跟，有过太多的场合去同呼吸共命运。连海平快不快乐这种事情，他不用问就知道。他更加知道，历经沧桑的人更懂得如何去寻找快乐。站在某一个时间点，回头去看过往的风风雨雨，还能够快乐，那一定是真快乐。他自己就是如此，相信连海平也是如此。
连海平喜欢在欢乐海花开最盛的时候邀请中原和山南几大门阀年轻漂亮的姑娘一同领略人世间的美好，吹最温柔的清风，闻最甜蜜的香味，喝最烈的酒，看最漂亮的身影，一起做最快乐的事情。回忆不会让他快乐，回忆只会让他兴奋。
当然，某个流星划过夜空的清晨，身边的美女早已酣睡沉沉，目光炯炯的连海平会被星空中那耀眼而短暂的辉煌带入深深的沉思，不免也会想起那些湮没在时光中的日子。
仙霞山玉女峰顶有一个演武场，每当清晨太阳升起，几十个青衣少年男女挥汗如雨苦练剑术，阳光映在翻腾的长剑上，剑气纵横杀气腾腾。这些少年人都是当地百姓,时值乱世，文不如武，有点儿条件的人家都想方设法将子女送去习练功夫，期望能学的一技之长。
玄极观就坐落在仙霞山玉女峰顶，原本是一座道士修炼的道场，二十三年前观主清虚道人夜观天象，见紫薇暗淡，星河寥落，深知世上从此多事。清虚道人心怀苍生，不愿苟安一隅独善其身，打开山门，招收弟子习练武艺。清虚出身道家正宗，讲究清静无为，不炼丹不讲房中术，择徒非常严格，非有一定资质的坚决不收。这不是他门槛太高，道家功夫精深入微，资质太浅心浮气躁的人习练起来极易乱花迷眼，堕入歧途，更有甚者走火入魔，害人害己。如此一来玄极观在当地口碑非常不错，家家都以有子弟在观中修习为荣，人人都以能进玄极观的山门为梦想。玄极观十年前开始，每年七月初一开门收新徒，几年下来隐然已成中州一大门派。
这一日又是七月初一，仙霞山山阴小道上，不少慕名前来学艺的人。仙霞山有五峰六洞，所谓峰在峰上，洞中有天，说的就是它山高路奇不易攀登。五峰指的是莲花峰、玉柱峰、自在峰、天王峰和玉女峰，要想登上玉女峰需依次穿过莲花玉柱诸峰，期间几上几下，需穿过六个山洞。山路崎岖难走，不时还有猛兽出没，来学艺的人多是结伴而行，毕竟此行都是来求得乱世保命之法，没来由师傅没拜成，反而送了性命。众人都是天不亮就进山，走走停停，日上三竿才走到玉柱峰，一个个气喘吁吁，手脚发软，纷纷找地方休息。
一个圆脸环眼的黑胖子大叫一声，一屁股做到地上，道：“累死我了，都走了这么远了，快到了吧！”他身后跟着的五六个人显见是一起的，也都纷纷坐下。
其中一个瘦脸三角眼道：“远着呢，来的时候我大哥说过，过了玉柱峰还得走上一天。”
“候二，你哥也来拜师过？怎么没拜上？”人群中有个小矮子语气中有些嘲讽，看来两人不大对付。
那候二有些恼怒，道：“我大哥根本就不屑捧道士的臭脚，他就是跟着上山看看景，山上的妹子好看着呢，就你李大胆儿这英姿，跳脚都未必能够得着，上去干嘛滴。”
李大胆儿并不因为被取笑个头矮而生气，反而继续笑道：“个子高也未见得好到哪里，你家候大个头挺高，不用跳倒是也能够得着，你没问问他摸着啥了？”
“玄极观的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得问问候大是不是少了点儿啥？”李大胆身后一人笑道，原来他随同来的人也都陆续跟过来了，听到有人为难他自然要帮腔。
人群中一阵哄笑，有人道：“怪不得镇上人人乐的姑娘们都说候大这两年像变了个人似的，哈哈”
候二早已看清说笑那人，忽然跳起，闪身落到那人身边，一个巴掌挥出，“啪”的一声，居然打掉了两颗大牙。
候二这一手兔起鹃落，完全不像个干瘪的瘦子，立刻吓住了其他还想讲个笑话露露脸的人。
李大胆虽然也是头一次见识候二这种身手，却也没有被吓住，这年头出来瞎混的谁还没有两下子。
他恶狠狠盯着候二，道：“候二，这是我兄弟，你打了他的脸就是打了我的脸，这年头脸比屁股还金贵！”
作为清平镇上有名的三个痞子帮会中的两个负责人，候二跟李大胆以往都是和平相处，即便有冲突也都会有双方的小弟或者双方父母摆摆酒席请请和事佬，大事都能化小事，小事最后成屁事，一放了之。毕竟本质上他们都是清平镇的士绅，属于统一战线，有矛盾也是内部人矛盾。李大胆人矮脸长，是李家小霸王，一望可知也是身负功夫，在这里当着这么多小弟搞起来，一旦局面失去控制，又没有爹妈出来送梯子，下不来台怎么办？
候二心思毕竟活络，眼前局面是明摆着的，开打了就没可能收手，两边的人打架都是出了名的手黑，打赢还好，打输了就不是脸跟屁股谁更金贵的问题，而是还有没有机会讨论脸跟屁股的问题。
想到这里，候二瘦脸开花，冲李大胆先赔个不是，转身拉出身边的一个二皮脸，道：“去，替我向大胆兄弟赔不是，借你的屁股让大胆兄弟消消气。”然后又冲李大胆道：“兄弟，放心放心，我兄弟的屁股也是我的屁股，你随便处置。都是闷头赶路弄得心急火躁的，消消气，下山我在清平镇人人乐请你和兄弟们高乐三天三夜。”
李大胆没想到候二这么来事儿，今天自己这边有十个人，虽然比他的人多，却没一个有候二刚才的身手，打起来不见得人多就能占到便宜。既然人家已经放出了梯子，他自然也就见好就收，象征性的拍了拍那二皮脸的屁股，骂道：“一个大男人，软成这个德性！下回好好收拾你，滚吧。”
候二大笑，指着二皮脸道：“好好，你狗日的，我请大胆兄弟喝酒你必须来！”二皮脸顿时浑身发热，容光焕发，连连谢道：“是是，我到时一定伺候好李大哥。”
众人看他搔首弄姿，又是一阵哄笑。
天底下大部分的头头脑脑都有两项惊人的本领，审时度势，和趁热打铁。候二跟李大胆并没有机会在这种轻松愉快不设防的氛围下沟通，以往虽然没有大的冲突，毕竟也是对手，一个狗盆里抢食，没有撕咬起来，无非狗盆够大狗粮够多，胃口不大。狗长大了平衡就打破了。在长大前，抓紧发展一个狗友，一起去别的狗盆抢食要比在自己狗盆打架实惠的多。
候二见李大胆不再拉着长脸，赶紧凑过来，笑眯眯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大哥为什么没有选上？”
“不是被玄极观漂亮小师姐撵下来的？”李大胆的玩笑不光没有了嘲讽，反而多了热情。
“妈的，当然不全是”候二挪挪肩膀，到底没敢让李大胆热情的大手拍上两下。
“玄极观收徒规矩多，一看二问三伸手。”
“什么叫做一看二问三伸手？”
“一看指的是，凡想入门的弟子，第一关是进入洞中天观镜台”
“观景台？观什么？”
候二冷笑道：“脱精光，站在台上，被观！”
李大胆张大了嘴，半天才缓过神：“这帮牛鼻子道士居然有这种爱好？！”
候二皱眉道：“不光要脱精光站着，还要按要求作出许多奇怪的动作。”
李大胆居然有些羡慕，道：“嗯，好刺激好刺激”
“刺激个屁，这第一关最冤，都是做同样的动作，有些人莫名其妙就被刷下来了”候二对李大胆这种没出息的嗜好还是有点鄙视。
“那二问呢？”李大胆也觉察出这种时候表现出个人的强烈爱好有点不合时宜，毕竟大家都是带队伍的，他有点讪讪的问。
候二道：“问的是生辰八字。各人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李大胆道：“只是上山拜师，为什么要问这些？莫不是还要指配个娘子？”
候二自然也不清楚，道：“这你就别瞎想了，玄极观又不是月老庙，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那三伸手呢？”
“玄极观的人会先教一段口诀，再教几个招式，然后所有拜师的弟子对练，败者退出。”
李大胆面露喜色，道：“那有什么问题，像你我这样的早就习练了武艺，哪里会输... ...”
候二冷哼一生道：“我大哥当初也是这么想得。”
李大胆恍然大悟，道：“他就是在这局里被淘汰的？”
候二道：“他自恃在家早已修行，与人交手时用了自身的武功，不止被判输，还被重伤了足少阴经。”
李大胆吓出一身冷汗，足少阴经被重伤，那就等同于物理阉割。他生性特别爱玩，雌雄不论，在清平镇养下了大量的花花草草，真要落得候二一样的下场，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他紧紧握住候二的手，诚恳谢道：“候兄弟，你救了我的命。”
候二道：“你这人一看就跟我们家候大一个德性，见了漂亮女人就迈不动腿，非得扒拉到床上。他那次就是跟一个姑娘对打，对人家图谋不轨才玄极观的人重伤。”
李大胆关切问道：“那你大哥现在怎样？”
候二无所谓道：“他，已经废了。”
李大胆不由得不再次正眼看着候二，既然他家老大废了，清平镇侯家将来自然就是候二的，此时此地他能将这种事坦然相告，自然是在释放强烈的友好信息，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握住候二的手，道：“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你侯兄的事就是我的事。”
趁热打铁，效果非常不错。候二黑脸再次开花，道：“从今以后，大家有钱一起花，有乐子一起乐！”
两位带头人化干戈为玉帛了，手底下人自然就没必要没眼力劲再去做仗马之鸣，立刻勾肩搭背打成一片。
李大胆道：“此行不虚，就算是没能成功拜师，能跟你结为兄弟也是一大幸事！”
候二眨了眨眼，缓缓道：“既然我们的目的是来拜师，那就必须要成功，莫忘了你我两家面对的可是中州和平章。”
清平镇地处中州和平章两国交界，随便一边一声吩咐，清平镇的大大小小就得勒紧裤腰带去满足各种要求。侯李两家是清平镇的首领，平日里自然也没少受气。如今四海风云突起，侯李自然不愿意被任何一方浪潮淹没。背靠着玄极观这颗大树，如果能学有所成，说不准还能在乱世中追风逐浪。退一步讲，即使是守土一方，也得拜师。
李大胆刚上山时信心满满，听了候二一番话，此刻已有些信心不足，迟疑道：“侯兄信心满满，难道有什么良策？”
候二道：“刚才没有，现在有了。”
他拍了拍胸脯，信心满满，道：“胸有成竹，釜底抽薪！”
李大胆道：“愿闻其详。”
“从一百个人里挑出10个人，就得干掉90个人；从30个人里挑出10个人，只需要干掉20个人。哪个容易？”
“当然是干掉20个人容易啊。”
“你看眼前这玉柱峰”候二指着插入云从中的高峰，三角眼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他继续道：“如果只有30个人从这里翻过，那我们的对手就只剩20个人了。”
李大胆终于明白候二的毒计，只需要堵住这进山的唯一一条道，那就算是控制了竞争对手的规模，拜师的人越少，他们的胜算自然就更大。此地离玄极观甚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玄极观的人未必会知道有人会在上游截留，真来这么一手，也未必会有什么后果。
李大胆大手一挥，冲身后躺了一地的乡党们高喊：“来来来，都围过来，我们听侯大哥讲一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乌合之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