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105、第一百零五章

　　离开学校餐厅后，江麟便直接坐地铁去了江氏集团。而我也没有犹豫直接回了家。这个时间父亲肯定是不在家的，而张姨今天也休息，所以家里只可能有一个人。
　　走到家门前的我，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时还犹豫了几分，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心境有些进退两难，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每次当我面对萨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摆出什么样的神情才算正常，也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和他相处的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它呼出后才将钥匙插进了锁孔，拼命冷静着自己的心态和神情，装作无事快速地拉开了门。
　　“我回来了。”一开门我就冲屋子里喊，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的萨林也很快转过头注意到了我，并微笑着对我说：“林羽，你吃饭了吗？”
　　我弯下身子脱下鞋然后闷闷地点了两下头回答他：“吃了，和江麟在学校餐厅随便吃了点，你呢。”换好拖鞋的我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将自己身上的背包卸下来放到了一边，而萨林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我的动作，但我却将双眼定在了一侧的电视机里的科普节目里，有意地躲避着，不想与他的目光相撞。
　　“吃过了，张姨留了一些菜在冰箱里，晚上也可以热着吃。”
　　我站在萨林的旁边，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听他这么说后表示自己听到了的点了下头。我有些纠结地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抬起手指随便指了下眼前的电视机又顺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语气估计带着些笑意地与萨林随意搭话道：“这是什么电视节目啊？科学频道？还是人与自然？”
　　“是考古节目，我也看不太懂，好像说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萨林回答道。
　　我又点了点头，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我眼睛看着电视里远古建筑的画面，将自己的身子依靠在身后的沙发背上，抬起自己的两只胳膊，双手相握地用力向身后抻了几下，然后小声地舒了一口气。
　　但我的身体并没有因为伸展运动而变得放松，反而变得比之前还要僵硬了不少，我一直强撑着自己的脖子强迫自己直视前方，自然也就看不到此时此刻就坐在我旁边的萨林到底是个什么神情，不过我猜他应该是在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里的这个考古节目才是。
　　萨林很好学。他不光喜欢看书，读字，更对我父亲的那些研究项目抱有好奇，每天晚上，当父亲坐在书房里进行工作的时候萨林也会呆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偶尔经过的我还会听到里面传来的两人交谈的声音。
　　父亲他也很喜欢萨林，而且原因也并非我一开始想的那样：因为他是一只父亲感兴趣的兽人。而是因为萨林本身，尤其是他还读了我妈妈写的好几本小说，现在看来，我父亲跟萨林比跟我更有共同话题可聊。
　　想到这我突然记起父亲一直也要给萨林做简单的身体检查一事，那时候他说过会跟所里安排，给萨林做一次大一点的全身检查，而这事儿栾冉也说过，为的是要把萨林体内被闫丛云植入的定位芯片取出。不过萨林既然不想接受栾冉的安排，想来也不会接受什么身体检查，但如果说这身体检查是我父亲安排的话，我想他也不会轻易拒绝才是。
　　“那个，萨林你还记得……”
　　我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因为想要自然对萨林开口的我刚转过脸就对上了萨林的那双绿色深邃的瞳孔，他的双肩放松着面色坦然地静静看着我，好似从刚才我回来后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我般，一直在默默注视着我。
　　被他看着，我踌躇了，刚想说的话突然像不会说了般，于是我立刻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将脸低了下去接着说道：“你还记得我爸说要安排你体检的事情吗？”
　　“嗯。”萨林说道，余光之中我觉得他点了两下头。
　　“呃，这件事儿最近提上日程了，可能最近就会带你去。”我说完后注意到萨林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被我立刻开口打断了，隐隐约约我也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实验的事情你别担心，无论你去闫丛云那里还是去别的哪里，身体检查都是有必要的，你不是也觉得最近精神不在状态嘛。”我的两只手在自己的膝盖上轻拍了两下，抿着嘴保持着嘴角残留的那一点点微笑对萨林说。
　　萨林低眉，好像是思考了一下什么后缓慢地点了下头回应了我：“嗯。”
　　抬眼扫了两眼他身后的落地窗外的风景后我便从沙发上起了身，指了指身后二楼的方向。“我，那个，先回房间了，马上就期末了。”说着我拎起被我放在一旁的书包就想要迈出步子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但在我刚踏出第一步时，手腕却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使我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我回头看向抓住我手腕的萨林，发现他的神情比起刚才严肃了不少，目光也正盯着我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我看他这幅样子不禁心里有些发慌，莫非是我撒的谎又露馅了？可是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啊？就凭这么一句话萨林他就又察觉到异样了吗？那可就太神了。
　　“怎么了……嘛？”我的声音不是很大，因为我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和他再有更多的瓜葛，甚至与他进行简单的对话都会让我的心里拧劲儿般的不适，现在的我只是想让栾冉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下去，毕竟我只是个局外人，只有他们才深知彼此所承受的苦痛。
　　“林羽，你在躲着我吗？”
　　我在躲着你吗？简直是废话，我当然是躲着你，我现在压根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只要一张嘴我就会想要你留下来，哪怕是按栾冉所计划的那样离开这里回到西南都好，唯独不想让你再次回到闫丛云的手里。因为我还记得很清楚，你因为发情而抓狂却拼命克制自己的样子。
　　我拿开萨林抓着我手腕的手后，笑了，因为这种心里话说出来也都是徒劳，也只会显得我好像还很不识趣地想要多管闲事似的。“什么意思啊哈哈哈哈，我有什么好躲着你的。”我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将自己的手腕握住，并且用力地捏动了几下，我身体上被萨林碰过的地方霎时间都让我觉得有些发烫，他发情时被他挠伤的后背，被他拥入怀中是的双臂，当然还有为他剪发那天莫名被他咬住的锁骨处。
　　“你既然都决定了服从闫丛云对你的安排，我当然就没什么好说的啊，本来也就是你们的事情，只是体检这个事儿毕竟也是市研究所安排的。”我继续嘴硬着将这个谎撒了下去。“检查一下总是好的。”
　　本以为我这么说就可以糊弄了事，而我也一直在暗自乞求，希望他不要再开口与我聊关于他去留的事情了，因为我也一直在忍耐，我有好多不解和疑问想要抛给他，质问他。
　　但萨林似乎没打算让话题到此为止，反而继续开口说：“林羽，我觉得你在躲着我。”
　　我站在沙发边看向望着我的萨林，牙根开始渐渐发紧不禁用力咬合在一起。
　　我在忍，但却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了。
　　“我是在躲着你。所以呢？”在我开口的那一刻，情绪的堤坝就崩溃了。“你难道还想让我对你笑吗？”我的话语全都被情绪所控制，几乎都没有经过大脑。听到我这么说的萨林微微凑起了眉头，视线也渐渐低垂，他开口道：“我其实……”
　　“你其实什么？”我不受控制地打断了萨林的话，前几天那种亢奋的感觉又回来了，但讨厌现在的自己，因为按道理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觉得我有必要把所有我想的事情都告诉你，而且我脑子里本来就乱糟糟的，天生就喜欢胡思乱想，我觉得你可能也听不懂，更没兴趣了解。更何况你不也是如此吗？”我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决绝。“你不也什么都没告诉我吗？我连你记忆什么时候恢复得都不知道。”
　　萨林他在见到闫丛云的那时起，记忆其实就已经恢复了，但他却从未对我说过，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还在等，还以为自己能帮得到他，还觉得他需要我。
　　现在，这些都变成了我以为，但即使我清楚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情绪也没有办法就此平复。我内心的某处还是认为自己被背叛了。
　　“林羽。”萨林叫了一下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如以往一样，依旧温和，但在现在，此时此刻我的耳朵里，他的这种温柔变成了一把纸质的尖刀，不偏不倚，不歪不斜，直冲冲地戳到了我最痛苦的地方。让我觉得无法呼吸。
　　“没事，这都无所谓了。”我再一次打断了他。“本来我就与这件事情无关，还以为自己……”话说到一半，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把后半句吞了下去似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手里拿着自己的背包转过身对萨林说了句：“我上楼复习了。”最后便头也没回的走上了二楼，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用身子倚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后我手中的背包从掌心脱落，掉落在了脚边，而我也慢慢顺着身后的门滑落，蹲坐在了地板上。
　　我的双手绕在膝头，脑袋则深深地向其埋了下去。
　　我从未觉得如此无助过，这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与以往都不同，以前无论是对于未来还是父亲的生疏，我心里仅仅是乱，乱得不知从何理起才是正确而已，而现在，面对萨林，我的内心是真正的虚无。
　　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办法，甚至没有理由去参与他的事情。
　　我的双手渐渐摸向自己的肩膀，牙齿则咬上了自己的下嘴唇，咬的十分用力，以致于一开始的疼痛都渐渐没了知觉，我的手指在我后背的伤疤处捻动着，伤早已愈合，自然不会感到疼痛，但长好的皮肉却被我的指甲捏到了生痛。
　　放手吧，萨林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他也不会在这里再呆上多久了，让他走，然后忘记他这个人的存在，也不要再想起所谓以前的回忆就好。这没什么难的，装傻还不容易吗？停止这种自取其辱的行为，别让人家最后觉得其实我才是那个累赘，无疑会是最好的结局。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比起别人不幸了一些，但我根本没有理由去要求别人对我做到什么地步。
　　我和萨林的关系算是什么？如果当时不是我质疑要留他在身边，还说想为他排除万般危险，萨林可能早就被我父亲和李领队送回了西南，管他什么定位器与否，只要他不在我身边，早一些不在我就能早一些认清现实，那就是压根不关我的事儿。
　　我松开自己紧咬着嘴唇的牙齿，瞬间通血的嘴边微微发麻，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的我大口吸着房间里阴郁的空气，身下地板的冰凉感慢慢也传到了我的身上，和脚尖。氧气贯通着我的鼻腔和胸腔，嘴边微微发热的触感带着一种孤寂袭上我的心头。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抬手抹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眼泪早已经渗出。
　　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应该不是刚才和萨林讲话的时候吧？
　　我用衣袖将眼角处的泪水擦干，并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哭？我有什么理由哭？这眼泪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我单手撑着地面立刻从地板上站起，拿着背包走向书桌的位置打开了电脑，有些泄愤般的将背包用力扯开从里面拿出了接下来要看的笔记本还有教科书。将它们用力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则一下子坐在了身后的转椅上。
　　打开了要看的页数后我便将自己的思绪全部投入了要复习的课本内容之中。当然，我现在很明显做不到如此理智的举动，看了大概两三页笔记后就沉不住气了。
　　我暗暗在心里咒骂着，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优柔寡断的。
　　就在我扶着脑袋觉得心里的烦躁又一点点回来的时候，被我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封邮件，屏幕亮了起来。
　　我左手将笔记翻动了一页，右手则伸出去摸索着手机拿到了面前，我的目光扫视着笔记上被我做好重点标记的地方，大概看了两三行后才心不在焉地看去手机的屏幕。
　　这个邮箱是我绑定学校网站的，学校如果有什么公告都会发到这个邮箱来，包括之前市研究所负责萨林的人发来的邮件也是用的这个邮箱。但毕竟是学校的公告，若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肯定还要被老师当堂口头提醒一遍，所以也就都不用过多在意。可就在我用余光瞥去，以为收到的是一封可有可无的来自学校的垃圾邮件时，这封邮件的标题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标题的位置写着：你好，林羽同学。
　　既然刻意标明了我的名字，那应该不是学校群发的邮件，而是教务处或者哪里单独发给我的邮件才是。
　　这么想着我放下了正在复习的笔记，将手机拿到面前解锁想要仔细地看一下，但解锁之后我刚碰触手机屏幕的指尖却停住了，内容并不长也不难懂，只是简短的几句话：
　　你好，林羽同学。
　　我通过你的大学拿到了你的邮箱地址，希望你有经常查邮件的习惯。
　　我想你也对我略知一二，而刚巧我也不是很会介绍自己。
　　如果有时间我希望可以在这周五的下午一点，于中央大学附近餐饮街的咖啡馆里见到你。
　　Ps·据我了解你那天的那段时间应该是没有课的，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无法赴约也麻烦你给我回信，我也会尽快与你答复，调整我们的约定时间。

　　闫丛云

　　看到最后邮件署名的我彻底僵在了位置上，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顿了两秒后开始用力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