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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一百零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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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丛云要邀我见面。
为什么?我和他只有过唯二的两面之交,如果他是想劝我对萨林放手更是大可不必,更况且从情况上来看我根本没有那个权力和能力,事情的大局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
第二天去学校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江麟,并给他看了那封邮件,江麟一大早困倦于早课的面庞也在看到邮件署名的那一刻突然清醒,他直接拿过我手中的手机,目光上下在屏幕上蹿腾着,好像是又将邮件的内容反复读了好几遍。
“他什么年代的人,为什么用邮件联系你?”江麟抬眼看向我的第一句竟然是这样的问题,着实让我哑言,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他的问题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邮箱我只给学校提供过,用于专门收学校发的邮件,也便于整理。所以说如果闫丛云拿到这个邮箱的突破口,很大几率是通过学校。
“他可能是在挑衅。”我回道。“他可能想说,他不光知道我校内邮箱的地址,还很清楚我每天在学校的课程,甚至是准确的时间。”
但闫丛云的邮件内容也在一定程度上给自己保留了余地,还非常人性的与我说如有急事可以调整约定的时间。可事实上我真的有调整的余地嘛。
“而且他和我爸也是老相识,以前同期进入科考团,还是一个地方出身的……所以搞不好对我爸现在的情况,包括我都很熟悉……”我猜测道。“只是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我们察觉不到而已。”
江麟听完我的一番话,喉结很明显地上下蠕动了一下,两只眼睛透过镜片显得有些不安地看向我的侧脸。“他到底想干什么?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了……难道说栾冉要带萨林离开这里的事情,露馅了?”
江麟的这句话仿佛落入我故作淡定思绪净水中的一颗石子,不大不小却激起了波澜。
如果闫丛云一直以来都对我们的行动看在眼里,只是不作声的话,他将这件事情告诉栾冉的目的又是什么?
栾冉从很小的时候就被迫和闫丛云呆在一起,几乎没有过长时间的分离。闫丛云会不了解栾冉的做事吗?他会对栾冉想要让萨林脱离现在的境况一事没有过自己的想法吗?
“你说的很有可能,但在见到闫丛云之前……我也不敢肯定。”我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双手环在自己的身前,目视着教室前方讲台的位置,下一届课的老师已经走了进来,开始在电脑上准备自己的课件。
江麟向我的身边倾了一下身子,幅度很大可以说是猛地靠过来的,他开口的声音有意压制着但还是藏不住他想表达出来的惊讶感:“小羽你还真打算去见他啊?”
“那能怎么办?”闫丛云几乎都是在对我明示:我跑不出他掌控这样的一个事实了,我还能躲到哪里去?
“谁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啊,我总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你还是别去的好,栾冉那边我主动问问看催催他。而且搞不好闫丛云是在给你下什么套呢。”
江麟说的也有道理,这点我不可否认。
但我决定赴约这件事儿其实也不光是因为闫丛云包含威胁意味的邀请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自己,有些好奇。
我好奇闫丛云为什么想见我,见到我又会和我说什么,我也好奇他为什么要对萨林的事情做出显得不明不白,讲不通道理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拉着只是路过的我到这件事情里来,为什么要把我和发情的萨林关在一起。
我轻微左右摆了一下脑袋,没有接受江麟的劝阻:“我得去。”
“为什么啊?”江麟很是不解,他低下身子贴在身前的桌子上,抬头望着直着身子的我,语调也高了一些。“明明都知道可能是圈套你为什么还要去啊?”
我低下头看着江麟的神色,自己的嘴唇也慢慢抿动了两下,顿了一阵。讲台前的老师已经翻开点名册,开始了点名。被叫到的学生一个个回应着,我看向空空如也的黑板,心里也跟着渐渐浑浊了起来,想到一直以来自己做的事情,虽然在别人看来是徒劳,但对我自己却不是,我不是一直也想搞清楚兽人这种存在吗?一开始参加桃源山林科考团的暑期活动是因为江麟的劝诱,可是报名的确实是我自己,为了通过选拔也做了十足的准备,到了那里所看到的世界也确实焕然一新,萨林,也确实与我想象中的兽人有很大不同。
可是我依然还是有很多东西没有搞懂。
“因为我有些事情,还想要问问闫丛云。”在老师点到我的名字前我回答了江麟的问题,并在后面立刻回应了老师的点名,而江麟则依然蹙着眉,不解地看着我,似乎还是没能理解我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很多次行动的动机都是因为好奇,小时候的我好奇兽人到底有什么有趣的,能让当时的父亲甚至不惜疏忽对我的照看而全身心的投入进去,而当年报考这个专业也有一大半原因在此。我好奇萨林到底是怎么想的,栾冉和闫丛云到底想干嘛,才会对李领队提出疑问。也是因为好奇才会对萨林的决定,闷闷不愤。
我似乎是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对萨林的感情不过是一时的好奇,当有人真的和我说出这件事情里面的道理和缘由,我可能自然而然就放下了,毕竟萨林也放下的那么自然,他也只是感谢我可以带他走出森林而已吧,而如果不是我,可能也会有别人,甚至可能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比现在更好也说不定。
下午从学校的实验楼离开时,我站在一楼大堂的楼梯口位置,眼睛则看向右手边通向地下室的铁门,脑袋里则想起了送去那里的那只西南蜥蜴。
不过也就一瞬间过后,这种念头也就从我脑中消失了,我发现我并不是很在意地下室里的那些从西南运来的动植物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是死是活。我只在乎萨林。
回到家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昏暗的客厅里非常安静,电视机也是关着的,二楼也没有听到一点声响。父亲应该是照常还没下班,萨林这时也应该是呆在父亲的书房里才是。我走到沙发边,拿下背在身上的书包,手攥着书包带,慢慢将它放到身旁的沙发之上,目光则斜上看向二楼走廊拐角,我默默地咽了一下口水,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我刻意提早很久出了门,为得就是不和萨林碰面,因为经过昨天自己的情绪崩溃对他说出了那些话后,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交流了。但此刻,空荡荡屋子里仿佛又恢复了他来到家里之前,我一个人的那种死寂,心里竟然莫名油然而生了一种酸楚。
我松开抓着的书包带,向楼梯的方向迈了几步,尽量想轻着脚步,但却越走越快,到楼梯最上端的时候差点因为着急没看脚下而摔倒。
踉跄了一下的我立刻稳住身子接着快步走向左手边书房的位置,书房的门虚掩着,门里和门外一样没有一点声响,此时的我心里没有想过多可能的因素,也根本没那个心思,用力地用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内,沙发床上,萨林正闭着眼睛平躺在那里,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我爸为他准备的居家长裤,腹部扣着一本半开的小说,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浮动着。萨林他似乎睡得很熟。
看到他就好好地躺在那张他平时睡的沙发床上,好好地呆在家里,我竟然轻轻地松了口气,但下一秒我心里的那种安心感又荡然无存,变回了先前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我扶在书房门上的手渐渐滑落,停留在了门的把手上,腰也缓慢弯了下去,曲膝蹲到了地上。
我好像是在害怕,在害怕什么?进家的那一刻我明明知道萨林他肯定在家里的某一处,却又隐约的有一丝不确定,似乎在害怕他会不辞而别。
我将额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轻声但重重地吐出一口闷气,随后重新抬起头看向床上的萨林,他并没有察觉到我的接近,呼吸的节奏依然平稳,身子也没有挪动一下。
幸好他没有察觉我,不然我应该怎么跟他解释,或者到底要跟他说些什么?
我扶着身旁的门从地上站起,轻手轻脚地走到萨林身躺的沙发床边,看着他的脸。他的面容平静,即使是在睡觉,看不到他的双眼,我也能感受到,或者是联想到他以往每次都对我投来的温柔注视。
萨林是温和的,没有敌意的,但这种无敌意真的是对我一个人的吗?很有可能不是,在森林里的时候萨林就说过:兽人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当时反驳了他,我说兽人没有错,你更没有错,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换句话说就算是人类都很少有你这样性子的存在,我就是个很好的反面例子。
我单手撑着沙发床的一角,慢慢扶下自己的身子,我的余光扫去那本搭在他身上的书,果然是我母亲写的小说,这本小说我经常看到萨林拿在手里,而那本恰巧我还没有看,所以也不就不知道内容到底是关于什么的,只是能感觉得到萨林他十分喜欢。
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深邃的眼窝和密长的睫毛还有高挺的鼻尖,他的头发没有散开,前面经过我修剪得碎发挂在脸颊边,蓬松且柔软。
我的身子又低了些,为了稳住自己的动作而不被他察觉到丝毫,我的另一手跨过他的身体,压在了他的身体里侧的枕边。比气他舒心的呼吸,我的呼吸则是被我自己用几乎屏住的力道控制着的,因为我担心我的呼吸会打扰他看起来纯净无杂质的睡容,也有些害怕对上他清澈的眼眸。
我不想让你离开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如果我清楚这一点可能也就不会如此烦躁,也就不会莫名的恼火,不论缘由,不理智地去发脾气。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不清楚自己做事的动机,我喜欢去思考,去找出事情的逻辑,但是这样的我竟然在一只兽人的身上失去了作为人类引以为傲的理智,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我低下自己的脑袋,将脸贴到了离身下萨林鼻尖不过两三厘米的距离,我的呼吸也因为近距离而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
“别走好不好……”我的心声在我的大脑里乱窜,最后竟然细声脱口。但我并没有立刻拉开自己与萨林之间的距离,则是在说完后发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眉头也随之紧皱了起来。我的语调仿佛乞求般,仿佛乞求着萨林可以在睡梦中听到我的这句话,这样他就算不睁眼,不回话也没关系,只要听到就可以了。因为我一点也不想让他因为我而左右自己的决定,无论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最终我还是直起了身子,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我的心里有了泄气的意思,我不明白我到底是想做什么……我只是单纯地害怕他会离开,怕自己会再也见不到他,实验成功的几率有多少?提取失败后的闫丛云到底又有了怎样的计划,在那个计划里……萨林究竟会被怎么样。
我抬起手摸向自己在十二月份却渗出汗水的额角,顺带着用力揉搓了几下太阳穴。
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分道扬镳吧,如果我做的事情是多余的,不用你亲自来告诉我,我自己也可以全部消化得了。
我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邮箱,找到了闫丛云给我发的那封邮件然后,点下了回复的按键。在内容栏输入了简短的赴约回信后便点下了发送键。
整套操作我忍着心里仅存的半点犹豫,几乎是行云流水地完成了。
“我知道了,就周五一点,我去见你。”
放下手机的我在离开书房时,没有再回头看去睡在沙发床上的萨林,而是径直走出了门,并将那扇一开始虚掩的门,按照原样,虚掩了回去,一切都静似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