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与我》大胖儿子

33、首（3）

　　那只鸽子的命运是这样的：它生逢乱世，睁开眼睛时爹妈就没了。爹妈为了保护它，主动被人类擒了去，双双丧命。它目睹了失去双亲的过程，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重创。所以产生了复仇心理，消灭人类成为它的终极梦想。后来长大了，这个梦想就慢慢淡化了。它很是知道，凭借一己之力，要与强大又狡猾的人类做斗争，其祸无穷。

　　无奈之下，它子承父业做了一只信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子殉职了，儿子就得顶替上。因为命运不是自己掌握，所以它不想送信，也必须送信。它没得选择啊。

　　由于自身的优点，比方说温顺、飞得快、方向感好，它常常被主人委以重任，很多重要的信件都由它去送。它也总能出色地完成任务。但是遗憾的是，在赢得了主人的宠信以后，它一直没有机会搞搞破坏。它的梦想虽然淡化了，但没有破灭。要命的是，因为一直很听话，所以它不知道破坏应该怎样搞。就好比一个穷光蛋突然有了一百万，却并不知道怎么花一样。再说得简洁点，条件给它创造好了，可是它不会利用。

　　忽然一天，梦仙楼来了个奇怪的外地人，它从人们的口中得知，那个人叫做许仙，是来寻找一个女人的。起初，它以为这家伙是个好人，因为他长得像个好人；后来的事实证明，它错了。因为这个貌似好人的人用迷药掠走了它的众多同伴，偷偷拿到集市上给贱卖了。不仅如此，那个恶魔来又连着三个晚上故计重施，甚至连它暗恋已久的一只母鸽也给弄走卖了，它就把许仙恨得牙根痒痒。但是没办法，麻醉药的药性实在太烈了，它根本抵挡不住。最后它也被迷掠了去。不过它并不悲伤，虽然复仇无望，但是能和心爱的母鸽死在一起，也算一大幸事。

　　它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结果并没死。许仙见它个头大、身体素质好，认为是个跑长途的料儿，就留着没卖，让它去送信。它不愿苟且偷生，咬舌自尽的时候，忽然想到人类的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有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它决定忍辱负重，带着信件出发了。它重获新生，本想扔掉那封信然后去他奶奶的，找个隐秘的地方养精蓄锐以图东山再起，但是又想到这样做太过缺德和不敬业，所以就一直把信送到了许仙家中。

　　路途之中，凶险无数。它曾被人用石头砸下来一次，亏它机灵，躺在地上装尸体，才算捡回了一条命。到了许家之后，受到许父许母的热情接待，不仅好吃好喝伺候，还给它洗了一次热水澡。这使它倍受感动，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人类的好朋友。许老爹很快写了回信，寄了钱。这些钱是货真价实的银子，并没有兑换成银票。它没有责怪许父不长脑子，一切为了感恩，它背着这包沉甸甸的玩意儿就上路了。

　　尽管飞得艰难，好象背着一座山在前行，但是它无怨无悔，最大限度地挑战着生命的极限。后来实在累到不行，它只好丢下一块银子，以减轻负荷的重量。然后没飞多久，又感到累了，就再丢下一块银子。终于飞到临安城的时候，它不幸发现银子全给丢光了，一个子儿也不剩了。它一方面特别自责，觉得没有完成好任务，属于严重失职；另一面又心安理得，许仙那么残忍地对待我的同志以及女朋友，丢他一点钱财，也算给他一点教训！

　　这只信鸽想到了生死不明的同伴们，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对许仙的仇恨也在腹中重燃。反正都到临安了，它就想休息几天再去送信，就让那个可恶的等信人着急去吧，哈哈哈。于是它停了下来，但是停得不是地方，它停在了城门楼上。这里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只是它没有意识到。

　　一名守城士兵趁它不备施以偷袭，不但没有成功，反而从城楼上摔下去了。这说明它是一只十分幸运的鸽子，一天不曾进食了，居然没有被捉住。但是幸运之后，恶运随之而来了。城楼上的士兵见死了一个战友，义愤填膺，纷纷聚拢过来，群起而攻之，誓要拿下鸽子报仇雪恨。顺便说一句，金兵攻城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像今天这样团结一心。这说明在对付弱势物种上，我们从未失去过信心。

　　后来这只鸽子被士兵们拿下了，而且还是活捉。他们也为此付出了三死八伤的代价。死的被摔成了几段；伤的也大多破了相。面对人多势众的敌人，这只信鸽作了最为顽强的斗争。士兵们把在这场战役中死掉的同事默默地埋掉，然后打报告，向领导上申请，死者追封为烈士，伤者记上一等功。他们埋人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互相勉励：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我们一定会更加坚强地活下去，相信梦想，相信奇迹！

　　士兵们商量如何处治这只罪大恶极的鸽子。有人建议生吞之，直接吞进肚子里，就像蛇吞蛙一样，既生猛，又痛快！因为苦于任何一个人的嘴巴都装不下它，所以这个提议没有被采纳。也有人建议先用开水把它烫死，然后褪毛，再放点作料吃了算了。但是有人提出这样做是不是太便宜了敌人——我们得让它生不如死，才对起得死去的同事！

　　最终定下来的方案是这样的：先拔光它的毛（生拔），不能一撮一撮地拔，必须一根一根地拔；拔完以后，用水果刀割肉，不能一块一块地割，必须一片一片地割，一直割到它死翘翘为止。最后把成片的鸽肉剁碎，包成饺子吃掉。

　　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痛苦之极。你不是那鸽子，自然无法体会。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所以我很佩服那些在鬼子刺刀下坚贞不屈的革、命先烈，我认为他们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反正假如换成了我，估计肯定受不了疼，嘴一软把什么都招供了。

　　行刑之前，拼尽了全力仍然落败的那只信鸽，自知在劫难逃，于是用叫声向刽子手们提了一点要求。大致意思是，我的世界末日到了，临死之前，我想请求你们一件事！我给人家送的信还没送到，能帮我送一下吗？士兵们打开那封信，虽然看得不甚明白，但是信封上的“梦仙楼”三字，他们还是认出来了。于是便答应了下来，因为长官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尊重对手，就是尊重自己。

　　后来这只史上最伟大的“邮递员”被大卸八块，做成了一锅美味的鸽子汤。

　　小六看到那封信时，并没看到有人来送，当时他也没多想，捡起来后，扫了一眼就去找许仙了。如今被许仙误会，当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黄老板判断丢失的银子是那信鸽所为，虽然有些武断，不过却被他说中。后来找遍全城仍没发现那只信鸽，黄老板再次武断地做了决定，报官！这说明在关键的时刻，他总会想到请官府出马。

　　很快，官差们来了一大窝，俱是焦大人手下。他们在梦仙楼里山吃海喝，却不干实事，似乎全然忘了自己干嘛来的。黄老板拿他们没有办法，简直后悔死了。许仙看不下去了，毕竟是他丢了钱，于是以原告和著名诗人的双重身份向官差们抗议：当差之人不能无聊到这种地步！见无反应，又道：我跟你们头儿可是有交情的！

　　差爷们见许仙提到了焦大人，似乎很熟稔的样子，就决定给诗人个面子，马上行动起来。他们请来画师给那只犯罪嫌疑鸽画了一千张肖像（画师们累得想改行），然后在城内贴得满天飞。

　　这段时间全城戒严，风声鹤唳。鸽子交易市场第一个被查封，养鸽为生的人就遭了大殃。官差们见了鸽子，不分公母，无论黑白，一古脑儿全抓走了。焦大人犯了难，如何安置这些小动物们？于是请教他的智囊师爷。师爷欲说还休，一脸的难为情。

　　焦大人不悦：有屁快放，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师爷兜不住了，他的主意有点铤而走险，就是放掉一部分犯人，腾出一部分空房，再将那些嫌疑鸽们关进去。焦大人犹豫了，无故释放罪犯，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还是师爷有点子，他又献上一计：不如把被放掉的犯人充军——金宋两国战事频繁，前线正是缺人的时候。

　　焦大人眉开眼笑，立刻采纳了这个建议。鸽子们被关起来后，焦大人就派人通知许仙过来鉴定，许仙带上小六夜以继日地展开了工作，结果发现有两百三十八只鸽子跟那只逃逸的通信鸽模样相似，诗人崩溃了，只好选一只最像的，报给焦大人。

　　这只无辜的鸽子被定了渎职罪，于午时三刻，秘密正法。后来那些被关在牢里的鸽子也厄运难逃，全给杀掉吃了。官方的说法是，它们染上了禽流感，为全城百姓的健康着想，不得不把它们处理掉。

　　为了寻找一个真相，他们不惜兴师动众；为了掩盖一个真相，他们又不惜大开杀戒。这就是大宋的官府。他们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因为无论真相是什么，你都必须要接受。这个事件的真相就是：许老爹寄来的钱，全部抛在路上了；罪魁祸首——信鸽，也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