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宸宇

56、叫花鸡

　　眼见着杯盘碗盏全撤去，又摆上时令鲜果和武夷茶来。蒋萱正有些看着前头的歌舞出神，一个举止不凡的女官凑近：“乡君、姜大小姐，皇后娘娘有请——
　　” 闻言蒋萱先是往帝后那边看去，不知何时黄帝和皇后都没了踪影，她不由暗嘲自己，来这里纯吃饭的也就她一个奇葩了吧。姑嫂二人没有停顿，起身跟着女官出了正殿，前头的人将她们引向偏殿外，又有内侍向里头通禀。很快她们便被传召入内。原来帝后二人都移驾至此。姑嫂二人一齐给黄帝和皇后行礼，黄帝沉稳的声音低缓的道：“平身罢，赐座。”
　　蒋萱和许氏叩谢过起身，另有宫婢引着她们坐了。
　　皇后娘娘先开了口，却是同黄帝陛下道：“这孩子要说也是命运多舛，好在现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原来是皇后娘娘跟黄帝提起蒋萱，才有了这次的召见。
　　“嗯，也不枉定庵这些年殚精竭虑。”黄帝正说着，有内侍禀道：“皇上，胡上书求见”
　　皇后闻言便要起身，被黄帝抬首止住：“朕与他有要事相商，皇后不必起身。”即便黄帝如此说，皇后也还是规规矩矩的起身恭送黄帝出去，更何况许氏和蒋萱。送走了黄帝陛下，皇后又跟蒋萱和许氏说了会子话，不多时安乐公主也寻了来，在皇后跟前公主更肆意些，逗的皇后娘娘乐了一回，如此说笑了有些时候，渐渐地感觉脚底下有凉气攀爬上来。皇后娘娘问公主：“什么时辰了？”
　　公主瞧了瞧大座钟答道：“哎呦，都快戌正了。”
　　“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进围场，都下去歇了罢。”皇后慈和的笑道。
　　蒋萱也真是累了，跟在安乐与许氏后头行礼告退，辞别了安乐，回了她们的院子，姜永清还没回来，许氏让小姑子快去休息，不用等她哥哥了。木香和木槿伺候蒋萱洗漱更衣，木香给她通头发时，蒋萱险些瞌睡过去。迷迷糊糊间，回想起了老太太那时候的眼神，自己是真的很伤心，她一直想把老太太当作前世的祖母一般爱戴，可到头来，终究是不同的。不知韩宪会不会告知老太太自己现如今在京城，人虽困乏，脑袋却尚存一丝清明，会吗，答案肯定是不会，因为那样韩宪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问题呢。身体一挨着床榻，渐渐地真的睡了过去……
　　早起匆匆用过朝食，正式进入围场。秋高气爽，碧蓝的天穹上浮着几丝白而淡的云，与一望无际的草原占据了视野中大部分的色彩。远处山峦叠嶂，湖泊河淖掺杂其间，蒋萱从没见过如此撼动人心的北国风光。此情此景，忽有毛爷爷的名句浮上心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这么好的生态环境，比之后世的自然保护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是皇家围场，严令民人不得滥入此地，禁樵牧、禁伐殖，并有兵氏长期看守。而且听说每次围猎也不是大开杀戒，屠戮生灵，只选择其中的十余围进行狩猎，余下众多围则是休养生息，令野生动植物得以繁衍恢复。遇母鹿幼兽一律放生，设围时留有一缺口，令年轻力壮的动物可以逃生。这也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各府的女眷在一片草甸子上驻扎，一顶顶帐篷早早被支起。蒋萱先进去帐篷里参观过了，地上满扑着厚厚的毡毯，案几箱笼一应必要的家私，都是极其轻便的材质。因木香和木槿还在收拾洒扫，蒋萱便和冯昭君手挽手，在营地周遭溜达了一圈。
　　“萱姐姐，这儿有溪水，好清澈！鱼！鱼！在那，石头那！”冯昭君兴奋的手舞足蹈，眼见着就要下去把鱼摸上来了。看把孩子给憋屈的，蒋萱心想。
　　蒋萱忙笑着扯住了她道：“妹妹当心，有苔藓，别滑进水里去了。”
　　冯昭君的脸蛋红扑扑的，显然十分的亢奋：“明日是行围的正日子，反正咱们是去不得的，不如就在这儿钓鱼可好。”
　　蒋萱手搭凉棚望了望绵延向林子深处的溪流，放下手微笑点头：“好，在在那片空地上笼个火堆，钓上鱼来就烤来添个菜。”
　　冯昭君抚掌笑：“知我者，萱姐姐也——”
　　围猎还是相当有危险性的，旁的不说，就是动物逃窜造成的踩踏，也很够她们这些女眷喝一壶的了。所以营地离行围处远的很，但遥遥望去，能看见天空上盘旋的几个黑点，那是皇家调教出来，帮着主人狩猎的苍鹰。蒋萱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随水荡漾的浮标。或许是自给自足习惯了，也可能是她们选的地方不佳，至今仍没有斩获一条像样的大鱼，反倒是经常有巴掌长短的小鱼袭扰。蒋萱索性一条也不放过，钓起来养在水桶里，中午回去裹上面炸的香香酥酥，洒上孜然和辣椒粉，让许氏和冯昭君改换个口味。不时有凉爽的秋风拂面，不大，却能带落枯黄的叶子飘下，也有一两片落入这片小水洼中，渐渐地飘去了那头。这里很安静，不是无声的寂静，远处还有人喧、马嘶和号角声，只是被秋虫规律的鸣叫声儿衬托着，就让人从心底安宁下来。坐了半晌，蒋萱把钓鱼竿递给木槿，起身舒展一下筋骨。冯昭君早没了耐烦，和另几个相熟的小姐去林子里玩了。
　　许氏见蒋萱起身便懒洋洋叮嘱一句,知道蒋萱是个有分寸的，所以很放心的随她去了。蒋萱转悠了一圈，摘了许多野花回来，也发现了许多不知名的浆果，只是她没有神农尝百草的勇气，还是留着给那些更需要它的小生灵吧。直到营地那边升腾起炊烟，姑嫂一行才回去。用过午膳，歇了会子，冯昭君来邀蒋萱和几个小姐一起去骑马，蒋萱自然跟着去了。傍晚传来消息，今日围猎收获颇丰，那些鹿啊狍子、獐子之流就不提了，单说黄帝今日猎获了一只豹子。蒋萱听方大奶奶说起，顿时唏嘘不已，不是因为对黄帝骑射技术的佩服，而是感叹现在果然是乱杀国家保护动物不负法律责任的年代。她这点子怜悯，到了用晚膳吃到榛蘑炖黄羊时，早被鲜的去了九霄云外，连自己是谁都险些忘了，哪里还记得什么保护不保护的。
　　围猎大约要二十天，次日，姜永清送了一些猎物给她们，蒋萱听碧玉报了数目，听闻有山鸡四只，忽然计上心头，便向许氏讨要。
　　“难不成妹妹要自己烤着吃？”许氏好奇的问蒋萱。
　　蒋萱俏皮的眨眨眼，故意卖关子道：“也不知成不成，等晚膳时就能见分晓了。”
　　许氏放任自流，随蒋萱怎么折腾去。只叮嘱了几句作罢。
　　瞧着微微晃动的门帘子，碧玉同许氏道：“大小姐这回出来，看着开怀许多。”
　　许氏也很赞同，吃了口茶欣慰道：“都说长嫂如母，我到现在才有了些体会，但愿她在出嫁前能日日都似如今。”
　　……
　　蒋萱回了自己的营帐，跟木槿和木香如此这般叮嘱一翻，便等着人回来好大显身手。二人不辱使命，很快就带着东西回了来，蒋萱兴致勃勃的一一翻查。荷叶有，调料齐全，才成熟的山栗子，再检看被洗剥干净的山鸡，大概是食物充足，她哥哥猎到的这些鸡都很肥，蒋萱相当满意，换了窄袖子的衣裳，洗干净手，先把鸡腌渍入味。把给栗子剥皮的活儿分派给木香，蒋萱领着木槿去找粘土，没错，她是要做传说中的叫花鸡。蒋萱先去找冯昭君，可惜四小姐又去骑马了，她只得留了话给跟前服侍的。拿着铲子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清理掉多余的树叶，让木槿开始挖土。
　　“姑娘，好端端的烤鸡，挖土作甚？”木槿用力铲下一铲子问道。
　　蒋萱也没闲着，在周遭捡拾着比较干燥的柴禾解释：“待会子你就晓得了。”
　　主仆两个忙了半晌，终于蒋萱喊了停：“行了木槿，足够了，铲子不用拿了，回头还要使的。”
　　木槿听命，跟着蒋萱回去营帐。木香还在剥栗子，蒋萱见盆子里已经有许多，个个完整金黄，颇是喜人。洗了手脸，看时辰差不多，蒋萱让二人去把栗子洗干净，她则拿了匕首把山鸡给简单的拆解一下，基本不破坏它的表皮，盘作个元宝形。等蒋萱这里大功告成，木槿和木香也端着栗子进了来。用好秋油、盐和自制的蘑菇精给栗子入个味儿，指挥俩丫头帮着把栗子连同鸡肝、鸡心、鸡胗还有鸡腰子，都塞进空空如也的鸡肚子里，接着用荷叶把鸡裹严实，用棉线缠紧扎好。蒋萱如法炮制了四个，给最后一只鸡捆好时，冯昭君急慌慌进了来：“萱姐姐，听说你要烤鸡，在哪里生火，怎么烤？”见蒋萱正端着用荷叶捆扎起来的物什，瞠圆了眼睛问：“这是什么？”
　　蒋萱拍了拍荷叶包着的鸡：“你来迟了，这就是要烤的山鸡。”
　　“用荷叶包起来怎么烤呀？”冯昭君更好奇了。
　　蒋萱让木槿和木香连盆带鸡都端上道：“妹妹来的正巧，最有趣儿的还没开始呢。先卖个关子，走，跟我去看看罢。”
　　一行人到了蒋萱挖土的地方，冯昭君更不解了，瞧着之前挖的土讶道：“姐姐你这是要垒个灶台吗？”
　　蒋萱乐不可支，看小女孩儿都快好奇死了，终于肯揭秘：“不是，我是要用湿泥把荷叶鸡裹起来，埋进土坑，在上头生火烤。”
　　“这能烤熟吗？”冯昭君向往又怀疑的问。
　　蒋萱已经让木槿和木香去多寻些柴火，冯昭君见了也差遣自己的丫头去帮忙：“我也是头一回尝试，埋的浅些，应该是可以的。”
　　蒋萱拿出准备好的水来和泥，怂恿在一旁蠢蠢欲动的冯四小姐。等把荷叶鸡变成一团泥疙瘩，她们手上也胡的满满的。再接再厉把四肢泥疙瘩埋了，堆上柴火，枯枝干燥，“呼啦”一下子便燃起熊熊火焰……“哔哔啵啵”一阵轻响，有木头的香气飘散开来，烟气随之扶摇直上。
　　冯昭君兴奋的尽头还没散，馋虫又被钩了出来：“萱姐姐，这得烤多久呐？”
　　蒋萱支楞着脏兮兮的手，也有些不确定：“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才行罢。”让木香照看着火堆，蒋萱和冯昭君去小溪边洗手，回来又看了一会子火堆，实在是需要很长的时间，两个大小姐便先回去营帐更换了衣裳闲聊着等待。
　　随着“噼啪”一声脆响，烤干了的泥巴壳子炸裂开来：“小心，烫！”蒋萱叮嘱木槿道。
　　外头裹着的荷叶早已面目全非，好在完整无损，木槿用金帕垫着手才把滚烫的荷叶鸡搁在了大盘子里，揭去外头的荷叶，烤的金灿灿油光光的山鸡鞋着浓郁的肉香袒露出真容。
　　“嗯，好香——”冯昭君痴迷的道。
　　蒋萱接过匕首，利落的把鸡给拆了，递给冯昭君一个鸡腿，美食当前，两个大家闺秀也顾不得矜持。
　　徒手接过鸡腿，才咬了一口，冯昭君就感叹出声：“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
　　蒋萱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递给冯昭君一副筷子，让她夹栗子吃。这里的山栗子格外的软糯，吸饱了肌肉咸鲜的汁水，与肥美酥烂的肌肉不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