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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其三十一 揣度 ...

  •   杜府家眷乘坐的华丽马车沿官道缓缓前行,望着一路说笑的队列经过面前,落座于道旁供茶点的客人才回首继续饮茶谈笑。

      远离喧闹人群一隅阴凉处,两个官差模样打扮的役人兴味索然握着茶瓯,眼睛直直盯着一旁随风摇曳的池塘碧荷,停驻荷尖的红色蜻蜓仿若静止一般,仔细观察才发觉其飞速震动翅膀的状态。须臾间蜻蜓轻点水面,尔后遁走消失于晴空之下。

      荷风、蝉鸣,盛夏光景尽显眼前,二人却没有一丝欣赏美景的闲情雅致。方耳隆鼻、国字脸长相的衙役饮了一口茶,汤面匀出的乳白色泡沫沾在鼻翼上,他抬起右手用衣袖随意抹了抹,一面憋眉抱怨道:“我说赵五哥,咱不能上城里酒肆喝酒去?看这温温吞吞的老家伙走来走去,真叫人看着心里冒火!”

      卖茶老头闻言慌忙过来,点头哈腰赔起了不是:“大官人消消气,有话好说,可是茶汤不合?还是……”

      “甚么茶汤不合适!老子要饮酒!要好酒,知不知道?!”国字脸猛拍桌面,震得茶水飞溅。

      老头吓得倒退一步,一脸为难地说:“官府有令,这酒不可私买,大官人,小老儿实在帮忙不到,您看来碟小点争样?”

      “烦劳店家来碟梨干好了。”供茶老头听到吩咐,抬眼看向国字脸身旁久未作声的衙役,见对方八字眉,淡褐色的斑点均匀布满整张脸,若非细看也只认为那人脸色暗沉罢了。

      倒是个好说话的役人……老头对上对方和善的笑脸,点头答应自下去准备点心不提。

      看着供茶老头走远,八字眉低声劝道:“李四弟,何苦跟这供茶老头过不去?白日里哪敢冠冕堂皇往城里吃酒?横竖不用值守破宅,我二人在此暂且忍耐到晚间,再偷偷溜回作乐不迟,到时也不惊县令发现。”

      “赵五哥说得在理,可是这钱财在手,不能花用,心痒难耐啊。”国字脸压下急躁,语气里还有一丝不甘。

      八字眉拍了拍腰间别着的钱袋,说道:“钱币好端端在此,你还担心丢了跑了?又不是甚么见得光的事,何苦嚷得路人皆知?”

      “呃……”国字脸恍然想起前夜二人看守莲塘破宅时,从一女子手中收取贿赂领其进入案发现场的事,思绪回溯,暗夜里倏忽不见的那个白色身影清晰浮现心头,浑身抖了抖,看见手臂上起了一层疹子似的的疙瘩,他忙讪笑着岔开话题勉强掩饰自己对那抹游魂的惧怕。

      不多会老头端来一碟切得整齐的梨干,讲了几句好说话,才拿起破布退到一旁清理桌面。

      抬眼见官道上走来个以戴羃(罒离)遮掩面目的人物,老头笑迎上前,刚要开口,却寻不出合适的称呼。他不确信的又打量一遍眼前人的装扮:头戴羃(罒离)、身着男装,说不出的怪异。老头勉强压下心中疑惑,试探着问:“这位……呃,小娘子,可需要解暑降温的凉水?还是吃一瓯茶再赶路?”

      那人猛地抖动肩膀,眼睛瞪着开口说话的供茶老头,张嘴想要拒绝,喉咙咕哝一声,倏地又顿住无语,扭捏许久才隔着羃(罒离)摆摆手,无声拒绝了老头的提议。

      “天气大热,小娘子还是等着进城的客商一道,搭便乘上几里车……”老头好心讲出建言,那人却不理会,调头匆匆往县郊方向离去。

      八字眉抬头觑了眼经过身旁的神秘人物,对方快步行走带动的微风扬起被什么利物划破的羃(罒离)丝罗,从破损处望去窥得那人食指上套着个白玉戒指,连他这样的门外汉也看出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

      “除却刺史大人家,此地还有谁家这般富贵?”一阵热风吹来消融满腹疑问,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直射下来耀得人头脑发昏,八字眉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思考不出答案。听见国字脸在桌对面大声说了句什么,他笑着收回视线,重又回到彼此间的闲话上。

      除却夏至当天官府主持的正式祭祀外,连着三日民间更有盛大的社祭活动。转眼夏节已过两日,往来县城的路人依旧没有减少,反而因临近最后祭典,贩货行商、上山参拜的香客愈发多了起来。

      供茶卖水的老头本想趁着节祭歇了生意,但因天热客多,心念着有钱可赚,不由得多摆了些时候。等到日近中天收拾妥当茶摊子,他才发觉乡间祭典快要开始。

      老头匆匆将香烛供品等物于竹篮中一放,便携了老妻往举行社祭的大榕树(注一)方向赶去。

      “都是你的错!”其妻拿出块布条抹了抹额上热汗,由于担心耽误祭典时辰的缘故,说话语气颇为不善。老头慌忙赔笑,老妇人不理,继续抱怨道,“前日刺史大人、县令大人祭祀社稷大典你不让去看,今日若是误了最后夏祭吉时,社神娘娘怪罪下来,你自去承担。”

      供茶老头唯唯应承,其妻却不罢休,依旧数落不停。二人由南向东穿过官道,烈日灼烧路面,踏着草鞋的双脚好似入了火海一般几乎不能接触地面。聒噪的老妇失去说话的气力,拉低斗笠拼命想将炙热隔绝身外。

      “不如……”老头神情怯弱望向妻子,指着道旁小径,建议道,“我们由此抄近路去,便不会耽误祭典。”

      老妇人斜了丈夫一眼,嘟囔着,“从那里走可是要经过死过人的破宅,多晦气!”老头不敢作声,其妻复又烦恼起耽误时辰不能分到祭肉吃了大亏,不禁自我安慰道,“只是路过门前,想来不会有事,现下大白日的也不会碰上甚么孤魂野鬼……”犹豫许久,她才点头同意。

      夫妻俩主意打定,迈开步子沿着莲塘菡萏遮掩的小径往破宅方向走去。经过残垣断壁前,老头心惊胆颤扫了一眼爬满常春藤的宅子。热风吹过传来一股难闻的腐败气味,他面露狐疑往宅内望了望,突地紧抓妻子衣裳,手指前方,结结巴巴地说:“那是……那是……”

      “大人!”

      暑困难挡,沉入迷梦的胡元翊忽觉得眼前白雾弥漫,身子轻飘飘的不受控制,抬眼又见莲塘破宅阴暗幽深的景象,风吹雾散,一段扬起的黑纱拂过面前,心里纳罕正想上前一探究竟,耳边传来的焦急声音毫无实感的逐渐扩大。

      “大人!”元翊缓缓睁开眼,见着主簿大惊失色的脸庞轮廓逐渐清晰呈现面前,再看对方不加通传擅闯茶室的行径,不由得心生反感皱起眉头。

      主簿啪的一声手撑案桌瞪视着胡元翊,大口喘着粗气,急切禀告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又出人命案了!在……在莲塘,同一个地方!上次唐爱爱被杀那个地方……”

      “甚么!?死者为谁?”胡元翊倏忽站起身,午后的困顿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主簿表情憋屈,努力半天才挤出四个字:“杜府乳母。”

      “杜府乳母……争么可能,争可能是她?”金水县令张大嘴喃喃重复属下的说话,一脸不敢置信,过了许久才颓然跌坐榻上,他挥拳猛拍案桌发出一声沉闷声响,恨恨说道:“错断!错断!”

      “呃?”主簿不知所措望向胡元翊,不解上司这阵悔恨从何而来。“大人……”主簿身子微微前驱,小心翼翼观察对方面上表情,心里斟酌起接下来的说词。

      “确定是杜府乳母?!”胡元翊突地抬起头,定定注视主簿,严肃问道。

      “确……”面对上宪的疑惑,主簿不禁犹豫起来,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答这样盘问,“想来应该……只是天热,呃,尸身已变,但……想来不会错的,正巧属下听闻杜小姐乳母无故失踪,所以……”

      “究竟是,还是不是?本令不想听甚么‘想来、应该’的敷衍说辞!”胡元翊面色一凛,沉声质问。

      主簿抹了抹额上淌下的热汗,不甚确定地说:“大人,死者身上穿着的衣裳与杜府失踪乳母所着一致,虽有腐烂,但还是可以辨认的……”

      “争么可能,杜府乳母是杀害唐爱爱的真正凶嫌啊,争会突然被杀?难道真是本令推断错误?”胡元翊握紧拳头,主簿面色不安地注视脾气暴躁的县令神情恍惚的起身走到窗边。

      原推断杜府奶娘夜间假扮蛛女掩人耳目,此等行为即便不是犯人,也应是唐爱爱被杀一案的知情人,未想到关押黎奴专候其自行投案的消极办法,竟被暗处伺机而动的凶犯捷足先登!胡元翊懊恼得直摇头,暗责自己太过轻敌。

      注:

      一、唐风俗,乡间一般选择在大树下举行社祭活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其三十一 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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