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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鬼娃娃(2) ...

  •   天太黑了,小道士看不见它写了什么,只以为它是害怕,将小狐狸抱入怀里安慰道,“阿花别怕,放心,我师傅定然收了这只鬼!”

      那一点红色逐渐放大,如轻烟般悄无声息地踏入阵中,待转过脸来,符纸散发出的微弱光芒让所有人看清了他的模样,一袭似血的红衣,魅惑的狐狸面具与腰间悬挂的风铃相映成辉。

      老道士喝了声“收!”

      霎时所有符咒向着那红衣人射去,但见那人不急不缓地手一挥,所有符咒纷纷点燃,在半空中化作黑屑落下。而那人轻轻一跳,越过老道士乘风归去。

      他去的地方是后院奴仆的屋舍,那红衣人影化作一点轻影转眼消失,只余他腰间佩戴的风铃发出的清脆回音还留在风中。

      老道士看着纷纷如雪的灰烬,大惊失色,“不可能啊!我这符怎么收不了?他不是鬼?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该死!”

      老道士赶忙往后院追去,小道士抱着小狐狸跟在后面,听到动静的朱夫人连同屋里的仆从惊慌失措的探出个头,瞧了一眼动静又立刻缩了回去。

      寂静的夜里,管家阿肆的房外传来一声侍女的尖叫,等众人随着尖叫声赶到时,见半扇门随风晃悠,里面阿肆光着身子,被反绑在长条的刑板上,身上落满鞭痕,正往外汩汩冒着血,血沿着刑板流下,流向每个人的脚边。

      脖子与手皆被粗壮的绳子勒紧,以至那眼珠子突兀地瞪出,舌头被拉直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长度。

      他死了。

      他身旁的地上,又是血淋淋的一个字“恕”,连着昨日朱老爷那个字,合起来就是“不恕”。

      小狐狸阿花在小道士脚边“吱吱吱”乱叫乱跑,老道士见状将它逮住拎起,惊讶地道,“竟是只灵狐,怎么,你想说什么?”

      反手在它眉心一点,金光闪过,小狐狸竟口吐人言,反反复复四个字,“救救阿花…”

      小道士将狐狸从老道士手里接过,耐心地解释道,“这只小狐狸就叫阿花,它是来求救的。大概是害怕。”

      小狐狸眼中闪烁着泪花,拼命摇头又点头,却谁都不懂它的意思。

      老道士左右思考了一夜,三省自身。一省术法仍在,二省符咒未失效,三省仍老当益壮。自然不是自己的原因。于是早起时顶着两团黑眼圈对着自家徒弟道,“徒儿啊,那大概不是鬼,咱们怕是遇到什么厉害的妖物了,这朱府何时又招惹了这种厉害的妖魔?”

      小道士正端着早点来到他房里,勤快地将早点摆放好。

      说来这朱府日子过得着实奢侈,光光这早点便有胡麻粥,卷云糕,酥糖麻饼,甜豆浆,猪肉包这几种,而两人此前住的荒山里却是除了凛冽寒风和一间简陋茅屋什么都没有。

      小道士吃饱了乖巧趴在桌上,“师傅啊,我刚刚打听到,死去的这位管家阿肆,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日仗着朱老爷重用他趾高气扬,常剥光了奴仆衣裳按在刑板上抽打,经常把人活活打死,他平时作了恶,这妖物难道想替天行道?”

      老道士将最后一勺粥吞入腹中,起手一巴掌拍上他脑袋,“蠢货,善即是善,恶即是恶,仗着自己强人一等肆意杀戮的,都非正道。”

      老道士不像小道士心思单纯,观这妖物所作所为倒像是在报仇,又或者在为别的什么人报仇,自家小徒弟也许真没说谎,前夜也许真遇到那妖物了,小徒弟跟他无怨无仇,妖物倒是也没想害他,把他吓晕了丢回来就罢了。

      既是报仇,那就查查这府里可曾有过这样的人。

      老道士叫来了这府里最年长的老仆,问老人家这府里从前可有什么人爱穿红衣?或喜欢在衣服上挂一串风铃,又或者,按着小徒弟的说法,没有脸?毁了容?

      老人家听得惊悚,想了很久突然道,“有!我记得有那么个孩子,说来真可怜啊。”

      老道士和小道士面面相觑,暗道果然有内情啊。

      老人家继续道,“那孩子是被亲娘卖给朱老爷的,可朱老爷是什么人,都做了些什么事啊!那好好的少年自然抵死不从,多次逃出府总是被追了回来,被阿肆脱光栓在那刑板用鞭子抽啊…那叫一个惨啊…”

      “后来那少年大概是见躲不过,索性拿刀子把脸毁了,划得血肉模糊的,一点也没留情,朱老爷瞧着恶心,就把他打了一顿,半死不活地丢去了荒山。”

      “那少年天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所以喜欢好听的声音,于是在身上挂了一串风铃。听说他家里还有个弟弟,实在养不起,他娘啊,就把这哑的给卖了,当真是心狠呐。”

      小道士听得心里堵得慌,问道,“那后来他死了吗?”

      老人家道,“后来啊,就不知道了。”

      老道士听到这已大致确定,看来是要报仇了,朱老爷,阿肆都死了,要说还有欺过这少年的,只有他亲娘了。

      难道他竟想要亲手弑母?

      好在这朱府内从何处买来了少年都有记在单独的账簿上,老道士赶紧打听了这家人的住处,带着小徒弟乘着天黑之前火急火燎赶到了村里。

      村里果然有个独身带着孩子的妇人,与朱府老管家描述的一般无二。老道士怕引起妇人惊慌,并未告知她实情,只道夜里村子附近有妖物作祟,千万别出门,且派了小道士在屋子外守着。

      这次他学乖了,收了道符拿出个巨大的葫芦,这葫芦平日里被他拿来装酒,关键时候就是收妖的法器。

      老道士捏起一撮胡须,心道这次定然要收了这妖,否则我荒山野道的脸往哪里搁?

      夜里北风怒号,吹得家家户户那茅草房子卷起三重茅,翻飞不已的茅草堆里,那红衣妖怪果真如约而至,随着他同来的,还有那缥缈的歌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这一次老道士也听清了。

      叮铃铛,叮铃铛。
      鬼娃半夜回了家,阿娘阿弟不认他。
      说他丑陋说他脏,说他是个鬼娃娃。

      眼见那红衣妖怪越来越近,老道士大喝一声,“鬼葫芦!”

      腰间悬挂的葫芦瞬间在半空中变大,朝着那红衣的鬼娃娃飞去,鬼娃娃不慌不乱,紫色的妖力此起彼伏,将半边天染得霞光万丈。

      待老道士施加了法力那鬼娃娃就有些吃不消,只见骤然变大的葫芦中吸力骤涨,将翻飞的茅草堆不停吸入其中,鬼娃娃红衣如花,紫色的妖力围着他团团而转,却见鬼娃娃身影越来越小,顷刻被吸入葫芦里。

      老道士急忙按住葫芦塞,心道总算收了这妖,当是废了好大一番力,正要将葫芦重新系回腰间。

      不料那葫芦到了手突然变得滚烫无比,飞入半空中忽而变大又忽而变小,最终哗然炸裂,变作无数飞烬。

      浑厚的灵力混合着妖力充斥在天地间,转眼消散无痕,老道士震惊得无以复加,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葫芦碎片,颤抖的连声音都变了样,“这该是多大的怨气,才能拼着魂飞魄散的代价执意要杀人啊!”

      远处传来徒儿的呼救,“师傅,师傅!鬼娃娃来了!”

      他本是要小徒弟护着那对母子,自己单独面对鬼娃娃,谁知鬼娃娃拼死逃脱,眼见小徒弟不敌,他急忙赶去。

      然而那鬼娃娃动作着实快,不过片刻的功夫,阴沉沉的屋子里,妇人已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双眼怒睁,嘴里含着什么鼓鼓的,被人粗鲁的用绳子一圈一圈封住了嘴,老道士剪开那绳,只见无数黄金银子从她嘴里吐出,落了满地。

      地上同样写着一个血淋淋的字——“人”

      被鬼娃娃掀翻在地的小道士打了个滚,爬起时满心焦急地抓着老道士手臂,“师傅啊,鬼娃娃抓着那小孩儿往河那里飞去了!太快了,我拦不住啊!”

      老道士暗道不好,瞪着眼白胡子一吹,起身就追,只听远处河道内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落水的声音,还有拍打水面拼命挣扎的声音。

      那时有时无飘忽的歌声,变得越发凄厉尖锐。

      叮铃铛,叮铃铛。
      阿娘关门驱赶他,阿弟把他推下河。
      阿弟围着河儿笑,世上再无丑陋娃。

      老道士大喝一声,“竖子敢尔!”隔空发力,大掌化成一道虚影将那红衣的鬼娃娃兜头拍下。老道士顾不得管他,快速跳下水救人。

      救上来的孩子早已没了呼吸,只剩下苍白如纸的面容,嘴却被人故意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看着像是在笑。

      老道士大怒,又是一道功法发力打在岸上那鬼娃娃身上。而那鬼娃娃手指蘸着血,堪堪写完最后一字——“间”

      不恕人间。

      好一个不恕人间,好一个鬼娃娃,竟然当着他的面杀了四个人!发了狠的术法毫无章法地打在那鬼娃娃身上。

      鬼娃娃从鬼葫芦脱困已是拼尽全力,此时像是完成了最后的愿望般,瘫软无力再无挣扎,竟然像是甘愿赴死。

      如血的红衣在身下铺展开,像是无数藤蔓缠绕的彼岸花,于河岸旁粲然绽放,鬼娃娃躺在那血红的群花中一动不动,

      雪白的小狐狸突然窜出,挡在鬼娃娃面前,口吐人言,急切地叫唤着,“阿花,阿花!”

      “师傅,别打阿花!”赶来的小道士亦挡在雪白小狐狸面前,生怕师傅突然发力打死了这头孱弱的小狐。

      老道士沉默地收掌,眼见那带着狐狸面具的红衣鬼娃娃,蜷缩着身体,瞬间化作一尾白色小狐,雪白的毛皮上沾满了血,呼吸已经微不可闻。

      身旁的“阿花”亲昵的用鼻头蹭蹭他,不停叫唤着,“阿花阿花,别死阿花。”

      原来鬼娃娃竟然是一只千年灵狐所化!

      老道士痛心疾首,颤抖地指着那鬼娃娃,“千年灵狐,本就难得,你本仙根俱佳,只需潜心修炼,不日就将飞升!为何平白造了杀孽!将自己变得不仙不妖!何苦,何苦,你何苦!”

      一念善恶,咫尺天涯。

      那狐狸面具脱落,鬼娃娃脸上疤痕交错,已经结痂,但看着仍是异常可怖,他竟然也生生将自己的脸毁了。

      那缥缈的歌声隐约再次传来,这次像是阐述一段往事般带着深沉的感情——

      叮铃铛,叮铃铛
      青丘有只千年狐,不幸落入荒山里。
      鬼娃救下千年狐,相知相伴忘归途。
      千年狐狸没有名,鬼娃起名叫阿花。
      早起河里捉鱼喂,晚起树林采药敷。

      叮铃铛,叮铃铛
      无脸无声无人认,只有狐狸陪着他。
      可是没了鬼娃娃,阿花再也没有家。

      世上早已没了鬼娃娃,只有思念成疾,扮成鬼娃娃游荡的阿花,为他报仇为他心伤。

      为他,不恕人间。

  •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是小道士和小阿花,不是那个鬼娃娃~~另本文日更,存稿37万已精修,请大家放心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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