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阵》云水水

4、004一丘之貉

　　后来蜡油冻石雕这事终给陈家老太太知晓，发了雷霆一怒，把手戳到陈闲云脸上去：“你好会做人呀，晓得讨那狐媚子的好了，可真是大家公子，好大气势，好有钱啊，算我白养你这败家子，你不是喜欢她么，行，你要讨她的好，为娘也不拦着你，只有一项，你不许用家里的钱，一分一毫也不许你用。”她把手一拍桌子，叫来了一干账房老夫子，“自今日起，少爷的各用项开支，皆不许从账房支领，有违者，马上赶出陈家，永不再用！”
　　众人都唯唯着退去了。陈闲云这才着了慌，豁出去不要脸皮，左求右求，老太太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给个一概不理会。随他去！
　　陈闲云左思右想了一晚上，竟也教他想出来了赚钱的法儿，早上急急起来，面也不急揩上一揩，便跑去找乌珠。
　　“我愿意入伙！”进门他就喊这一嗓子，惊得栈里几个客人都怔愣愣地。
　　乌珠被他气个半死，拧着他的耳朵进了后院正房里，才松开手，却又拿玉镯子磕他一下，“好威风是不是，你还怕我日子过得太滋润，要给我火上加油是不是？”
　　他一壁揉着耳朵，也知道了自己莽撞，下脸陪小心：“我是一时心急呀，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好不好？”
　　乌珠只自鼻孔哼一声。他知道她是不计较了，又歪粘上去，握着她的手撒娇：“我好苦也，真是没有法子，你肯不肯提携提携我？”
　　“说得什么话！”她攒眉甩开他，“我又非是什么官老爷，要怎么提携你！”
　　“我也不要升官发财，我只想你带着我，赚个糊口的钱花花！”
　　“你堂堂情石坊的少东，怎么倒把我手里这两个刀口上舔血赚来的钱看到眼睛里去了，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教我也是没法！”他才把老太太这冲天一怒的前因后果都倒出来，末了双手合什软求，“万望你带契，不然我可真要尸陈荣江了！”
　　乌珠也自心里盘算，她而今势单力薄，方方面面多照料不及，倒确是缺个稳妥人帮忙。陈闲云虽则游手好闲多年，但生性聪敏，什么事都是一点便会，知一返三的，倒是块好料子。这样拨拨算算，心里已动意了，只脸上还不动声色，把纨扇尽磕着玉镯，一副苦恼之状：“这事，你总要容我想想！”
　　“这自然的，只是你快些！”
　　她才转嗔作喜，把他推出去：“去吧，去吧，快别来烦我，过几日我自会教人知会你。”
　　到底把他冷了十来日。
　　陈闲云可苦恼得坐不住了，这十来日，他老太太当真一毛不拔，他老着脸拿着身上常年带的几件儿饰物当了，得着几百两银子，也挡不住他花呀，他是大手大手惯了呢，一时也不能收敛。才知道没钱得苦处呀，又急急忙忙跑去找乌珠：“前几日那事，你到底想得如何了？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望你怜惜怜惜吧！”
　　乌珠看他这副没骨头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狠狠戳他一下：“教我哪只眼睛看得上你，真是好个大家公子，这般没脸，到我这里来伏低做小讨生活了！”
　　他也自脸红一阵，可是关乎性命，腰子也硬不起来呀，只嘻皮笑脸拱手作揖：“托赖托赖！”
　　乌珠也是有心要考验考验他，眼珠儿一转道：“这样吧，你去城里转转，看可有什么生意可做。”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荣城离般若镇有百十里路，骑马也要一天呢，来回就是两日，她又不交待清楚，倒要他去瞎撞什么。
　　他还要问，她已板住了脸：“若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来，那我这个伙，你也趁早不要入了，这可是玩命的事，更何况，我也养不起闲人！”
　　他听得心里一冷，又一警，学了读书人的架势，深深给她作了一揖，便转身走了。
　　第二日果然便骑马奔荣城去了，一去便是七日，回来后家也不及回，便风尘仆仆地奔到无相居，不容纷说拉了乌珠到后院，坐在太湖石起的一个山子边，小声道：“真教我去着了！”
　　“怎么呢？”
　　“真有一桩生意呢！”说着他自袖笼里掏出一张叠得工工整整的海捕文书，摊开给她看，“你瞧，这上面不是正缉拿女盗红鸾，说她偷了陆太师府上的一尊前朝古物，上面虽未明讲是何古物，不过想来定然价值不菲，若然能拿住这个女盗……”
　　不及听完，乌珠已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你是要拿了她去领官爷的赏么？”
　　“哪里，我是说，我们拿住她，逼出她的东西来！”
　　“那么，逼出这东西来，热烘烘的，你却要如何脱手呢，宝物再好，砸在自己手里头，换不得半文，又有何用？”
　　他一时攒了眉也想不出个办法，只得直瞪瞪地望她：“那你说怎么办？”
　　“真是个呆子！”她拿扇子敲他一记，“这人能不能拿得住还是两说呢，你倒还想人家手里的宝物，傻不傻！”虽是这样被骂着，然她言娇语脆，有如这燥热时气里抛洒的一把幽凉雨丝，教他好生受用。后面她说的话他反未听进去，只顾着看她这欺霜赛雪的容色变幻，有些忘形。
　　她又打他一记：“听好了，你此次去虽不得法，也不算白跑一趟，终是摸着点路径，这一关我就算你过了吧。”
　　他嘿嘿陪着笑：“过了是什么意思，算我入伙了么？”
　　“想得美，要入伙，还早得很，慢慢学着吧，呆子！”
　　他倒肯用心学，又以为是得她看重，送他武功秘籍修练，就更下苦心了。却不知是她良心有愧，也是认定他练不成才给的。
　　渐渐他也老道精明了，去了年少浮浪，乍看去，俨然一副清贵佳公子的模样了。而手段也越往狠毒一路去。
　　“斩草除根才好呢！”他自打杀过人后，胆子愈放得大，从不肯轻放过被他们“吃”掉的人，“一旦放他们走了，到时四处宣扬，咱们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乌珠也实在有些担心，他这样恶毒下去不得了，只得露了一手给他看：“这并不碍事，我有法子呢，你瞧！”她俯下身去，伸了尖尖食指，在那已骇得面无人色的大汉额心一点，马上有一缕缕银色涌出来，她抬了指，拔起一缕银丝给他看，“知道这是什么？”
　　他茫然摇头，不明所以，她顾自拿了帕子把指擦了擦，一副嫌恶之貌：“此乃忆丝，便是人的记忆，我把这几缕挖出来，他自然便把你我之事忘得干净，却要如何去宣扬。”
　　他一时惊得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喘口气道：“你竟有这等高明手段，怎不早说！”
　　她不响，他捱上来，软求：“教我吧，教我吧！”
　　她一把推他远远地：“时候还不到，急什么，时候到了，我自会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