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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鬼娃娃(1) ...

  •   深夜的风声呜悠悠的,密集的树叶随着风声簌簌而动,在这般安静到死寂的夜里,林子深处传来时断时续的清脆铃声,然而在这般静谧中越发多了分诡异。

      叮铃铛,叮铃铛,
      翻红绳啊翻红绳,一根勾出一根翻。
      夜半三更荒山冷,鬼娃你为何不回家?

      阴风刮过,小道士瑟缩着脖子,心道近来山下村子里怪事频频,师傅掐指一算,说是鬼物作祟,命他这初出茅庐的小雏鸡前来山里捉鬼。

      一地惨淡的白月光衬得不远处竹林幽冷骇人,半昏半暗间那隐约的歌声又传了来。

      叮铃铛,叮铃铛,
      看啊看,狐狸背着那鬼娃娃。
      无人疼爱的鬼娃娃,只有狐狸背回家。

      小道士拨开密集的竹叶,踩着湿漉漉的烂泥,但见竹林深处有一红衣人影,隐隐绰绰间似梦似幻。

      不会就是这只鬼吧?想着抓住了这只鬼后他就能被师傅认可,不由又壮了胆。

      歌声又隐隐传来——

      叮铃铛,叮铃铛,
      腰佩风铃狐狸脸,鬼娃爱穿红衣裳。

      不妨眼前那红影消失了,那风铃声也消失了。小道士说不出庆幸还是后怕,想着今日还是先下山吧。改日…对,改日再来吧…

      叮铃铛,叮铃铛。

      脚下的竹条伸出了枝,踩起来“咔嚓”的回响,背后浓黑的影子跟着他。

      叮铃铛,叮铃铛。

      铃音越来越近,回头看去空茫茫,小道士提胆继续走。浓黑的影子继续跟着他。

      叮铃铛,叮铃铛。

      湿哒哒的感觉下,头顶被风吹过凉嗖嗖,大概是露珠吧,小道士这么想着伸手摸去。

      摊开是满手的血。

      “喂。”

      小道士闻声豁然抬头——

      伤痕累累的脸,布满可怕的伤口,丑陋而狰狞。五官似被烫平般什么都看不出,只余下两个黑黝黝的眼珠子左右滚动流下一行血泪,眼珠子呼噜一声转向他。

      在头顶以一个倒悬的姿势,垂着浓密的头发,幽幽看着他。

      叮铃铛,叮铃铛。
      鬼娃娃他也想回家。

      小道士当即吓得昏过去。

      那“鬼东西”披散着乱发从树杈上徐徐落下,身体悬浮着从小道士身上飘过,将那渗人的面孔转了过去,他走后,从林子里探出个雪白的小脑袋,灵动的黑眼珠转了转...

      第二日天亮,朱府的大老爷死了,被人发现时,他死在了他最爱的红漆雕花床上,嘴里塞了布,脖子里被一根寻常孩子翻红线的绳子缠了三圈,紧紧扎着,青紫色的脸瞪着成片眼白,身形扭曲着,手里却捏着一角红衣。

      指甲里嵌着墙上的白色粉屑,白皙的墙面留着指甲划过的痕迹。

      显然是被人勒住了脖子,挣扎中窒息而死。而这朱老爷的床头,用血字写了一个字——“不”。

      这朱老爷喜虐娈童,以欠债为由逼得穷人家将家中男孩子卖给他,手里不知糟践了多少良家少年郎。

      朱老爷的屋中此时里里外外围着一圈人,哭哭啼啼,老道士领着小道士赶来后,将里里外外查了遍,下了总结,“鬼物作祟。”

      朱夫人一听停止了抽噎瞪直了眼,眼中布满惊恐,但稍纵即逝,转眼又哭的眼泪婆娑,语气哽咽地说,“道长啊,我家老爷死的好惨啊,你可得把这作恶的孽障给除了啊!”

      遍地哭诉声的氛围里,小道士视线四处逡巡,看到了一尾躲在床角暗处的雪白小狐,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让他想到昨夜不知是梦是真的那张可怕的脸。不由打了个寒颤。

      眼见小狐一溜烟从屋子里窜出,小道士下意识跟出,小狐狸带着他一路跑到红柱子走廊的最后一间房。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房门,静止不动了。

      真是通人性的小狐。

      小道士这般想着,推开了门,只见里面用绳索捆着数十名身着软绸轻纱的少年,嘴里皆被塞了布,身上遍布不堪入眼的咬痕。让小道士不禁想到这朱老爷喜虐娈童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又不禁联想到自己。若非被老道士救了,他又会遭遇什么呢?

      将那群少年逐个解了捆绑,小道士轻声说道,“朱老爷今早死了,府里闹的鸡飞狗跳的,没有会来这里,要不你们趁乱逃了吧?”

      少年们哭着点头,那小狐狸跳到小道士肩膀上,黑溜溜的眼睛谨慎地四处巡查,几人找了朱府的侧门,抽了门栓,将这群少年放出了府。

      这几个少年朝着小道士弯腰道了谢,便纷纷作鸟兽状四散,小道士想但愿他们今后忘记这段噩梦,从此好好活着。

      小狐狸咬着小道士的衣袖,他低下头看它,见它用肉嘟嘟的小爪子在地上歪歪斜斜写了个花字。又用爪子比了比自己。

      “花?”小道士想了很久,试探着问道,“你想要花吗?”

      小狐狸不言…

      良久,小道士又问,“你叫花?小花?…阿花?”

      小狐狸眼神亮了亮,又举起爪子歪歪扭扭写了字,这次是一个“救”。

      “救花。”

      这小狐狸是来求救的?小道士心中这般想着,却被狐狸叼了衣袖,带着他又一路跑,四条小短腿风风火火,两条长腿的小道士被硬生生拖着跑。

      过了一条长长的红廊,便是主院,小狐狸停在一口水井前,只见上面盖了厚实的铁盖子,小狐狸伸出一条雪白的小蹄子,踢了踢,那盖子毫无动静,便瞪着圆眼求助般地看向小道士。

      此时这院子隔了几十步路就是灵堂,灵堂里一片哭天喊地,他们这般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到那怆然的哭声。

      朱府的人都聚到灵堂了,此时也没人管他们,小道士使劲将那盖子一推,钝铁摩擦着地面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动静。却只微微挪动了一寸。

      一人一狐对视片刻,便互相使劲来来回回推动那铁盖子。等到露出大半个井口时才停下。

      从上面往下看,井下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小狐狸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朝着井下指了指。

      小道士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下,试探着问道,“你是要我下去”

      小狐狸黑眼珠眨了眨,看着一脸无辜。

      小道士无奈,只得自己起身跳下去,很快井下有什么落地的声音,小狐狸凑近那井口向下望去,只见微弱的火光时隐时现,那是小道士随身携带的燃火符,此时用来照明。

      半刻钟过去,井下没了动静,小狐狸着急地“吱吱”叫着,围着井边乱转,用四只爪子扒拉着井盖子,头再次向着井下探去。

      入眼是一蛀了洞的白色头骨,空洞的眼珠子正对着它,小狐狸瞪直了眼,“吱”得叫了声,立即挥爪拍开,那头骨瞬时又向着井下落去。

      “哎,你怎么又丢下去了?”井口探出个头,小道士喘着气,费力地用劲一跃,从井里翻身而出。指着井下心有余悸地道,“这井下堆了好多白骨,这朱府不太平啊,平日是死了多少人?”

      此时哀乐奏起,一人一狐不约而同朝着对面的灵堂看去。

      只见灵堂里白幔素缟,戚戚冷冷。朱夫人抱着棺材哭的肝肠寸断,着实是夫妻情浓,恩爱两不疑。人人瞧着心生悲凉,朱府的管家阿肆也哭的鼻涕眼泪落满堆,人人心道,好一对主仆情深。

      小狐狸偷偷扯过小道士的衣袖,雪白的小爪指着那嘶声痛哭的管家阿肆,又指了指那停放在正厅的棺材,火盆里徐徐燃烟未灭,通过灼热的烟看那棺材,扭曲的不成样。

      小道士猛地灵光乍现,难道下一个死的是阿肆?

      吓得他再顾不上小狐狸,匆匆忙忙跑去找老道士,忙活半天的老道士刚要打个盹就被自家徒弟揪了起来,只听他哭丧着脸道,“师傅师傅,这府里怨气甚浓,我总觉得还要死人啊!”

      老道士早已见怪不怪,“傻徒弟,你才看出啊,这府里不仅怨气重,杀气也重。”

      小道士想起那井下的白骨,打了个寒颤,“是的,我刚刚看到主院的井下埋了不少白骨。”

      老道士来回踱了几步,比起小道士心绪不稳,这老头子显然镇定地多,“哎,只怕杀了朱老爷的这鬼,要么是被怨气引来的,要么就是哪处冤魂前来索命了。”

      小道士听得浑身拔凉拔凉,“那怎么办啊?”

      老道士拈着那花白的胡子,得意洋洋,“我已经在这府里布置了结界,只要那怨鬼敢来,师傅就能捉了他。对了,我还没问你,让你昨夜去山上查查情况,怎的偷懒在屋子里睡觉?”

      小道士想到昨夜的事,犹豫着道,“师傅啊,我去了,我可能,可能看到鬼了!他…他没有脸,穿着一身红衣裳好可怕啊!”

      老道士敲了他一头毛栗子,气得白胡子颤颤,“胡说!你若真遇到了鬼,身上怎么没半点鬼气?我给你的护身符咒也没反应,若真遇到鬼,我早该察觉到了!臭小子,定然又是你偷懒没去!”

      小道士不服,“那朱老爷身上也没有鬼气,你怎么知道鬼物作祟?”

      老道士被徒弟噎个正着,秉持着不跟小辈斤斤计较的原则,半晌才道,“这府里杀气怨气冲天,自然掩盖了那点鬼气了,你当你师傅是狗,鼻子那么灵,在这么多气味里还闻得出鬼气?我今日盘查过,这府里人昨夜都好好在自己屋子呆着,可没人有分/ 身术在师傅眼皮子下不知不觉杀人,自然是鬼物作祟了。”

      自家师傅的本事小道士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当下将那忐忑的心放了下来。

      老道士在朱府里里外外贴了黄纸符咒,九九八十一道,正好绕着这府围成一圈。映着微弱的风灯金光闪闪,好不威风。

      想来任那鬼物再厉害,也插翅难飞。老道士自己则盘腿坐于阵中,闭着眼守株待兔。

      这一坐就坐到了夜里,凄风呼啸,风声鹤唳,清脆的风铃声夹杂其中,清冷的歌声中带着一抹鬼泣般的呜咽,实让人无端起了鸡皮疙瘩。老道士乍然睁眼,其内精光四射。

      叮铃铛,叮铃铛。
      腰佩风铃狐狸脸,鬼娃穿着红衣裳。

      叮铃铛,叮铃铛。
      鬼娃有只小狐狸,小狐狸名字叫阿花。

      那道红衣自远飘然而落,立于树顶,气度翩然,华衣潋滟,红衣鬼勾唇一笑间,所有风灯全灭,只剩下不见五指的黑和清脆铃铛的回响。

      雪白小狐不知何时又窜了出来,满眼焦急地咬着小道士衣袖,死死盯着树上那抹红衣人影,焦急地在地上反反复复用爪子写着一个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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