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与我》大胖儿子

32、首（2）

　　如玉身上有很多白娘子的影子，除了爱穿白色的衣服、眼睛都是单眼皮、留着同样奇葩的发型之外，许仙还发现，如玉的性格也多少和白娘子有些相近。她们都是那种看上去楚楚可怜实际上外柔内刚的女人，而且一旦发出攻击，破坏性极强。

　　她们都爱笑，笑起来单纯可爱；她们又都爱哭，哭起来梨花带雨。总而言之，许仙很喜欢她们。假如以后找到了娘子，再假如娘子没意见如玉也没意见，许仙打算把两个人都弄回家去，一个做妻一个做妾。二女共侍一夫，岂不爽哉！

　　我觉得许仙的理想也是天底下所有男人的理想。当然我也未能免俗。比方说现在我有一个老婆，但是并不常见，因为我比较喜欢到处跑。我的从事的职业是自由撰稿人（这也算一个职业？），所以喜欢自由的生活；老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来的，所以结婚以后，我常感压抑，于是就跑了出来。实话实说，我一点也不爱我的老婆，但是离婚是件特别麻烦的事儿，因为我老婆宁死不肯。鲁迅、郁达夫他们那一代的婚姻宿命不幸降临到我的身上。

　　大家知道，鲁迅后来找了许广平，郁达夫后来找了王映霞，我现在也找了一个女人，小丁。我说过，小丁是我在酒吧认识的一个女服务生，因为她相貌清秀，气质不凡，所以我就爱上了她。起先她对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既非帅哥，也不是很有钱。我不得已表明自己是个作家，她果然表现出了惊诧，好像见到了鬼一样。

　　然后我开始追求她，还破天荒地为她写了几首情诗——不怕你笑话，这些诗歌极尽肉麻之能事，连着看三遍保准会吐。在我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浪漫的事情，我几乎全尝试过了，但是小丁姑娘的芳心仍旧没有被打动。不过她不像以前那样对我无动于衷了，我请她吃饭，她也会答应；我牵她手，她也没拒绝，但是怎么也不肯靠近我的床，或者让我靠近她的床。有时候写稿累了，我就停下来，点上一支“黄山”，开始想入非非。想的最多的是，哪天把小丁娶过来，和她共度一生——我老婆未必会答应，所以此计不通；小丁即便答应接受我，也不可能做我一辈子的情人吧。

　　所以假如小丁不肯做我一生的情人，我就只好选择和老婆离婚；假如白娘子不同意许仙纳妾，许仙也只能选择将妻子休了。但是我又觉得我和许仙没有可比性。因为我跟我老婆之间并无感情可言，而小丁姑娘年轻靓丽，面对她们两人，如果我不是吃错了药肯定会选择后者；许仙和娘子之间原本就情深意重，第三者如玉又和白娘子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要在她们之间做出抉择，许仙势必比我困难得多。

　　许仙这天和如玉在后院的未名湖里划船，正划得大风起兮云飞气扬，跑堂小六忽然跑过来说，许相公，有你的信件。许仙听说此事，一时搞得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六见他不信，就拿出信来让他过目。许仙看了，瞠目结舌，当即大叫一声“唉呀妈呀”，差点昏厥过去。原来这封信果然是给许仙的，而且铁定是打从老家来，因为信封上面明明写着：致我儿狗蛋。

　　狗蛋是许仙的乳名，他爹给起的；“许仙”是上学时自己起的；“许翰文”是他写诗成名后粉丝们给起的。所以许仙用脚趾头都猜得出来，这是一封来自远方的家书。

　　天可怜见，家里人终于回信了！

　　于是拆开来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因为上面的文字写得像甲骨文，不是一般的难看，许仙马上想到可能是老父请别人代写的。老父大字不识一个，不过请的代笔也太差劲了些吧，怎么看都像是出自刚刚识文断字的小孩之手。

　　最为震撼的还是信的内容。

　　许仙好不容易读懂了，情绪立马低落下来。这封信翻译成现代文是这样的：

　　我的儿子呀，狗蛋。这半年你都干了些啥啊，说是寻找娘子，为何一去不返？我和你妈每天以泪洗面啊哭干了眼泪，村里人都说养儿能防老呀可老天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你那口子了，然后远走高飞了？我早知道你媳妇来路不明不是个好女人，你要离开她呀离开她。今儿个你来信了说你在临安城里找她呢，又说你没钱啦向我要几十两银子，我和你妈呀卖了药房卖了地契不容易啊不容易，所以你呀要防火防盗防女人，这些钱也得省着点花。最后别忘了要回家啊要回家。署名：狗蛋他爹。

　　许仙读完信的第一反应是问小六钱呢，小六反问什么钱，许仙说：废话，我老爹寄来的几十两银子呢？小六就懵了，说他根本没见着银子，就一封信。许仙问：那信鸽呢？小六挠了挠头：没看到啊，这信是我在门口捡到的。至于鸽子嘛，大概，也许，好像，可能，飞走了吧。

　　许仙的脸上立即改变了颜色，嘴里哇啦哇啦叫着，也不管身边的如玉了，好像身后追着一条恶狗一样飞奔出后院。这还得了，家书到了，救命钱却丢了？！

　　但是许仙并没有找到那只负责送信的鸽子。据一个扫地工说，他看到鸽子朝西南方向飞去了，不知道今天还回不回来。许仙有些失落，他一方面想那些银子肯定在鸽子身上；又一方面又否定自己，怎么可能呢，银子毕竟有几百两啊，那只信鸽才几两重！

　　***

　　这里需要作一点补充说明。尽管北宋时期已经出现了世界上最早使用的纸币“交子”，但是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普及开来，尤其是在许仙老家的小城镇里，人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银票。所以几乎所有的等价交换都是以现金为主。眼见为实嘛，谁会相信一张纸片的功能和作用。如果想给远方的朋友或者亲人汇款，必须要到官府开办的驿站去办理，虽然需要交纳一定的车马费，但是特别有保障，钱若在半路丢了或者少了，官府会如数赔偿，并且免费再服务一次。

　　许仙老父因为舍不得那点车马费，所以自作主张把钱绑在了信鸽身上。当然，那只信鸽又肥又大，翅膀硬，腿脚粗，驮一块砖头都能飞得起来，因此老爹很是放心啦。

　　许仙还是疑心钱被小六私吞了，再找来问之，小六的回答前后一致，他是在店门口发现了信件，只有信，没有钱！许仙被气疯了，冲小六大叫大吼，大放厥词如果不把钱交出来，他就要把小六以及梦仙楼告上衙门：“打官司，老子可是有经验的！”

　　小六顿感委屈，许相公肯定误会了自己。他好心送信，却遭到质疑，可见这好人真他妈的不好做。他只是个跑堂的，人家是著名诗人，所以小六很有自知之明，斗是斗不过许仙的，就好比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主要是他有贼心没贼胆啊，钱真不是他拿的。他就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于是赶紧跑开，将这事儿原原本本向领导上作了汇报。

　　小六其实是个很会做事的下属，每每碰上了头疼的问题，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想到领导。这就叫，己所不欲，便施于人。

　　黄老板认真听完整个事件的经过，他当然相信自己人。即使小六真的私藏了许仙的银子，他也会偏向小六，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嘛。他认为这就是一封家书引起的误会，又不是一只馒头引发的血案，所以不必大惊小怪。他给小六吃了定心丸，让他稍安勿燥：放心，这事我会妥善处理。你不要怕姓许的，他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的。该干嘛干嘛去吧。

　　小六如释重负，拍着胸口退下了。经此一事，黄老板的形象在他心中又高大了不少，他认为自己是何其有幸，遇到如此善解人意的一个领导。领导总是这样，处变不惊，临危不乱。

　　黄老板很快找到已然成了失主的诗人，先把那封家书从头至尾看一遍，虽然没有看懂，但是假装看得很懂，然后问诗人：你爹妈是华夏人吗，怎么用上了外国字？诗人有点无语，小声解释：爹妈没文化，让你见笑了。

　　黄老板又问道：许公子怎么能确定钱是小六拿走的呢？

　　诗人回答：就凭我的第六感！

　　黄老板嘿嘿一笑，然后把自己想象成神探狄仁杰：绝对不可能！小六的人品是过关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你说的那只鸽子呢，虽然是我梦仙楼所养，但是它经常在外面飞，外面的世界乌烟瘴气，它难免染上坏毛病。嗯，听我的没错，问题绝对出在信鸽上！

　　诗人仍有疑虑：小六是你的人，鸽子是你的鸟，你会大公无私地帮我吗？

　　黄老板斩钉截铁：笑话！黄某做事从来坦坦荡荡！谁的错就是谁的错，无论人鸟，决不袒护！黄某愿以人格担保，这件事情，定然给公子一个满意交待！

　　事不宜迟，找鸽为上。

　　黄老板很快布置人力，对那只信鸽展开全面搜索。三天后，派去寻找信鸽的人陆续回来，个个垂头丧气，一言不发。黄老板心里不塌实了，一只鸽子也敢跟他玩失踪，太不像话了。于是命令酒楼里所有能出动的人员，不惜一切代价捉拿那只胆大包天的犯罪嫌疑鸽——这次行动后来被命名为“4.14（那天是旧历四月十四）特大飞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