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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红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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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闲云入伙这几年,乌珠虽处处压制着他,他性子也还发展得越放诞。乌珠对镜理鬓,看着泛出隐青的脸,不由叹口气。这简直不知要如何是好,她是有个脾气,进了嘴的猎物,是绝不肯轻吐出去的,然而此次,的确是个麻烦。
“水到桥头自然直吧!”她喃喃自语着,把一只银嵌宝石榴簪子插入发髻。
窗子上忽传来三下轻响,“好了么?”有人在外面轻声问,体贴入微的声气,分明陈闲云。
她拉开窗子,现出陈闲云冷云清净的面目,是笑脸迎人。她却现出几分不悦:“我不是教你大大方方进门,你为什么总喜欢鬼鬼祟祟。”
“晓得了,晓得了!”他应着拧身就往外走,乌珠一时竟被他气得好半晌说不出话,等要说的时候,他早走没了影子,没奈何,徒复一叹而罢。
不一时包子就奔进了门,因门胖,又跑得急,这么一小段路,便奔得她满头大汗。
乌珠自明白是陈闲云的事,却装作不明所以,喝她:“慌个什么,像什么样子!”
“是,是。”包子骨朵嘴,不敢反驳,乌珠虽平常都是好性的,对自己很照顾,但惹得她不欢喜,也自有许多的苦头吃。包子是不敢的,小声道,“小姐,是陈少爷找呢。”
“陈少爷是个宝啊,要你这样稀罕,这样急急来告诉我?”
包子扭手扭脚起来,脸红了:“他说北苑的莲花开了,要邀小姐去赏莲呢。”
乌珠忍不住咬唇一笑:“小蹄子,你的心,我是知道了,是家里闷坏了你,想出去诳诳是不是?”
包子心思自是如此,嘿嘿笑。她是藏不住心思的蠢笨人,也因为这蠢笨,只知听命而不会用脑子,这最好,乌珠才肯收留她做个帮手,然有时候,这蠢笨不会看眼色,也教人着实烦气。
乌珠叹口气,责无可责,也是没这心力,只道:“知道了,去吧。”
比及乌珠到厅里,已是两盏茶后,陈闲云喝了一肚子茶水,不耐烦得很。却一见她翩然踪迹,马上一脸眉花眼笑,迎上去,抓她的手揉搓:“等得我好苦也!”
乌珠最恨他这动手动脚,一把摔开,冷冷的脸:“候迟有罪,还要你陈少爷多多见谅啊!”
陈闲云满脸的甜蜜:“不敢,不敢!”又一携她腕,“这便走吧。”
包子本在门口候着伺候,这时候马上驱身上前,讨好喊一声小姐。乌珠不看她,只轻声柔气道:“这回可不好带你去呢,栈里缺人手,下回吧,你乖乖听话给我看好家门。”
这样说的时候,她眼睛微微向南楼天字号房瞟,一号窗内恰闪过一道红影,极快,如雨落即收,雾降即散,经不得推敲。
她收了眸光,反扣了陈闲云手,连袂而出。门外一辆金丝银钱绣火红缠枝莲花幔车,陈闲云扶她上车,入车篷的一刹,她又瞟见楼上天字二号房窗内红影一闪。她垂眉,入篷,坐到靠椅上,唇角始终保持一丝笑意,秘秘的。
车行出里许远,陈闲云才敢问:“你说,他可会上这个当?”
乌珠不语,睃他一眼,一笑。
两人这一去竟玩得忘形,直到晚上戌正才得遄返,在栈门口下车,乌珠大声抱怨:“你这人就是这样着三不着两的,这样晚回来,不知别人要怎样闲话呢!”
娇脆脆如蜜箭穿喉,死也是甜的。
陈闲云无话反驳,也是极受用的,抓着她的手厮磨,好一阵子,她不耐烦,大声喊包子,他才依依不舍自去了。
包子扶乌珠进房,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儿,然她是个粗笨的人,并不深想,只疑自己是困糊涂了。扶乌珠在床上坐,她才要去打洗脸水,乌珠却止了她:“你下去歇着吧,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
她是得不得这一声,装腔退出门去,等门一合拢,她便管不住自己了,忘形欢喜地直奔回房,一路脚声轰响。
乌珠不由捂嘴一笑,合衣上床,把纱帐放下,捻灭了搁板上的灯。自暗处听她的呼吸很急促,有些焦急,有些亢奋,她抱紧被子深深嗅上面残香余味,得了了不得的宝贝似的,轻轻抚摸,又爬起来把各处东摸西摸,更抱住瓷枕狠狠亲了一口。不知底里的人乍见她这般,定然以为是得了失心疯了。
哪知她正自闹得兴头,院里忽传来“嗒”一声,马上她坐直身体,机警地,屏息静气。
窗子轻轻被推开一道缝。
她手摸入袖里,一抹凉入骨,才觉得安心。静待着。
窗子渐渐被推开了。
她眼力极足,透过纱帐子,看到一只白生生的手,小小的,像一朵花。
她忍不住冷笑,心里嘀咕,“真好大胆子呀!”
这念头才转完,窗子已被完全打开了,那人轻手轻脚的爬进房,身形娇小,分明还未长成的小孩子模样。借着一线微明的月光,她看到他的红衫子,殷红如浓血,或者说,是她,是个小小的女孩子,纸白的小小心形的脸,红红的唇,乌眉杏目,样子分外天真美丽,然眼睛似两口深井,莫测地,望不到底,说不出的苍凉。这哪里是一个小孩子呢,简直是个妖怪!
乌珠看得心下一凛,手更紧地握住了袖中的凉。
红衣小女孩一步步靠过来,
在离床两尺远的地方,忽然站住,她咭一笑:“我知道你醒着呢,何必装睡。”
乌珠本也没心思和她玩这猫捉老鼠的把戏,听了此言,马上一骨碌爬起来,却不去掀帐幔,也笑一声:“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倒大胆哦,敢来闯我房间!”
“你怕么?”小女孩是一派天真甜腻的声音,脸却阴沉的厉害,森森的眼睛像也吐出了无形的阴气,屋内陡得寒意侵人。
乌珠打个哆嗦,壮胆似地一声尖笑:“我为何要怕你?”却分明外强中干,有些变调了。
小女孩拍手道:“你不怕就好了,我最恨人家怕我,你不怕,我很喜欢!”一顿,又道,“乌老板,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呀,你肯不肯,敢不敢呢?”
乌珠很惊疑:“做交易?你同我?不如叫你家大人来!”
“你说那几件没用的肉衣呀,”她咭咭咭笑得很张狂,“做奴才也不配,还算什么大人。”
这无相居里,而今并没什么住客,唯一的住客便是那木姓女子的三人,果然这古怪的小女孩是同她们一起的。她心里有些底,也就不像刚才那样心惊了,强又振作精神:“你果然是和那姓木的一起的,难道你一直躲在那口箱子里,所以我一直不曾得见尊容?”
“啊哟,你好精,要套我话!”小女孩握住长辫子,在指上卷,“我不告诉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