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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菰米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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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残云了半只鸡,俩姑娘意犹未尽的净了手,正好也该用晚膳了。蒋萱让把柴火熄灭,将余下三只鸡起出来,让木槿送一只过去给许氏,另两只都给了冯昭君。冯昭君知道弄这个烤鸡有多费时费力,很觉着自家占了大便宜,遂邀请蒋萱一起去她家的营帐,想叫大嫂子方氏还些礼。
蒋萱推脱不过,便跟着去了。携手说笑着到了帐前,就见帘子被高高卷起,里头方大奶奶正与一位年轻男子闲聊。方氏一眼便瞧见了门外的两人,笑着起身招呼道:“露亭,这是冯四妹妹,之前应是见过的。这位是姜家大小姐,刑部郎中的妹妹。”又与冯昭君和蒋萱介绍道:“我兄弟。这些天一直伴驾,今日得闲,送些个猎物过来。”
方玉湛字露亭,,已然淡定起身。蒋萱在门外看到人时,就怔住了,不由越过冯昭君上前一步。或许是她的目光太唐突了,被冒犯的人皱起了眉头,面上闪过一丝不快。蒋萱就是被那种表情拉回了理智,悲哀的意识到今夕是何夕。三人见过礼,方玉湛不便多留,辞过几人,径直龙行虎步的去了。蒋萱强打精神与方氏寒暄了一会子,推说还得陪许氏用膳,领着丫头也匆匆告退。
冯昭君有些疑惑,还同方氏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我看姜姐姐面色不大好似的。”
方大奶奶若有所思,牵强笑笑,替蒋萱解释道:“许是疲乏了罢。”
冯昭君安下心来,想到做烤鸡的辛苦,越发肯定了方氏的说法。转而兴致勃勃的同大嫂安利起神奇的烤鸡来。
晚膳时许氏也大赞了叫花鸡,还提议明日再烤六只,献给皇后娘娘和公主尝尝鲜。蒋萱虽兴致缺缺,但还是逢迎道:“要是敬献给娘娘,怕是该把泥巴外壳改成面团,馅心也可以换一换。”
许氏赞成,姑嫂商议已定,便各自回营帐休息去了。
转日一早,蒋萱便领着人做叫花鸡,比之昨日的更要精细些。因已经实践过了火候和时间,今日便掐着点儿送上了皇后娘娘的膳桌。很快皇后和公主的赏赐就到了蒋萱的手边,某人瞧着托盘里闪着华光的步摇,深以为给姨母做饭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三日过后,大范围的围猎结束,等于自由活动时间开始。安乐公主早邀了蒋萱来见识一下她驯养的鹰犬。公主殿下打猎并不血腥,反倒好似马戏团出行。那种细细瘦瘦的猎狗跑在最前头,旌起隐藏在草丛中的野兔儿,盘旋在天上的鹰隼发现猎物后,一对儿协作,左右夹击,速度太快,蒋萱没看清仓皇逃窜的猎物,只见着两只猎鹰你上我下、此高彼低默契的在猎物两侧交错翻飞,一刹逼近伸翅拍扇或一击即起;一刹从高空俯冲直下,稳、准且狠。终于前头猎犬吠叫起来,有见识过此种狩猎的贵女低低欢呼道:“圈着了!”
蒋萱跟着众人驱马上前,先跑去包围圈的却是一直跟着的一羊一猴,就见一直蹲在羊角之间绑着的横木上的猕猴,灵巧的下去,敏捷的从地上抓起已然半气绝的兔子,将它交到安乐公主手中。安乐公主很是高兴,把猎物抛给身边驯养鹰犬的女官,那女官利落的接手,用匕首割破了兔子的喉管,将流出来的鲜血和内脏奖赏给方才那对猎鹰,这一轮狩猎才算完美收关。
如此捕获了六七只野兔,初出的新鲜和惊奇渐渐消弭,众小姐都有些松散,三三两两的人马凑在一处,遥遥的望着前头大战正酣的双方。一再的重复难免使人失去兴趣,蒋萱已经同冯昭君落下了一大节,正想往前头那片林子边靠靠,休息一下,却见从南边过来一群架鹰纵犬的勋贵子弟。前头是迅速奔逃的雄鹿。打头的不知是什么人,见这厢是公主的鸾驾,怕冲撞了,便上来与公主的护卫招呼。蒋萱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却正见着位置靠前的韩宪,不知怎的,她忽然感觉身上起了一层栗。就在此时,变故陡生。那只奔逃的雄鹿忽然调转方向,豕突狼奔的冲着蒋萱她们这边奔袭过来,真的是来不及反应,身下的马儿突然受惊,长嘶着人立起来,险些将蒋萱掀下马去,她死死勒紧马缰,才躲过一劫。可不等人喘出一口气,紧接着身下的马撒开四蹄,便疾驰进了不远处的林子里。身后的惊呼一瞬间变得模模糊糊,参差锋锐的枝杈像无情的兵戈,挥舞着斩杀来犯之人。蒋萱已经不能看到前路,她压低着身子,尽量与马贴合,心肝脾肺被颠的一阵阵的翻涌,蒋萱咬牙坚持着,因为她明白很快就会有人来解救她,想到此蒋萱突的心中一惊,不是她天马行空,而是事情太过凑巧,为什么偏偏遇见他后就……好在马儿速度飞快,没多久便冲出了密林,只是不管蒋萱如何安抚仍然势头不减。后头有人喝到:“勒紧缰绳——”这声音无比熟悉,蒋萱切齿,是韩宪。可天无绝人之路,斜刺里奔来一人一马,,很快便追赶上了蒋萱。
“把脚从马镫中抽出来,快!”男子已经与蒋萱持平,两匹马挨的很近,蒋萱的发髻早被枝杈划开,发丝散乱的遮挡了视线。她不知道这位程咬金是谁,只不是韩宪就好。她迅速的抽脚,默契的同时伸手给了旁边之人,千钧一发之时,二人同时发力,蒋萱半个身子被牢牢擒住,瞬间腾空,救命恩人应当是个极擅弓马的,不知如何泄力,蒋萱便稳稳的侧坐在了男子身前,蒋萱不由心有余悸的紧抱了恩人的胳膊,就听头上的人开口:“人命关天,得罪了姑娘。”
声音莫名耳熟,蒋萱抬头,心跳忽的乱了时序:“方公子。”
方玉湛垂眸,顿时蹙了蹙眉,冷淡的道:“原来是姜大小姐。”他挣了挣被束缚的胳膊,并不掩饰自己的默然。
蒋萱很敏感,立即便撒开了手,半垂了眼真心诚意的道:“多谢方公子救命之恩。”
“不必。”方玉湛勒缰下马,也不搀扶蒋萱一把,只转身向后面赶来救援的人看去。
蒋萱落地,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四肢发软,她抿了抿唇,迎着后头的安乐公主走了两步。安乐公主翻身下马,上下打量蒋萱道:“没有哪里受伤罢?”
蒋萱忙安慰公主:“没有,多亏方大人及时相救。”
方玉湛向安乐浅施一礼:“见过公主。”
安乐公主扫了方玉湛一眼,便无暇他顾,指挥着随侍将蒋萱送回营帐去。
再没有什么大碍,总之还是受了一场惊吓,许氏见到被护送回来的蒋萱,惊的险些失了分寸,得知这场无妄之灾的始末,更是后怕的半晌没言语。姜永清也得了信儿,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自然也惊动了皇后娘娘,皇后亲自看过蒋萱,传了随行的御医来诊治,开了押惊的方子。皇后知自己在此,蒋萱难以安下心来,又叮嘱了许氏几句才去了。简单洗漱一翻,蒋萱的手上有很深的勒痕,连同脸颊还有几处擦伤,木香仔细的给蒋萱上过药,服侍蒋萱喝下汤药。蒋萱实在是支持不住,她现在浑身酸痛,脑袋有些昏沉,强打起精神,安抚了许氏两句,渐渐地迷糊过去。浅眠中,好像听见了冯昭君和方氏压低了的声音,知冯昭君并没受她的殃及,安下心来,睡得越发沉了。
一觉醒来,已然过了饭时,许氏关切的询问:“觉着如何,还有哪处疼么?”
蒋萱安抚道:“好多了,就是还有些手脚发软。”
许氏放下心来,叫丫头传话给姜永清,告知蒋萱的情形:“饿了罢,皇后娘娘特意赏了菰米,已然用砂铫儿煨在火上,好歹吃一碗,别空着肚子喝苦药。”
蒋萱也真是有些饿了,闻言,笑着应好。
菰米粥看似平平无奇,却有格外的清香弥漫,昭示着它身份的不凡,蒋萱还是在王摩诘的诗中注意到了这种作物——“香饭青菰米,嘉蔬绿笋茎。”当时便很心驰神往,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菰米的口感华润,用山泉水熬煮,什么也不用添加,那股子清香在唇齿间愈发凸显。因用着药得忌口,蒋萱只用一碟儿雪菜玉兰片配着吃,菰米实在太香,她直吃了两碗才作罢。因她的这场意外,搅扰的大家不得安生,蒋萱很是过意不去,催促守着自己大半日的嫂嫂回去歇息,蒋萱才能静下心来想些事情……
过了两日,她大好了,去叩谢皇后娘娘,正巧安乐公主也在。难免一翻嘘寒问暖。姑嫂两人从皇后那里回来,蒋萱便道:“这两日没见着冯妹妹,她没有什么闪失罢。”
许氏挽着蒋萱道:“她倒无碍,只你出了事儿,她嫂子怕不好同她哥哥交代,打算一直拘着她。”许氏说到冯昭君的嫂子,忽然想起来又道:“对了,你哥哥已经亲自去谢过方大人,等回了京,咱们再备一份厚礼送去工部上书府。”
蒋萱愣了愣,才微笑着道:“那就好,当日多亏方公子出手及时。”
许氏唏嘘:“也是菩萨保佑,你才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回去先得去寺里还愿,再给你多点一盏长明灯。”
原本轻松的旅行,因这次意外有些虎头蛇尾。等她们返回,京城也有了秋冬交替的样子了。坐在马车里,车连子晃动,时不时裹挟进来糖炒栗子的椒香味儿,引得蒋萱食指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