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录》中元

29、娉婷

　　高疏桐骑在高头大马上在林间踱步，猎场遍植高大树木，树下是低矮灌木，偶尔有碧绿色翠鸟在枝头鸣叫，伴着大风刮过来吹得树叶刷刷作响，小兔子在树下啃着绿草，看到人来，一蹦一跳，嗖地一声不见踪影。

　　“兔子。”伴随着一声不知道是谁的惊呼声，高疏桐和众人一样，也拿起弓箭，往白兔逃跑的方向射去，但是因为臂力不够，准头不足，金色箭矢还没追到白兔就中途掉下。

　　高疏桐放下弓箭，叹一口气，谢至将掉落在地的箭矢捡起，穿过草地，来到高疏桐面前，呈上，见她沮丧，于是宽慰道：“公主，不要沮丧，公主之前没有足够的练习，如今能把弓拉开，就已经很好了，不用和其他人比较。”这里的其他人，自然是指跟随高疏桐一起狩猎的侍卫们。

　　只见除了高疏桐之外，侍卫们纷纷跃跃欲试，骑马射箭，小兔子之类的自然是一射一个准，一手抓着猎物，哈哈大笑起来。高疏桐看看年轻健壮的侍卫，再看看谢至手中拾起的掉落箭矢，轻声道：“我连小兔子都射不着，怎么能不焦急，不说小兔子，麋鹿与狐狸，若是太子射到老虎野狼之类的，再看看我，一无所获，岂不是贻笑大方？”

　　高疏桐的确脸色不佳，连带着连马匹也跟着慢慢踱步，侍卫们不是见不到，也有聪敏乖觉的，拿着手中的猎物，走向高疏桐，单膝下跪，道：“公主殿下，臣等射下的猎物，愿意献给公主。”除了此人之外，其他侍卫见了，纷纷拿着手中的猎物，表示愿意献给公主。

　　高疏桐想了想，示意谢至收下，一一道谢，又说：“有这些就够了，孤只需要一定量的猎物交差，只要别太难看就行。剩下还请各位尽情施展才能，才好在猎场后按照狩猎多少领赏。”

　　高疏桐说的是，她不要太多，以免其他侍卫不停地将之后打到的猎物呈上来，反而耽搁侍卫们自己在狩猎后论功行赏。狩猎的最后流程，高疏桐虽然不清楚，但是一定会有按猎物数量或者质量来领取奖励的形式，不然达不到激励的目的。无论是猎场分配的侍卫，或者是从公主府带过来的，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若是这一次高疏桐把所有猎物都据为己有，跟着的侍卫没有实在的好处，下一次就没人跟着自己，高疏桐心里清楚，要从现在开始学习御下的方法。

　　侍卫们听见高疏桐这么说，都很高兴，四散开来，在林间继续捕猎。

　　谢至将猎物交给朱珍珠收捡起来，高疏桐骑在马上慢慢行进，一边观赏林间风景，一边说道：“骑射功夫不能落下，之前我忙着排忧解难，疏忽这一点，过几个月马上就是秋狩，秋狩的排场更大，猎物更多，对手更难对付，必须在秋狩之前将骑射功夫练起来。”

　　朱珍珠落在后面。谢至点头称是，与高疏桐两人漫步一段时间，谢至说道：“其实公主不用太担心，世家子弟中，没人有猎猛虎的能耐，且豺狼虎豹这等猛兽，等闲不敢放进林间让咱们来打。大一点的猎物就是麋鹿，麋鹿虽然温顺，但是跳得高，跑的快，又警觉，不是娴熟的猎人追不到麋鹿。咱们有这些数量的兔子，陛下不是不知道公主的情况，能够交差即可。”

　　“杜衡的品级要尽快办，如今我们在猎场内，他在猎场外等候，虽然两头守着对收集情报有好处，但是皇帝今日还没交办什么差事，我这心里头总是不安。”高疏桐以点头表示赞同，从马上下来，将马鞍拴在树旁，自己在树下走动，一边走，一边对谢至说话。

　　这时朱珍珠从后头赶过来，对高疏桐说道：“公主，猎物已经准备好，公主若是疲倦，要不要休息一会儿？”说罢将准备好的垫子铺在树下，还特意摆了一个墩子靠着树皮，方便高疏桐坐下后背靠着大树。

　　高疏桐见状，好笑道：“别人都忙着打猎，咱们下马不说，竟然还要坐着？”可是见朱珍珠已经准备好，还是顺势盘腿坐下，问道，“你们也过来坐罢，珍珠，你怎么准备这么充足？昨日夜里没见到你收拾垫子？”

　　两人连连摇头，以示自己不累，不需要休息。朱珍珠一边用手抹平铺下垫子的褶皱，一边回答道：“今日出门哪里想到打猎会用到垫子？是狩猎前我在贵女堆里走一遭，见到她们贴身侍女都带着这东西，有些贵女身子弱，走不得太远，自然要停下来休息。我见此时准备有些迟了，有些贵女的侍女见我是为永宁公主准备的，褥子又带得多，好心送我们一副。这东西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只是府上第一次参加围猎，准备的时候出了纰漏。如今公主在陛下面前得脸，等闲贵女都愿意在公主面前卖个人情。”

　　高疏桐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点头问道：“是哪家贵女好心？我心里记着，日后找机会还这个人情。”

　　“是刑部尚书的长女，顾大姑娘，闺名没有说，想必公主打听一下就知道。”朱珍珠见高疏桐的呼吸缓慢，眼皮慢慢阖住，知道她差不多在打盹，于是轻手轻脚地从草丛中退开，与谢至在不远处说话，因为两人不敢离得太远，高疏桐又迷迷糊糊，所以能听到一两句。

　　一开始是等闲的寒暄，朱珍珠问自己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什么事情，公主心情如何，谢至将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两人小声交谈几句，又听见朱珍珠随口抱怨道：“如今公主什么课程都要咱们两个跟着一起，那沈太傅是天下第一聪明的读书人，我只是个小宫女，怎么跟得上沈太傅教公主的课业？可真是苦死我了。”

　　谢至的声音和寻常一样沉稳，回答道：“如今与从前不同，以前公主身边只有咱们两个人；如今公主身边除了杜先生，陆公子，秦县主之外，还会有很多能人异士帮助公主。然而公主最信任的，始终只有咱们两个。瞧着公主有青云直上的势头，以后会如何还不好说，你我跟在公主身边，总不能和以前一样不识字。而且我瞧着公主的样子，是有意给你谋个好前程，许配给皇亲国戚或者世家子弟。”

　　“啊？我……我只是个小宫女，长相又不出众。”朱珍珠低头沉思起来，其实朱珍珠长得不算差的，只是没到美若天仙的地步。

　　朱珍珠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呢？公主是怎么打算的？”

　　两人说到此处，声音渐渐低沉，高疏桐的脑子昏昏沉沉，时而发愣，后面两人再说什么，就没有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尖叫声，又是一阵骚动，高疏桐顿时惊醒，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朱珍珠扶高疏桐起来，然后开始收拾垫褥子，谢至凝视前方，回答道：“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公主要不要去看一看？”前方是一段草丛，再往前一些，有高大树木遮挡住视线，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谢至这样问，高疏桐也想起了今日出府前杜衡的叮嘱，不要单身涉险，这时朱珍珠已经收拾妥当，将包袱驮在马背上，说道：“跟随咱们的侍卫都在不远处狩猎，虽然个个分散，但是不会走远。公主若是想去看看，大体还是安全的。”

　　高疏桐想了想，说道：“刚才那声尖叫，似乎是年轻女子发出的，现在又还没有动静，可能大家离得远，只有我们稍微近些。不凑热闹虽然符合杜先生的叮嘱，但考虑到若是求救声，恐怕太晚来不及救人，咱们去看看，不要离得太近就行。”说罢几人往前走去。

　　不多时，果然瞧见有两个人躲在树下阴影处，再走近些能看见一位年轻的绯衣女子倚在树下，似乎崴伤了脚，而一位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正蹲下在为其施救，如果忽视男子的手正搭在女子的腰上的话。

　　听见动静，那女子抬头，眉目十分精致，看起来是个大家小姐，绯衣女子见高疏桐像是主人，身后两人像是仆从，于是对高疏桐说道：“不知这是哪位小姐？我不慎被蛇咬了，我家侍卫正在为我施救。”随着绯衣女子的说话声，青年男子的手从绯衣女子的腰上抽出，身体也特意隔女子远些，两人这时候的距离没有之前那么近了。

　　原来是被蛇咬了，可是哪家的小姐会一个侍女不带在树林里面和侍卫单独待在一起？除非……

　　高疏桐仔细看看绯衣女子的面容，与之前见过的世家贵女们一一比对，终于说道：“娉婷姐姐，你不识得我。”

　　此女便是尚书右仆射之女，谢娉婷。

　　谢娉婷见高疏桐认识自己，一惊，迟疑着问道：“你是……”

　　“谢姐姐是永平公主的伴读，而我是永平公主的姊妹，以前在清音阁上学时见过的，只是谢姐姐不记得了。”许是现场有外男，高疏桐将称呼由闺名改为姓氏，仍然站着不动，却问道，“谢姐姐被蛇咬到，可要紧吗？可是毒蛇？”说罢四处张望，但是没有看到毒蛇的踪影。

　　永平公主的姊妹中，年岁相符的只有刚册封的永宁公主，这时谢娉婷两人已经知道高疏桐是永宁公主。可是谢娉婷作为永平公主的伴读，永平公主又和永宁公主姊妹不睦，谢娉婷脸色不禁有点尴尬。

　　这时，那侍卫开口说话，声音还比较好听：“小姐被咬伤后，蛇跑得飞快，现在已经没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毒蛇。公主可随身带了医药？小姐的伤口需要处理。”侍卫说完话，谢娉婷略微暼眼看侍卫一眼，似乎是不赞成他开口。而侍卫着急开口，其实是担心咬谢娉婷的是毒蛇，谢娉婷因此会毒发。侍卫的心思，如明镜一般，在场的众人一听就知道。

　　侍卫抬头那一瞬，高疏桐看到侍卫长得还不错，普通人群中算是俊郎的，只是比太子差得远，至于为什么要和太子比，高疏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

　　“医药？”高疏桐看朱珍珠一眼。

　　朱珍珠思忖一会儿，回答道：“医药？咱们没有带，太医也没有带一个。是了，打猎的确应该带个大夫，日后可得准备。”

　　谢娉婷听见高疏桐一行人没有携带伤药，失望在脸上遮掩不住，与侍卫两人低头不语。

　　这时几人已经说了好几句话，听见谢娉婷尖叫声后除了高疏桐之外，别的人也赶了过来，听闻谢大姑娘被蛇咬了，连忙从随身的物什中组成担架来抬。问为什么只有两个人在，谢娉婷就说是自己贪玩，与众人走散了。侍卫深深地低着头，离谢娉婷很远，一副守本分的模样。

　　谢娉婷躺着布袋上被众人抬起，快离开时才回过头向高疏桐说道：“今日公主相救，小女感激不尽。”

　　高疏桐与谢娉婷对视，摆摆手，说道：“谢姐姐客气，孤什么忙都没帮上，快些去就医，晚了担心控制不住病情。”

　　谢娉婷等人走远了，朱珍珠才小声问道：“公主不觉得谢大姑娘和她英俊的侍卫距离太近？”至于那双搭在谢大姑娘腰上的手，在场的三人都看见了，却没有一个人提。

　　高疏桐摆摆手，道：“不管她，就是她要嫁给太子，刚才的事也和我无关。”

　　“嫁给太子？”朱珍珠疑惑地问道。

　　高疏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道：“我随口胡说的。”也许是心里一直惦记着秦玥说的选太子妃的赏花宴，才脱口而出。虽然秦玥说王皇后心中早已定下太子妃人选，但是人选具体是哪个，高疏桐只有等参加赏花宴会之后才知道。

　　那侍卫离谢娉婷实在太近，谢至作为一个太监，可从来不敢离高疏桐那么近，但是这些谢至并不会说出来，而是在两人身边打岔，说道：“公主，快到正午，差不多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