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衍宗》莫箫莫别

33、外事堂

　　要知道，魔族生于地面之下，即便是在魔气充裕的地界，他们也更习惯于居住在地下，如今楚命未能深入，在外围地面上便能看到数十筑基魔族，地面之下想来更多。魔族在这小小秘境之中聚集如此多筑基进行秘密操练，恐怕所图不小。更糟糕的是先前在秘境中一番追逃，怕是已经打草惊蛇，魔族趁着这一次秘境关闭，想必能撤出不少人。

　　晁谦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告罪道：“多写楚兄及时告知，事关重大，我需即刻上禀宗门，后晌的疗伤怕是要失陪了，还忘海涵。”

　　楚命颔首：“晁兄自去，我当尽力。”

　　杨潇云既然已经醒来，便能调动体内灵气配合疗伤，不大需要浮蚁从旁辅助，因此嘱咐道：“你带上浮蚁，万事小心。”

　　晁谦摇头道：“浮蚁修为高，便让他为你们护法。我去去便回，不必麻烦。”即便几日相处下来对楚命的为人很是欣赏，但让师姐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不妥。之前倒是着孟元雇了两个手脚利落的炼气期小丫头伺候师姐，但疗伤此等大事，不方便让不知底细的外人在场。浮蚁能留下来最好不过。

　　“不成。”杨潇云态度坚决，甚至有几分许久未见的严厉，“那些魔族说不得就在这仙客来外头守着，你若是孤身一人出去，与羊入虎口又有何异？”

　　眼见两人要争执起来，浮蚁却难得地插了话：“少爷，属下的职责是保卫您的安全。”

　　晁谦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浮蚁虽是他的侍卫，但血契却不在他手上，严格来说依旧是侍笔阁的人。侍笔阁为菁英弟子分派侍卫是为了最大程度保护潜力巨大的弟子，因此平日里浮蚁可以奉晁谦为主，但涉及到他的身家性命，便可以抗命不从。

　　晁谦无奈道：“那你便跟着吧。”说罢又有些不甘心，掀起眼皮瞟了浮蚁一眼，咬牙传音，“迟早有一日你得对我言听计从。”

　　浮蚁面色不变，淡然传音回去：“那属下便等着唤您‘主上’之日。”

　　清衍宗菁英弟子升至金丹，若能成为核心弟子，侍笔阁将赠其侍卫血契为贺，到那时晁谦便是浮蚁正经的主人而非少主了。如今晁谦不过刚刚筑基，主仆二人你来我往一番斗嘴，却是已经将一个核心之位都定下了，如此嚣张自傲，若是被旁人听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主仆二人却都不以为意，说话间已是一前一后出了仙客来的大门，晁谦食指一拂弟子令，面前便凭空凝出一只玉色小蜂，那玉蜂上下盘旋几圈，选了个方向飞去。晁谦二人一路跟随，穿过长街闹市，进入一条幽静的宽巷。

　　晁谦一边走一边叹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宗这些门外行走，都喜欢缩在些人烟稀少处。我清衍宗堂堂儒道魁首，竟像是见不得人一样。”

　　儒家修士多喜欢清幽雅致之处，让自家少爷这么一说，却好似堕了宗门气势一般。浮蚁默默跟在后边，决定当个哑巴。

　　晁谦偏不放过他，故意扭头问：“浮蚁你说是不是？”

　　既已经点名道姓，浮蚁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但有些话晁谦这菁英弟子能说，他一个小小仆役却说不得，只能干巴巴转移话题：“少爷你看，是不是前头那院子？”

　　晁谦抬头一看，那玉蜂已经停在一道朱红大门处，在门口石狮头上盘旋几圈，化作点点灵光散逸不见。他终于放过浮蚁，缓步来到那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手执书卷的清秀书童迎了出来，行礼道：“琅域外使执事桐山，见过这位师兄。”

　　留仙城照灵域划分，应属琅域，因而此处归琅域外使监察。琅域外使对外的法相是一名书生，另有一书童一琴童相伴，书童为男琴童为女，放在现实中来，这书童与琴童便是外使执事。偌大的琅域中，执事自然不可能只有两人，但他们外出行走之时只作书童琴童之相。

　　晁谦一见外人，便披上一层令人如沐春风的皮，他抬手虚扶，温声道：“师弟客气。菁英堂人甲晁谦，今日搅扰了。”

　　桐山闻言愈加客气：“原来是菁英堂的师兄，里边请。”

　　晁谦跟随桐山进了这处宅子。穿过雅致的园林，来到明堂中，桐山请晁谦在客位坐下，便有青衣侍女前来奉茶。两名侍女容色秀雅、举止有度，分别将茶点放下，微一福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细节处见真章，看来这琅域外使是个风雅之人。

　　桐山请晁谦坐定，自己却侍立在主座旁，指了指柱上镶嵌的留影石，告罪道：“职责所在，还望师兄勿怪。”

　　晁谦和气地笑笑：“都是同门，规矩我明白。”

　　外使执事听着同外使相差不大，严格来说却是只能算外使随侍，一般是负责跑腿、接待、简单记录等杂务，并无听取重要消息和对灵域事务作决定之权。且其接待同门之时必须以留影石记录，以防利用职权之便欺上瞒下、敲诈勒索。

　　桐山解释道：“咱们外事堂来人，一般是我等执事接待，师兄若是需求助或是有寻常事务通禀，同我说便是，我将尽快通达外使大人。若是有运、魔、灵、仙四事之一，我便即刻向大人传信，由师兄向大人面禀。”

　　“运”即气运，指的是关乎宗门、坤位、种族存亡的大事；“魔”专指魔族，囊括与魔族相关的一切消息；“灵”即灵气，发现灵宝、重要矿脉、灵地、天级功法等消息皆可算入其中；“仙”则专指同仙人有关的讯息。

　　这些规矩晁谦都耳熟能详，他含笑道：“那就劳烦师弟向外使真人传讯吧。”

　　桐山闻言神色一肃，快速施了一礼：“师兄请稍坐，小弟去去就来。”

　　晁谦颔首道：“师弟自去。”

　　桐山大步走了出去，不过半柱香时间又匆匆赶回来：“小弟方才已经通禀外使大人，大人赶回需半日时间，还请师兄在此等候。”

　　晁谦好脾气地笑笑，表示理解：“琅域地域广阔，外使真人能在半日内赶回已是不易，索性我也没什么事，正好在师弟这里偷得半日闲。”

　　桐山跟随外使大人监察琅域，曾接待过不少宗门弟子，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者有之、唯唯诺诺巴结奉承者有之、淡然自若不卑不亢者有之、嬉笑怒骂游戏人间者有之，因是儒门，温和端方不露棱角的更是不知凡几，可这位晁谦晁师兄，却是与前人皆不相同。

　　他并不像许多儒门弟子一般，打眼一望便是一身书卷之气，但却自有独特气度，蕴而不显、含而不露，虽不见半分锋芒，却也不容人小觑。他很是见多识广，但并不以此为傲，言谈间温和有礼，既不咄咄逼人，也不过分客气，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几分。

　　不过几句交谈，桐山内心叹道：不愧是菁英堂甲字弟子，就这份沉稳博识，旁人确实拍马难及。

　　晁谦在明堂中坐了片刻，见桐山身份使然只能立在一旁，便站起身来，笑问：“我方才见这外事堂风景如画，不知能否有幸一观？”

　　桐山自然不会不应。他能做外使执事，自有玲珑心窍，心下感念晁谦不动声色的体贴，此时便多说几句：“晁师兄有所不知，我琅域的外事堂皆是外使大人亲自布局。我们大人旁的不说，在阵法上可谓造诣颇深，若是师兄对此道感兴趣，可千万要四处走走。”

　　晁谦闻言是真的来了兴致：“这却是有缘了，我近日正在研究阵法一道。”

　　桐山见他感兴趣，便也领着慢慢观赏。出得明堂，稍走片刻，入眼便是一片繁盛的荷塘，桐山出言介绍：“这荷塘水势聚煞，大人引暗水铺陈宅中，将煞气随水聚集于此，又在池中种植清煞莲，化解煞气。”

　　晁谦细细看去，池塘中荷花错落、莲叶亭亭，隐隐还有红白锦鲤在其中游动，丝毫看不出竟是一片聚煞之地。他指了指池水中游动的鱼：“这些可是同心鲤？”

　　桐山微讶：“师兄真是见多识广，我便分不大出它们同寻常锦鲤的区别。”要说这同心鲤，也算是琅域特产，它们外形同普通锦鲤没太大区别，只行动时喜欢成双成对，故有“同心同行”之美意。塘中鱼儿颇多，荷叶掩映下也是若隐若现，难得有客人能注意到它们的不同之处。

　　晁谦笑道：“我只在书上看到过，今日也是第一次见，试探一问而已。”

　　桐山见他如此豁达，笑言：“师兄过谦了，这同心鲤也只有我琅域有，我时时见它们却还是分不清楚，师兄一眼便能看得出，实在令人佩服。既然师兄知道这鱼，定然能看透池中玄机，我就不多舌了。”

　　晁谦道：“倒是有几分猜测，便请师弟评个对错。”

　　“师兄请讲。”

　　“煞气入水，清煞莲虽能吸收煞气，但却只能化解三分，其余的便结成莲子存在水中。完好莲子中的煞气自然不会往外散逸，但一旦腐烂，煞气将再度溶于水中，长此以往便越积越多。传闻同心鲤有一丝饕餮血脉，可食水中万物，区区莲子也不在话下吧？”晁谦笑问，“师弟，我猜得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