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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5 章 ...


  •   姜小山脑袋发蒙,正想说:你知不知道那个老家伙在讲什么混账话。

      阿斐就张口了,一脸无所谓道,“你去跟掌门跪下认错,将林瞬的死揽在头上。我就去把姜小山骗来,送给黄希文,不单如此,还买一送一,我徐斐给你儿子做小老婆,天天伺候他,他喝茶我端尿,他睡觉我放炮。”

      姜小山自己都没忍住笑。旁边上下铺,打满血绷带的小流氓们更是纷纷喝彩:这男媳妇儿牛逼!

      有种人,讲什么鬼话都能温和且自然,但每个字都能精准地点在炮仗芯上,但他们放的炮仗不是平地一声雷,而是裂在水里嗡嗡嗡,这种憋闷感给人带来的伤害远比两人/拳/脚/相向一番更深刻。

      黄海文跟人徐斐斗嘴炮,那是算盘打错,因为后者就是个典型的放闷炮的。打架斗殴,头一个拎着菜刀冲上去砍人的人通常是阿飞那样的,而徐斐会是那个被人拿着菜刀要去砍的人。

      果然黄海文听完,脸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徐斐这么能接茬,一时没想好应对的话术,满脑子想着要怎么当众打徒弟。但人多眼杂,他只好摇了摇脑袋,“好你个臭小子……”

      话没讲完,“肇事者”徐斐已经走开了。

      黄海文盯了他背影一晌,脸有点青,但姜还是老的辣,不会将小辈的放肆和无情放在眼里。他勾勾小指,黄希文得到暗号,欢天喜地的跳上他的背。两人转到后院休息去了。

      黄海文假借儿子病危,请求下山后,就在医馆后院的租了个小间,一方面是为了照顾体弱多病的儿子,另一方面是方便他带儿子四处走走逛逛。难得清闲。反正大头的事情,阿斐都会自己去做的,井皓那帮人,已被处理得七七八八,都是前菜而已。

      在林瞬的死亡事件上,黄海文和阿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因为最先知道龙井有蛲瘕虫的就是他们师徒二人。

      黄海文暗地里吩咐他来找,说这玩意儿有医用。他只讲了一半的真话,他其实为的是一个蛲瘕治侏儒症的偏方。这偏方极偏,玄之又玄,但不得不试。蛲瘕消失很久了。没想到徐斐这么能干。更没预料的是,林瞬死后,蛲瘕效应如此巨大,门中人马因这吸血虫闹得不可开交,人心涣散。

      两个“始作俑者”远离暴风眼,其实是明智之举。古怪的是,徐斐至始至终没有供出黄海文这一条线。

      阿斐走了七步,停下。

      姜小山这才发现阿斐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对面小婴儿身上。婴儿支在竹篮架上,裹着成年人的汗衫,看上去不太干净,哭声低哑,像猫叫。旁边的男人,坐在矮竹椅上,一脸垂头丧气,不停搓着自己的脸,好像脸上有一层难看的假皮。男人上身赤/裸,浑身精瘦,胸前骨凸起。这人应该是婴儿的父亲。

      “兄弟,你有什么困难?”阿斐坐在另一侧的竹椅上,他的腿长,略微局促。

      姜小山跟在身后,走过去,弯腰看了眼婴儿,“女孩?”

      男人的背又塌了一层,重重地点头,“嗯……她娘生她时难产死了,大出血。”

      “女孩子好,体贴懂事,起码不会打老子。”阿斐微微抬头,看了眼头顶的蠓虫,它们无知无觉,聚成万千。

      “河里死了个人,人们会觉得是天降灾星,而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只相当于一百斤鱼,我们把一条人命换成一百斤鱼,就会觉得正常多了。河里哪一年不死鱼。”男人吸了吸气,食指不自然地搔了搔鼻头,“婴儿六斤七两,就相当于一条小鱼……死了,没事……大户人家每天吃十几斤鱼呢……活着才麻烦……我一个大男人,真的养不了。”男人絮絮叨叨,一长串的低语臭得宛如裹脚布。

      姜小山一脸严肃,听得想打人。

      阿斐满脸无所谓,像听了索然无味的笑话。

      “我帮你。我江湖人士,用刀比你利索。 ”

      姜小山不敢相信这是阿斐说出来的话,她连忙按住他的手,有些着急了,“你别开玩笑了。”

      阿斐轻轻拨开她的手,伸手向男人要物件,“给我,你的匕首。”

      男人迟疑了片刻,从靴侧抽出一把防身的短刃,“刚磨过的……一定要准一点,别太痛苦,我起码做过她几天父亲……”

      阿斐观摩了一下刀,笑道,“没问题。”

      姜小山看他手腕一动,连忙去扑,却被闪开。

      阿斐下刀时挑了角度,血全往斜右方飙去,泼了至少半米。姜小山坐在左侧,滴血未沾。阿斐信手抓过挂在架上的干布巾,擦手上的血。

      女婴还在哭,而她的父亲却被割破脖上命脉,血流不止,一命呜呼了。头顶一团团的蠓虫开始全部向血迹和伤口飞扬,无限热情地。

      医馆原本还有人低声讲话,此景一出,全场寂静,无声的目光纷纷投来。

      姜小山心中涌出难过,她知道这个男人死有余辜,但是婴儿该怎么办?

      “你杀了她父亲,但你能抚养她吗?”姜小山问。

      阿斐还在擦手上的血,黄白的毛巾已经染成棕红,他的手心和手缝还有淡红色血迹,平淡道,“我养,不行吗?”

      姜小山摇摇头,“你别胡闹。”

      “我是认真地……”阿斐把手擦干净,才把手指递进摇篮里。女婴稚嫩的小手牢牢扣住他的食指,竟然不哭了,“开玩笑。”他话音落地,“找个好人家养。你看,行吗?”

      “好人家,很难找的。”姜小山忧心忡忡。

      阿斐看着女婴小小的脸庞,粉白如藕花,似乎没听姜小山说话,只全神贯注地看着婴儿,“你看,她把我当朋友。”婴儿抓住他的食指,“我第一次有这么小的朋友。”

      姜小山有些惊讶,不免又想起刚同阿斐相熟的情景。隔壁的毛头小孩,七八岁,话痨且不讨喜,上蹿下跳,狗都嫌烦,但阿斐却喜欢他,带他打水漂,教他读书识字,飞檐走壁,亲得跟私生子似的。

      当时以为阿斐就喜欢这种口无遮拦,撒泼打滚的小男孩儿,现在才懂,他是喜欢所有的小孩。

      “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总爱和小孩交朋友。”姜小山平复被血花激起的心绪,柔声问道。

      阿斐摇摇头。

      他喜欢小孩是他潜意识里的赎罪心态,他总想弥补对姜小山的伤害。他认为是他毁掉了她的童年,把她放在了姜家,让她在躲赌债中不停地搬家,一路鸡飞狗跳,不得安生。而态度敷衍的江萍,过度放纵的姜小珊,根本不配做姜小山的家人。

      “我没有朋友。”阿斐道。这话不对,把他当朋友的很多,只是他交心的,凤毛麟角而已。

      “一个都没有吗?”姜小山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一个,但死了,很有可能是被我害死的。”阿斐语气冷静,看不出悲喜。

      他和林瞬曾溜下山去,当年他们只有十七,一同去到常梁,而徐斐今年二十四,他仍然认定常梁是他去过的最烂名城,他们奔着举国闻名的灯会去,却在灯会上被人流冲来冲去,本想一跃上瓦,飞檐走壁,却因两人皆是违规下山,而不敢高调行事。灯展不虚,确实亮丽繁华,千奇百态且绵延不绝,但实在没法忽略铺天盖地踩来的鞋底,他们压根无法左右躲避,如果要躲,只能往上蹦,那么人群中就会赫然出现两只猛然蹦高的小蛙。

      徐斐第一次喝醉就是在这里,他撑着头,看着酒碗,有些孩子气道,“林瞬,我吃过很多苦,但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林瞬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徐斐,再过一年,你就成年,再这么幼稚,我要喊奶娘来喂你吃饭。”

      “林瞬,你说我成年后,去领养一个小孩,靠谱吗?”徐斐醉意上头。

      林瞬看了眼他,没笑,十分认真地说,“我看靠谱。就是不知道你是养女儿还是养媳妇。我提醒下,十八岁养别人的女儿挺变/态,若是为了自己养媳妇,那就更变/态了。”

      “不能单纯喜欢小孩吗?男孩女孩都可以。”阿斐说。

      “你真是有种意料之外的变/态。在我看来,你自己都还是小孩。”

      阿斐在外人跟前从不露怯,十分要强,堪称硬汉,甚至许多人认为他是个没有情绪的人。但他的成年不是从十八岁开始的,他是从林瞬死后开始成年。他不可否认林瞬这个兄弟对他重要性。

      但他唯一的兄弟竟死于一盘钉螺。很可笑,一个前途无量的武学奇才没死于武功较量,没死于江湖毒杀,死于小小寄生虫。生得轰烈,死得惨烈。

      同样十七的林瞬也是在这一年,于常梁附近的小镇上,邂逅城里某户人家的小姐。在他短暂的一生中,那位罗姓的小姐如同火树银花,以至于几年后,二十四的林瞬还念念不忘,但再度回到常梁,却发现罗小姐已经去世。她是溺水,跟另一位周姓的小姐牵着手死掉了。风言风语很多,林瞬不可避免地听到一些,心里很惆怅,去水边点了支烟花。

      徐斐应命外出找寻迟迟不归的林瞬。

      两人在龙井碰面后,林瞬解释道,“前几天被人暗算,受了伤,一直在常梁静养着,不敢动身。今天来龙井,是为逮一窝强占山头的土匪。”

      徐斐瞄了他一眼,直言道,“林瞬,你现在看上去不像受伤的,像失恋。”

      “没错。”林瞬在徐斐面前没什么好掩饰的,“请我吃饭吧。”他伸手要筷子。

      “怎么失恋的?因为她成亲了?”徐斐问。

      “没,只是快了。”林瞬有点难过。

      “你这情况不算太遭。”徐斐安慰他,“还有机会。”

      “因为她死了。”林瞬的眼眶红了一圈。

      “……”徐斐也有哑口的时候,只能转身对小厮招呼,“上道时令菜。我请。”

      上的爆炒钉螺。也就是这盘钉螺要了林瞬的命。

      钉螺是蛲瘕的宿主,但煮熟后食用,一般无事,可要命的是,这盘钉螺没熟。徐斐咬了一口,吐出,可林瞬食不知味,进了肚。当时徐斐还打趣他,说他这是失恋的典型征兆。

      “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你自己回山。”徐斐给他倒了一小盏茶。

      “你呢?”

      “我要帮师父办事,找点治病的东西。”那时的徐斐还很尊敬黄海文,对他秘而不宣的事情守口如瓶。

      黄海文起先并不想杀林瞬,他看着他生病的样子很可怜,但最初那盘钉螺不是他做的。他找蛲瘕也不是为了杀林瞬。

      但似乎老天另有安排,如今准掌门人林瞬死亡,而后继之人徐斐又被认定为罪魁祸首,存有污点。门中仅有的两个百年难遇的新人齐齐垮了台,那就只剩些老家伙了。

      而这些老家伙中,又只他黄海文一人当年纵横四海,武林声望仅此于现任掌门。老当益壮,也许在快入土前,还能再搏一把。欲望就这么燃烧了。黄海文觉得这也不全是他的错——哪怕是他在林瞬的泡澡池子里放了第二次蛲瘕虫。这是老天赏赐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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