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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其三十二 开释 ...

  •   蝉声伴着热浪侵入室内,令得本已烦躁的心情更添不耐。主簿瞥了一眼胡元翊阴晴不定的脸色,几番想要说出的话语犹豫着又吞回肚中,他犹豫着低下头,在心里盘算起来。

      胡元翊倏忽握紧拳,极力镇定烦乱的心绪,说道:“现下不是懊悔的时候,即刻召集参检人员前往莲塘破宅,勿要耽误了。”

      主簿顿时回过神来,一心钻营的他才不理什么“错断”、“正断”,此刻惟一担心的却是县令错误判断致使杜府使女无故受冤被囚,会否引起刺史大人恼怒,他可会因此受到诘责前途受阻?思及此,主簿不禁淌下冷汗,急切唤道:“大人!”

      胡元翊停下脚步,面露不解回看属下,见其焦躁不安地说:“争么办?前个案件未破,刺史府上乳母竟又遭残杀,这……如何向杜大人交代,若是追究下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大人,现下杜府婢女再无嫌疑了罢?是否应该先行释放呢?”

      元翊冷冷望着主簿,语气淡漠答道:“若果查明当真与她无关,本令自会下令释放。”

      “您不是说了,乳母才是真正的凶嫌么?如此还关着那个小婢女作甚么?!”主簿有些激动,不禁提高了声音反问,抬眼见到县令面目阴沉,他不禁缩了缩脖子,嗫嚅着说,“您说……不是再无理由关押她了么……”

      “现下情况有变,既然我先前猜想错误,总不能轻易放了知晓内情的黎奴……”胡元翊眉头紧锁,严肃说道。

      主簿心急打断上司的话,急切指出:“但杜府乳母凶案发生之时,那小婢女关在牢内,根本不可能犯下杀孽。”

      “然则却有多人合谋犯案的可能,主簿难道能够否认,莲塘破宅发生的凶案不是有人为了解除黎奴嫌疑而设下的圈套?”

      “这下便将人放了罢!”主簿猛地上前一步抓住胡县令的手,强忍颤抖哀求道,“大人,我们这些属下与您不一样,我们还有妻小高堂要奉养,实在吃罪不起刺史那样的高官啊。”说着他适时挤出一滴眼泪期期艾艾抽泣起来。

      僵持着的二人无声对视,过了许久,胡元翊才缓缓点头勉强同意了主簿的请求,作出准许释放的命令。主簿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道谢之后满面笑容匆匆退了出去,完全忘记跑来茶室禀告的初衷。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划破阴暗南监内的死静,黎奴垂首盯着一只蜘蛛快速爬过眼前,面无表情的脸上完全估摸不透其内心所想,只是一味阴沉,与这困囚人犯的牢狱一体。狱卒扫了默不作声的黎奴一眼,缓缓从怀里掏出钥匙将牢门打开。

      黎奴暗暗疑惑,见着来人哗啦一声将她脚上铁镣解开,嘴上催促道:“小娘子已然得释,快快随我离开。”

      “开释?为何?”黎奴伸手揉了揉被铁镣磨得生疼的脚踝,好容易才攒足气力扶着墙缓慢支起身子,正想迈步,却从脚底传上来一阵噬人心肺的麻木,她不得已闭上眼深深吸气等待这阵难受过去。等不到对方的回答,黎奴沙哑着声音又问:“为何释放我?”

      狱卒神色古怪扫了她一眼,微微动了动嘴唇,终于没有透露只字片语。一旁站立的瘦脸役人心生不耐,高声斥道:“你莫不是喜欢待在牢里?!叫你走,你便快滚!”

      “瘦猴哥何苦恼她,你不看杜府大少爷的面子,也想想蛛……”肥狱卒神色紧张拉着“瘦脸”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凑近嘀咕起来。

      蛛女……莫非乳母去了县官面前认罪?黎奴心里暗忖,隐约觉得不对劲,却也猜不透事实究竟怎样。

      想着多说无益,黎奴沉默着依照指示在牢狱档案上签了姓名等项。一应相关事项交割清楚之后,黎奴跟随狱卒指引步出南监,神情复杂回望待了半月有余的监牢,她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境。

      离开县衙监牢,黎奴径直回到城中刺史官邸。进了府院却不见杜家小姐,听得下仆告之府上家眷夏祭后便回了别院。黎奴略作沉吟,自去更衣梳洗,泡了柚叶汤,如此一番忙碌恢复了往常神清气爽的装扮,更将全身上下十数日所受的牢狱晦气统统洗刷干净。

      思及杜府家眷俱不在城中,心里惦念别院里贪玩闹事的自家小姐,当下也不顾休息,黎奴至马厩牵出一匹快马,踩着脚蹬跃上马背,她扬鞭一甩,匆匆离开官邸出了城门,径直往拂羽别院方向奔去。

      耳边风声呼呼,黎奴不停加鞭快速赶路,脑中没由来想到奶娘前阵说起的话语:“奴婢正在极力查访小姐离奇失踪一事……奴婢的使命是保护您的安全……”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转又疑惑县令突然下令释放的怪异举动,骑于颠簸马上的黎奴忽然僵直了身体,一股不安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乳母究竟怎样打算?唐爱爱与失踪的姐姐又有什么关系?莫非近来发生的事情与崔家惨案相关?

      心中纷扰,不停猜测,突看见道路前方人群拥挤,黎奴回过神,拼命拉紧缰绳,伴随一声长啸,马匹急速停了下来,不安的在原地反复踏着步子,鼻孔中呼哧呼哧喷出热气。

      好容易稳住制住躁怒的马匹,黎奴翻身下马,望见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小径上更是人头攒动,想要骑马从这堵人墙通过,实在是难上加难。

      此地位于县郊,一路上除了极少几处供茶点外,四周皆为田地、莲塘,怎会无端冒出这么多人?黎奴压下心头疑问,将马匹缚到道旁树杆上。待挨近人群,也不等她发问,数个来此凑热闹的妇人便七嘴八舌自顾介绍起来:“真是作孽,竟然遇上这样讳事!小娘子还是不要近前,那个惨状……”说话者一面啧啧感叹,一面不停摇头,仿佛是要驱散不吉利的所见。

      “那有甚么,”正在说话的一位五十岁年纪的中年农妇不屑前者胆小,豪气万千地开口,“正午赶去祭典就瞧见这里吵闹,我家那位还不让我来凑闹热,这样大事,争可不来?!”

      作耕田农人打扮的一众人等连忙附和地点头赞同,丝毫不在意此刻日头毒辣,热不可言,各自吹嘘起自己勇敢不畏、前来观看的行径。听了半天不得要领,黎奴无法,只得出言纠正人们逐渐偏离正题的话语:“究竟发生甚么事了?”

      “杀人!尸身!”为首的妇人满脸惊惧,抑扬顿挫地说出四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字眼。

      杀人?尸身?!她心里咯噔一下,名为“不安”的情绪渐渐扩大了范围,将其整个笼罩其中。她脸上微微露出苍白神色,拼命想要上前分开人群,试图接近现场亲自否定这阵毫无缘由的不安感觉。

      “退回去!退回去!不得上前!”维持现场秩序的保正大声呵斥,将拥挤上前的众人蛮横推了回去,又对着刚才说话的妇人喝骂道,“验官未来,老妇休要胡言!一会判你干扰行人(注一)检验,我也不偏帮半点!”

      “贱妇胡言乱语,保甲不要怪罪。”那妇人丈夫慌忙过来劝解,一面端来茶水,讨好着说,“小老头供茶处的茶水,保甲喝了消消气,这天大热的。”

      黎奴看向奉茶上前的老头,一时觉得分外眼熟,仔细一想才念起初到别院那天,路过供茶点的主人正是眼前这位点头哈腰说话的老者。

      保正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嘴上仍旧抱怨道:“你们这些人倒是有热闹看了,哪里知道这出力不讨好的破事情花费我多少神气,一会还要出钱摊草,真是……”

      “请官(注二)没有?”黎奴正了正衣裳,严肃问道。

      “半个时辰前就差人去请了,没瞧见路上已经铺了草(注三)吗?”保正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听着说话者语气不凡,再细看向装束齐整的黎奴,他收起不耐烦的神态,小心探问,“小娘子是……”

      “拂羽园的管事,保甲争的不识?”

      注:

      一、行人即仵作。古时抬棺、料理埋葬的人称仵作、行人,后成为司法检验吏役的专称。

      二、古时发生命案,保正报到官里,按律法规定通知官员前往检验,本县初检,邻县复验,称之为请官。

      三、旧时验尸,验官去现场路上需铺草,此项由保正布置,各家出钱摊草,以上详见宋·宋慈《洗冤集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其三十二 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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