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8、八

　　林轩回到客栈的时候顾璟已经躺在床上打滚了。

　　“又在胡闹什么？”林轩皱着眉头，看着在被褥里滚成一团的顾璟，忍不住开口呵斥道：“你不是说要去查东西？查到了什么？”

　　这是扬州最好的客栈，叫做欢喜客栈——也是箫云山庄在扬州为数不多的产业之一，扬州是速水堂的地盘，但也是个大城镇，各方势力在这里齐聚，谁家的人都有一点，一来是方便做事，二来……江湖总是江湖人的江湖，门派和世族之间也需要互通有无才好，只不过双方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外来的势力总是比较低调，即便是箫云山庄这种算是赫赫有名的，也很少参与扬州的事宜；而本土的势力也还算友好，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些什么恶心的事情。

　　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对于江湖来说就是一场血雨腥风。

　　林轩刚刚从速水堂出来，他虽然不怕速水堂和宋青松，但他一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欢喜客栈是箫云山庄的地盘，速水堂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他住在了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欢喜客栈本来就做的很大——很多与速水堂不亲近的门派和势力都会选在在欢喜客栈落脚，这样也不用害怕速水堂在背后做什么手脚。速水堂在江湖上名声很响，但是与箫云山庄这样的还是相去甚远，绝无可能收买箫云山庄的人。

　　而林轩又是箫云山庄的主人，客栈自然是安排了最好的厢房给林轩暂住。

　　顾璟正沉迷在柔软又暖和的被褥之间，听到林轩这一开口才从一大堆布料里抬起了头：“查是查到了一些，不过没什么有用的……宋青松那个老匹夫，就是个狡猾的狐狸……叫我看来，那些东西肯定不在速水堂里……你说，我若是去速水堂的地下堂口找东西，宋青松会不会再杀我一次？”

　　他这几日也是累极，他和亓官悦雨还有亓官悦晴姐妹的感情并不亲厚，但的确不希望这两个姑娘为了亓官家的事情死去，因为亓官家当年的灾难，她们两个已经付出了太多了——顾璟从箫云山庄快马加鞭赶了那么久的路，最后也没能够救下亓官悦雨。

　　不过顾璟的脑子转得快，至少还是做了些准备，与林轩演了一出戏。

　　林轩沉声道：“你虽然没有查出来什么，我却发现了些东西。”

　　顾璟知道林轩不会无的放矢，立刻坐起了身期待得看着他：“什么？是我说的那件事吗？”

　　林轩摇了摇头：“宋青松的独女宋婷……怀孕了……”

　　顾璟一愣，而后脸上的表情缓缓裂开，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从林轩的口中听到一个女人的名字：“你喜欢她？”

　　林轩皱眉，显然是不知道顾璟在说什么：“我是说，宋婷还未成婚。”

　　顾璟又是一怔，速水堂和亓官家的联姻在江湖上人尽皆知，又有麒麟剑作为谈资，很长一段时间别人提起宋青松的女儿都是带着唏嘘的叹一声“亓官夫人”，毕竟若是麒麟山庄没有出那么大的事情，宋婷就能够顺利加入亓官家，亓官家那一代只有亓官楚辰一个嫡子，长姐又因故被逐出了麒麟山庄，宋婷嫁过去便是站在了整个武林的顶端。

　　奈何有这个运气，却没有这个命数。

　　即便是江湖人，也有不少信命的，他们都说宋婷克夫，周岁不到就能克死一整个麒麟山庄，以后还不知道会克死多少人呢。

　　以至于她明明是宋青松的独女，有整个速水堂撑腰，但却到了十七岁都还没有嫁出去，这一次速水堂和火雨山庄之间的婚事因为麒麟剑作为纽带又让人觉得扑朔迷离起来，不少心思恶毒的人都说宋青松实在没办法了才会用麒麟剑做嫁妆，不然宋婷可能会留在家里做个一辈子的老姑娘。

　　“有八卦？”顾璟坐直了身体，他对这些事情最感兴趣，只差去桌上端个干果碟子来嗑瓜子了：“怎么了？是不是很有趣？”

　　林轩冷道：“是很有趣，亓官楚辰魂去归来，和这位宋小姐翻云覆雨，在她的肚子留下了亓官家的血脉。”

　　顾璟脸上的表情再一次裂开了，他怔怔的看着林轩，良久才开口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林轩置若未闻，接着又道：“而且这亓官楚辰还会麒麟剑法，不然何以骗得宋小姐暗结珠胎？”

　　顾璟呆呆地，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迟疑着开口道：“可是……亓官楚辰不是已经死了么？你说你亲眼看着他死去的……”

　　林轩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说有趣。”

　　顾璟忍不住开口：“那个……你以后说有趣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还是这么一副……冰冰冷的样子，看得人怪害怕的……”

　　林轩挑了挑眉毛：“是么？我现在倒是想知道，这个亓官楚辰是谁呢？”

　　顾璟把林轩的话又念叨了两边，这才回过了味儿来，忍不住看向了林轩道：“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林轩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窗外：“那儿的酒虽然入口味淡很没意思，不过后劲却不小……喝下去的时候温软延绵，喝完了之后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一样，和那边的姑娘也像……”

　　顾璟连忙开口：“我说的是杭州！我明明原话说得是杭州啊！”

　　林轩又道：“扬州的春风吹得人心猿意马……林轩你真该去看看，一路上那么多帘子，半遮半掩的，露出一截藕臂来，你若是抬头，窗边的姑娘便冲着你笑，唤你郎君。”

　　顾璟：“……”

　　林轩却没有停下：“都说杨柳小蛮腰，我却觉得没有意思，姑娘还是要丰腴些才好，脸上泛红的时候最是好看，说几句小话便笑个不停……若是会武的那就更好了，体态婀娜，身子柔韧……林轩，你怎么都对女人没有感觉？莫不是有隐疾？”

　　顾璟忍不住锤着床板，分明这些话不是一个时候说得，说的时候也都是因为不同的原因，如今被林轩归到了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多么风流浪荡的人——他分明只是想逗逗林轩罢了！

　　顾璟此人天生长着一双桃花眼，看着就多情风流，但又因为年少俊朗，说这些话的时候倒也不觉得猥琐，只觉得少年意气大抵如此……

　　但林轩冷冰冰的，又不爱笑，眉眼狭长、嘴唇轻薄，看上去便是如同高山雪莲一般的人，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如同公开处刑一般，莫说是顾璟了，就算是有第三者在场，听到林轩重复这些话也会觉得顾璟此人浪荡不堪，实在是个道德败坏之人。

　　顾璟只能干嚎：“我真的没有！我顶多是喝喝花酒，哪会真的和姑娘们做些什么呢！”

　　林轩的脸上写满了不信：“那他为什么会麒麟剑法？”

　　顾璟也百思不得其解，其实会麒麟剑法的人在亓官悦雨死之前应该还剩下了三个，那就是顾璟自己和亓官悦雨、亓官悦晴姐妹，亓官悦雨的功夫虽然不高，但练得的确是正儿八经的亓官晏的麒麟剑法，她练不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先天不足，气海天生比旁人小一圈，内力储存不下来，自然不能把麒麟剑法使到极致。

　　可若是亓官悦晴亓官悦雨姐妹，她们又怎么能够让宋婷怀上孩子呢？

　　顾璟忍不住小声揣测道：“莫非……亓官家其实还有什么幸存者？”

　　林轩摇了摇头：“绝无可能，血洗麒麟山的那个时候，我父亲其实早两天收到了亓官晏的飞鸽传书，应当是最早组织人手到达麒麟山的人——箫云山庄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个中好手，上山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我父亲与亓官风有过一战的交情，当时一座山头一座山头的翻过去，亓官家嫡系只跑了一个亓官楚辰、旁系跑了亓官悦晴和亓官悦雨姐妹，死了三百四十三人、弟子八百九十七人、仆役一千四百三十二人，但凡是登记在册的，除了那三个人，亓官家的人尽数死在了那个晚上，无一活口。”

　　顾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神情有些触动。

　　林轩也突然沉默了，对于他来说，这些不过是几个数字、一段往事，但对于顾璟来说，这些人都是与他有关联的人。

　　“罢了，”林轩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

　　顾璟点了点头，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现在亓官楚辰也死了，亓官悦雨也死了，只留下了一个不知道身在何方的亓官悦晴，带着一把江湖人趋之若鹜的麒麟剑……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等到亓官悦晴也死了，亓官家、就真的消失在这个江湖中了。

　　林轩很少看到顾璟这样低落的样子，他伸手，揉了揉顾璟的头发。

　　顾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岁的人安慰了，他哭笑不得的想要转移话题，想了想，又突然开口道：“宋婷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宋青松有个女儿，但是在今天之前我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宋青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护得跟眼珠子似得，别人家的姑娘早就出来走江湖的时候，他女儿还像是个官家小姐一样在家绣花呢？我与她真的毫无交集，我指天为誓，如有妄言，天打雷劈。”

　　林轩勾了勾嘴角，很浅的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