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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万事难理 ...

  •   等众人都出去了,百里偲年心中疑惑更大,便作揖一拜,低头问,“不知陛下……有何重要的事情需问臣?“
      皇帝没看他,抬头叹了口气似的,才道,“朕需要你手里一件东西,不知你肯不肯给?”

      东西?什么东西?自己手里有什么东西呢?
      难道……
      一面心下惊恐,偏偏又一面故作淡定,“陛下若要什么,臣自当双手奉来。”
      “好,好。”皇帝点头连道两声,从高台中走下来,凑近百里偲年,悄声说了句话。

      还真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要的东西,跟他猜测的,一模一样。
      就是皇帝亲口说出那几个字,他还是瞳孔有一瞬间放大,惊讶于皇上对此事的察觉。
      下一刻他回过神来,退开两步道,“臣,这就回去取。”
      皇帝笑,却是悲喜不变的那种,转过身向高台走去,声音不大,边走边道,“快去快回。”

      自古,伴君如伴虎。
      百里偲年再进宫时,望着天上的残月,只觉得打心底里一股寒意升起。他捏着手中物什不禁猜想,到底是谁将这东西告诉给皇上的?
      然而这事情发生的豪无征兆,他半天也没个头绪。
      或许是生死有命。

      百里偲年将东西递给皇帝后,皇帝来来回回翻看了许多遍。
      然而再看又有什么用呢,白纸黑字,就是事实。
      半晌,皇帝终于放弃了看那东西,只是悠悠的问百里偲年说,“你猜,朕会杀了你吗?”
      会吗?还是不会?

      百里偲年抬头,望眼殿上神色莫辨的人,皇帝只是盯着他,在光线昏暗的殿中,更像是索命的厉鬼。
      百里偲年随即又将头低下,恭敬揖手,答道,“不会。”
      语气不卑不亢。

      他答不会,就因为皇帝对他的态度。
      是,在那一刻,他是活下来了。
      就因为他的一句,不会。
      皇帝看中他尚有心思。

      那么百里偲年交了一件什么东西呢?
      是信。
      什么信呢。
      江南节度使顾雄,夹在药材里一起送来长安的一封信,信中便是,顾雄与祈王勾结谋反的部署,字字详尽。
      本是用酸醋蘸写,干后无迹,可陆远之善求门路,找到方法让字显了形。

      祈王死后第一天休朝时,太傅在大殿外问他,陛下亲自从你手中拿到无字信,理应可以猜测你与祈王的关系,你一瞒匿祈王谋反,二在助祈王谋反,皇上为何没将你处死?

      无字信,陆远之放在自己房中,他爹陆礼无意间看到的,看到这封信,就知道一定可以让祈王永无翻身之地。
      陆远之到现在都不知,他爹看过这封信,还告诉了皇上百里偲年的手中有这么一封密信。
      太傅凭借着皇帝多年的信任,只需要稍稍在皇帝耳边提几句“可能有一封这样的信,”又说这信“可能”在他手上,皇帝必然追查到底。

      若不是太傅好奇,为什么皇上还留着他,亲自跟他问了这些话,他也不会知道这秘信的来历是太傅告诉皇上的。

      皇帝养了很多人在皇子们身边,有谋反的就杀了……
      每一个皇子身边,实则都安插了一个皇上的眼线,而且这眼线与皇子的关系必是亲密的那种。
      因为早则六七岁,迟则十一二岁,皇上就会开始物色安排人手了。
      就像太傅是皇上一早安排在太子身边的,只是这种事除了皇上和被安排的人,旁人是全然不知的,若非皇子们自己疑心发现,再一举策反,否则将永远有一个毒瘤隐藏在自己身边。
      或者说,永远有一把藏在暗处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一旦皇上发现哪位皇子有谋逆之心,便会用那把刀杀了自己的皇儿。
      这也是为什么,太傅那么信誓旦旦,祈王必死。

      但太傅与太子,是皇帝没想过的。
      皇帝向来信任太傅,可自皇帝是皇帝那一日起,皇后就渐渐留了心眼。
      打一开始,皇后就认定皇上会封陆礼为太子的太傅,于是早早暗中拉拢,要陆礼去太子身边扶持。
      进而皇帝将太子交给太傅时候,太傅才一口答应下来,明里是替皇上监视太子,暗中实则为太子将来做准备。
      而太子在皇上眼里良顺甚至有些无能的印象,除去太子本人的伪装,多多少少又和太傅一张嘴里吐出的东西有关。
      至于为何要装呢。
      天底下哪个皇帝都是一样的,在江山皇位面前,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突出,他就会有多防备。
      相反一个平平无奇的嫡长子,身为一个父亲,他反倒愿意多教他一些东西,对他袒护有加。
      皇后最明白这一点。也最能抓住这一点。

      可当初皇帝着百里偲年出宫取信那一趟,他想救祈王一命,吩咐左一去祈王府中报信,让祈王赶紧暗中逃走。
      哪知左一赶去时,发现祈王府外早已暗中蛰伏了许多人,为不打草惊蛇,左一丢了一只剪去翅膀飞不远的雀鸟在祈王府里,那雀鸟借力扑腾落在地上,脚上绑了纸条。
      有人捡起给祈王看,祈王大慌正欲逃走,藏在暗处的人就纷纷出来,好像早被告知过,若祈王将离,立即将祈王府围个水泄不通。
      半刻钟后。是皇上看到那封秘信之后。
      有暗旨从皇宫传出。
      祈王当夜便被绞杀在自己王府中。

      太傅也问过他这封信是怎么来的。
      说来是意外。
      知道那批药有毒,他让人把药箱一个一个撬开看过,有人说在最底层的一个箱子里放着一封信,还将信交给他。
      打开一看,上面空白如素。

      一环扣一环,可怪祈王自己害死了自己。
      没有那谋事的头脑,还没有那谋事的命。让皇上起了杀心。推波助澜的是太子太傅。但于他终究有一分不安。
      祈王行事没有万全之策,就贸然行之,如此重要的信件,也不叫人好生保管妥善送到自己手里,以为单单让它显不出字迹就可以了。
      非说比起他大哥李明庭,他没有那般沉稳耐得住气,比起他四弟李明玄,又不够谨慎和野心勃勃。
      只好落得这下场。

      祈王死了,后来跟随太子身边,太子在意那批药材的用途,着他去江南。
      去年十月前往江南。
      顾雄正在看皇城防御图,虽然祈王被诛,可他仍是贼心不死。
      一名侍人跑来报,“老爷,府外有一名姓宋的商贾求见。”
      顾雄烦躁地摆摆手,“不见不见。”
      侍人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人又来报,“那位宋姓商贾说,与祈王相识。”

      这边顾雄眉头深锁,眼里精光一现,抬头,“快请进!”
      片刻,顾雄便与百里偲年面面相坐。

      顾雄一向不拘小节,那时候便毫无顾忌的打量他,见他三分气宇轩昂样子,坐在那里不冷不淡,神情从容,无形中只让人觉得,此人心有海川或非俗物,当可谋事。

      顾雄开口便道,“祈王已死,不知你这前来找我是为何事,难不成想我报仇?”
      他就微微一笑,眼睛都稍稍眯起,放下手里的水杯,缓缓转头看着顾雄,声调并不高,说道,“若我说,祈王没死呢。”
      顾雄忽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百里偲年,全身僵硬,“祈王还活着?”

      没几下,顾雄又哼一口气,“真是笑话,你如何能知道。”
      可他告诉顾雄自己真实身份时,顾雄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指着他,“百里偲年!想不到你竟自己送上门来了!早有探子跟我说,祈王出事前夜,皇上连夜急召你进了两趟宫!定是你出卖祈王!”
      他那时只能暗暗安定心神,稍后才不疾不徐说,“顾大人别紧张,我不是说了么,祈王只是诈死,现今无羌。”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怎料顾雄直接抽一把剑便横在他脖子上,“今日我便替祈王除了你!”

      可绕下当下那种情况,顾雄却发现眼前这个人并不畏死的样子,甚至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道,“祈王秘密谋反一事被太子洞知,太子欲借皇上之手除掉祈王,便告诉了皇上。的确我这里有一份祈王的证据,就是你写给祈王的那封信,皇上召见我便是要我把那封信交给他,可是……我并没有将那封信交给皇上。”

      百里偲年抬了眼帘望去顾雄,看似眼神坚毅坦诚,“那信是祈王亲自交于我,大家都是撑一支竿渡船的人,不管竿子在谁手里折了,都难逃一死,我怎么会出卖祈王呢?”

      顾雄眉间一拧,“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召你进宫做什么!说!不说我现在便杀了你!”

      他不过随意一套来时想好的说辞,顾雄似乎信了。

      “那……祈王现在何处?”顾雄问。
      “自然远离长安了,旁人轻易见不得。”
      顾雄见着那百里偲年的神色,便轻呵出声,“你这意思是,老夫也见不得?”
      “正是。”

      “就你也敢如此说话?老子跟祈王相交时,你还不知道蹲哪玩泥巴呢!况且老子吃了四十年的盐,你才走几年的桥!还怕见着祈王会怎么样吗?一条命罢了!”
      眼下百里偲年看着顾雄,却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你要相信,祈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见旧部也是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就连我现在也假意归顺太子,蛰服在太子身边,好寻机助祈王翻盘。”
      “你跟着太子?”
      “是。”
      顾雄没再说话,百里偲年却又看出不对劲。

      以往有人听闻太子,多是嗤之以鼻,这顾雄却没有,反而平淡,平淡的态度似乎他早知太子两面的脾性似的。
      良久,百里偲年问,“现下太子命我追查江南那批毒药的事,不知顾大人怎么看?”

      “哼,”顾雄一挥手,“他爱查便查吧,反正具体事议也没几个人知道,他派你来也没用,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大不了回去搪塞他一下便可。”
      百里偲年笑,如四月春风般,“是,我不过走个过场而已,但是我来此有另一个目的就是……”
      百里偲年故作玄虚,顿了一顿,顾雄便回头大力命令他,“别吞吞吐吐地,说!”

      他余光微微投向顾雄,还在犹豫要不要问出口,不过片刻后神情严肃地抿了抿唇,眼睛幽光一现,最后合拢衣袖走到顾雄对面,紧紧盯着顾雄,“我来此之前,祈王嘱咐我,务必要与您背后那位高深的谋世见上一见,不知顾大人可准?”

      顾雄迎着他的目光避无可避,心下却在发了问,这人真是祈王派来的?不过他怎么知道我身后还有高人?密谋一事知道的四人,除了自己,祈王,还有祈王身边的程大人,加上自己身边一直出谋划策的人。

      那时顾雄难得的,没把自己心里话当场问出来,反而颇为警惕道,“有什么告诉我便好,我自会转告,不必你亲自去见。”
      听到这话,百里偲年有九分把握,便只低头小小失笑,然后又抬头看他,“顾大人不放心,可以同我一同前去,但这个人,我定然是要亲自见一见的。”
      顾雄盯着他未说话,眼睛却眯起,好像被踩到底线般。
      但他表现得很诚恳。

      直到几日后,顾雄带他去了一间有隔间的游船。
      开门里面阴暗一片,顾雄走在前头他便跟在后头,然而并不明亮的光线里,一把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顾大人,这就是你说的那人?”语气里面良多质问。
      “呃,是。”顾雄答。
      “行了,那你出去吧,”那女子说。
      “这……”顾雄迟疑。
      女子凌冽眼光扫他,“姑娘说要单独见他,顾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那女子口中的姑娘便是赵岚。

      第一面见赵岚,是被带到船上的甲板上。
      看见一个黑衣女子戴着斗笠,斗笠外一圈黑色面纱遮住脸,她坐在椅上,面前一张小小四方桌。
      “让他过来,”那黑衣女子当时这样吩咐。

      那人又把百里偲年带着她面前坐下。
      她隔着面纱细细打量他很久,然后摘了面纱,递给旁人,道,“都下去。”
      十月中旬,惨淡无温的阳光照在甲板上,两人谁都没说话,依旧在审视对方。
      百里偲年暗想,料不到顾雄那般粗枝易怒的人,谋士竟是个女子。就是方才看这姑娘对手下无礼对顾雄的样子,说明顾雄有三分畏她。
      他现在再一仔细打量她,见她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只端坐在那里,给人一种看不穿的压迫感,整个人成熟成稳的样子,完全超脱她年龄吧。
      就感觉她身上带着什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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