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碟里红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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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她说话了，“祈王没死？”
“是。”
“你现在跟随太子身边？”
“是。”
“那祈王，到底要我干些什么呢？太子又让你打听些什么？”这姑娘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可这姑娘句句条里清晰的样子，问什么问题之前好像答案也都了然于心，不过一步一步地试探对方而己。
直到最后，他们才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女子说，“比起祈王，我更愿意帮助太子。”
之前与顾雄交谈，见他说话无遮无拦，又心拙口夯，还听他道，“具体事议也没几个人知道，”百里偲年心想，果然匹夫。
看到顾雄对自己说太子的事没有多加追问，更加疑惑，就好像他身边有个什么人，有些了解太子的脾性。
当时心中觉得，莫非，这顾雄身后有更厉害的谋士？
只想诈他一诈，看看他身后是否真的另有其人，毕竟太子给的话是，务必将顾雄拉拢过来。太子以为一切阴谋算计都在顾雄，况且远在江南，或许还暗养军马蓄锐也不一定，拉来顾雄还能一同得到军马。
谁知道真的诈出一个赵岚来。
见了赵岚，各自翻牌亮底做交谈，当时便知，舍顾雄，招赵岚，是最好之举。
顾雄助祈王争位都是目的不纯，几次三番怂恿祈王做无把握之事。
可赵岚，那一心向太子的。
当时便选择安抚顾雄假意说归顺祈王，实则是带赵岚回长安辅助太子。
且知赵岚有仇在身，此生非杀李明玄不可，她为这一目的，才重回长安。
那祈王谋反，他为什么能活呢。
为什么同祈王一起打算谋反的其他人能活呢。
因为皇上只当他们已经被处以谋反之罪死过了，活着就是从阎王爷那儿偷来的命，要救贵妃的命用的。
章大人是皇上一早安排在祈王身边的那个眼线，程大人是祈王身边一直出谋划策的那个。
皇帝自知时日有限，他爱的那个贵妃一直被人叫做妖妃，在他死后定遭无数人尽情唾骂喊打，再随意安个名头就能让她五马分尸，那始作俑者或许是他的皇后，或许是他的儿子李明玄，再或者是朝中大臣，亦或泱泱民愤。
杨溱当然没有什么错，她不过娇嗔了一些，那也是他惯的，她要背的唾骂，也是因为他一直以来亳不约束惯出来的。他无法约束他自己，却让一个女人背了骂名，甚至在他死后，被当做出气的对象，面临着随时被处死的风险。
他为了保护这个女人。
给了她黄金，马车，免死令。
如果某一日，在宫中她无法好好生活下去，有何人非得大肆传她妖妃之名，要堂而皇之的处她死。
百里偲年身上有免死令，当众人面可免她死，顾大人备马车，走城北延兴门可送她出皇城，马车里无数黄金，够她衣食无忧余下的半生。
如果杨溱在他走后能一直平平安安的，三位大人也会平平安安，各自无事，如果杨溱出了任何差错，他也有安排人盯着，定叫他们同杨溱一同送命。
一个皇帝能给她最后做到的，已经如此周到。
可惜是，她在他前面走了。
不料真的发生今日种种事。
这种种事已经不能再倒退回。
百里偲年将双手抽出，盆中淡色血迹，沿他手指滴落了一地。
隔日太子来宫中，走时碰上李明玄，李明玄却把目光放在他身后的赵岚身上。
都说表面客套也要装一装的，两人互喧几句。
赵岚一直肃静站在太子身后默不言语，李明玄的目光就开始在她身上流连。
她也似乎在斗签后的面纱下看着他。
这赵岚一身交领窄口黑衣，带剑，黑色斗笠遮住样貌。
他望着赵岚，渐渐耳朵里屏去了太子在说什么。居然伸了一只手，探向赵岚斗笠的面纱。
企图把它掀开。
要看看面纱后的人是什么样。
“四弟。”
不过寥寥距离，关键时机太子握住李明玄的手腕。
李明玄表情一顿，随后漫不经心做笑，看向他大哥，说，“太子哥哥，何必心急，皇兄皇弟们身边的人，明玄从来不碰的……”
李明玄又道，“太子哥哥也知道啊。”
平素他都是唤李明庭大哥，卖乖取巧时便唤太子哥哥，太子心中虽知，却不会道明。宫里谁会真的闹翻脸。
他放了李明玄的手。
李明玄将手收了回来，却又继续看着赵岚。
上月他在楼外街道看到的，那个一身黑衣的女子，查了半月也一点信息都无。
今日见到这个人，觉得她跟那女子好生相似，身形像，给他的那种感觉也像，是一种疏离感，这两人还都执着剑。
特别对方还都有一种仇视感，仅仅对他的仇视感。
“不知姑娘叫什么？我或许在何处见过你，”李明玄盯着那面纱之后的眼睛，问。
面纱之后的人沉默无言。
太子无多话语，只跟赵岚道，“走。”
李明玄眼见赵岚绕过他，随太子离开，只好笑笑。
可太子走了几步远，又回身，独自行到他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交给李明玄。
“这令牌，是四弟的吧。”
正是那日遇刺后，刺客留下的。
当初赵岚问太子刺客是谁，太子告诉赵岚：四弟。
百里偲年问赵岚，赵岚说：李明玄。
如今的赵岚，再不会称呼李明玄一声四皇子，只剩直呼其名。
李明玄倒是及其大方收下，“是明玄的东西。”
李明玄一回自己住处，哪晓得他的五弟弟正来找他，求神拜佛一样跟他道，“四哥你是知道的，我是极不愿意卷入你和大哥之间的事。”
李明玄笑了一笑，“你现在也脱不了身了。你身边父皇的人呢，四哥已经替你杀了。大哥那儿呢，四哥也已经替你得罪了。”
五皇子一脸震惊，“什么？什么得罪大哥？”
李明玄无所谓模样，微拧眉毛摊手，“四哥替你跟大哥说，这刺杀他的人呢，是你派过去的。”
五皇子大叫，“什么？四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要刺杀大哥，我明明连一嘴话都提过！”
嘴角勾一勾，李明玄从衣怀中抽出一个东西给他的五弟看，“这令牌，是方才大哥还给我的。我同大哥说，这是我的东西，是我让五弟弟着人去刺杀你的。”
“那大哥信了？”五皇子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满头汗问。
李明玄懒洋洋笑言，“为什么不信？人证物证俱全，我供认不讳呀！”
“哎！”五皇子捶拳一垛脚，哭丧着脸，“你害惨我了，四哥！”
李明玄看他五弟弟满头大汗的样子，心中嫌弃又觉好笑，犹如看被戏的猴一样。
“迟早是我坐江山，你用得着怕他做什么？”
“可是！可是！”五皇子找不出说辞，“那是大哥啊！刺，刺杀大哥……”
李明玄让他过来，又让他低着头，随后一把掐住他五弟的后脖颈，把他的头压近过来，看似嬉笑却目里含针，像威胁。“待四哥坐上皇位，你想要什么，四哥赏你，但千万别想着大哥能给你什么……”
他五弟唯唯诺诺。
李明玄在他的战战兢兢里放了他，不客气跟他五弟道——
“滚。”
隔日晚，苌欢又被请去给那位叶公子奏琵琶。
那叶公子与他说的几句话，苌欢都答得少，叶公子最后便说，“你能给我念几首诗吗？”
苌欢无处推脱，只好念了，念出来却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屏风后的人听了，似乎感到针扎似的头痛，有什么使劲往脑仁里戳着，紧敛着眉目扶住额头，屏风后他最后起身走了。
他身边的人绕出屏风，递给苌欢一簪子，“我家公子送你的。”
一只缠枝点珠桃花簪。
苌欢静声望着后面已经无人的屏风，最后收下。
又过了一日晚上，还是他和苌欢，还是在这里。
今夜他没说过话，苌欢垂首发丝垂落。
连奏了两只曲子，第三支曲子时，他挥退了四处所有的人，只余他跟苌欢。
哪怕只两个人，苌欢还是无所关心，自如的奏着她的曲。
直到那个人叫了一声。
“沐苌欢……”
苌欢中指弹出去的那一根弦，“嘣——”的一声后戛然而止。
她坐在凳上，抱着琵琶抬头望向屏风，这屏风上什么也没有画，素自一片，织锦像柳絮绵柔，外围嵌着漆红的木头。
四处怎么这么空。
那人又说，“你别怕，”很温和的声音，仿佛这声音的主人也是一样温和，“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谁。”
苌欢眯了下眼眸犀利问，“那你又是谁？”
他道，“说了，你也想不起吧。”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想不起？”
他笑了一会儿，却很苦涩。
最后说。
“苌欢，我喜欢你。”
他说这些，然后喉中有些气结难咽，眼眶一层薄薄的水花。
“你小时候见过我的，很多年前，我和你，在仙水镇。那时候我快没了命了，冬日下着雪，你叫我醒一醒，还叫我小哥哥，你问我要不要随你回去喝很热的茶，吃很好吃的糕点，但我最后没随你回去，你……”
“捂化了很冷的雪替我擦脸，给我暖手，还问我暖不暖和，你离开的时候，留了很贵重的东西给我……你不记得了？”
苌欢安坐原处，却很平静说道，“我做过的好事多了去，难道都要铭记在心。何况见人有难施人粥虞，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公子又何必记这么清楚？”
何必记这么清楚。
他望着梁上的一片昏黑。秀华疏冷的眼里，瞳色上浮起一片湿润浅淡像水，款款温柔的语气，像慢慢诉说一段很久远的往事。
“苌欢，如果当初是一个跋扈无理的人，随手丢一块饼在地上，然后用脚踢到我面前，我不会理，也不会记得这样的人。是因为你那般待我，我才记得你。我们以前是一个镇子上的，和你在同一个镇上那些年，我每天想在离你很近看着你，每次一见到你，都会很开心。有一日听你爹爹说要将你嫁给别人，我觉得很难过，觉得你怎么是别人家的珍宝。”
“后来我想明白过，就算你没有救过我，可是像你这样的女孩，有一天我遇到了，我还是会喜欢的。并不是因为你救过我，我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救过我，我才有机会早早认识你，有机会在远处看着你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情，然后为你笑过。”
苌欢说，“公子那是喜欢吗，公子只是重复往返念着一个小姑娘过去的事情。”
他哽咽问，“过去的事情？你只当它是过去的事情吗？”
苌欢眼神坚毅望着那一方屏风，却轻声，“公子，只是远远看着一个人，念着一个人，真的能当做情爱吗。”
他微微笑，有泪未落，“大约朝思暮念，也就变成了爱吧。你能明白吗？苌欢，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你也不明白我有多喜欢你。离开镇子后，每一天我都很想你。你能知道吗，就算此前我们无任何交集，我最初遇到的你是长大后的你，我还是会喜欢你的，喜欢你身上有些调皮的样子，有时乖巧的样子笑起来也很可爱，能让我很我开心，别人不会给我那样的感觉，你可以。”
他说，“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此生只对你有过。”
世上的女子我也见过很多很多了，只是没有谁像你一样能合上我的心意，就像一枚红豆刚刚好掉在瓷白的碟里，别人不能让我的心跳得很快，想到你不喜欢我，我会难过为你哭，也为你快乐的情绪而不自觉发笑，为你因我做的一件小小事情开心好久，会骄傲我在你心里有一点点位置，是特别的存在。
世上分分秒秒都有人在遇见，可初见心动，久处之仍心动，遇见的上千万个人里，一方能给另一方带来这样的感觉，那是沧海一粟。
她呢，对他来说是唯一一个。
他如此清楚，除苌欢外不会再有。
苌欢望着屏风闭唇好半刻，神色复杂，终于喊出一声。
“偲年？”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碟里红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