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楼久亦

7、鬓云

　　将公主平安送回皇宫后，明川就回了自己的府邸，走进了帝师府的地牢中，里面只关着一个人，是拦住公主鸾车大喊大叫的那个人。
　　他做这种事，从来不让旁人知道，是以，抓人的独孤笺并不知道，自己抓的人转眼就到了帝师家的地牢里。
　　这人年纪看起来至少也有五六十了，长得很端正，花白的头发增添了几分沧桑感，只是此刻在地牢里，透着天窗射下来的光芒看过去。只见他身上到处都是血痕，显然是被严刑拷打过。
　　对此情景明川很是习以为常，他走到这人面前，轻笑了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恨恨的看着他，不做回答。
　　“不出声？没关系，那以后就都不要出声了。”
　　明川使了个眼色，旁边用刑的人便走上前，扯住那人的舌头，拿出刀去割，那人剧烈的反抗，但是手脚都被绑住了，他的反抗不过是徒劳。
　　明川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被割舌，那笑意不达眼底，因着舟车劳顿又接连吐血，苍白的脸色衬得他的面容更加的阴沉恐怖。
　　“我沉寂了十年，你们就真当忘了我明川是什么样的人了吗？十九年前的事居然还能被提起，且还不是一个人，你说你们这群人求的到底是什么？”
　　那人的舌头被整个割了下来，嘴里不停的冒出鲜血，明川冷冷的看着。
　　“今晚大概会有人来救你，我先留你一命。”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这地牢里的一片黑暗。
　　明川想不通，时过境迁，为什么还有人要抓着自己的过错不放。楚方影是，雅儿也是，难道二公主是他们用来报复我的工具吗？
　　那岂不是，比我还要狠辣。
　　到了晚上，帝师府熄了灯，地牢里却燃起了无数的灯，将黑暗照亮。
　　夜里一片寂静，明川坐在书房里，他在等，等等看会不会有人来救这个人，他想看看倒底是自己当真疏漏成这般，放走了一个他国世子，放走了一个公主，还放走了许多人。
　　不若多时，有人前来禀报，地牢里的人不见了，但是他们没有看清人是如何被救走的。莫约是地牢里起了一阵风，然后他们回头时，人就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明川不动声色的提笔开始撰写明天上朝的折子。
　　“地牢里如何会起风，下去领罚吧。”
　　来人退下后，明川停下了笔，他大概知道是谁了，如此鬼神莫测，又与此事有关，除了七十二山庄还有哪里？
　　露出这么多破绽，是在警告我吗？
　　夜很快就过去了，第二日明川去上朝时听到了一件怪事，满朝文武全在谈论。
　　说是昨晚皇宫闹鬼了，而且是好多处地方同时出现了同一只鬼，那鬼面色惨白，口中吐着血，着红衣披头散发身影漂移，一时间都无人能分清他是男是女。
　　身为最为稳重的，国之帝师，明川静静地听着并未搭话，只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下朝后，明川去后宫请见二公主白磬乐，走在半路上却被告知，三公主白磬晰昨晚见了鬼，现在魔怔了，发了一早上的疯病，现在都没停下来。
　　听着传话的小太监描述当时的场景，明川思虑了一下，问道：“你是三公主宫里的？”
　　小太监应声：“奴才正是三公主宫里当差的。”
　　“昨晚三公主是在几时撞了邪祟？”
　　听到明川这么问，小太监回想当时的场景，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回答：“回帝师的话，当时正值换班的亥时，换班后是由奴才当值。当时的情形，虽然正好被奴才撞见，但奴才也只是看了大概。只看到身侧宫门有一道红影飘过，还以为是哪位主子宠物的影子，没想到接下来就听到了三公主的尖叫声。待奴才赶到时，三公主已经叫喊着晕倒了。”
　　“三公主可有说什么？”
　　“有，三公主说了两个字……”说到这里，小太监目光游移的此处看了眼，这才凑到明川耳边小声说：“三公主说的那两个字是，明妃。”
　　明妃两个字入耳，明川神色微变，他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小太监：“以后有什么事，就有劳公公了。”
　　那小太监收下荷包，脸上堆起了谄笑，“帝师吩咐的事，奴才哪敢不从，奴才这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转身目送与自己相反方向离去的小太监，明川的目光渐渐冰冷。
　　昨晚亥时，帝师府地牢里的人被救走，皇宫里则是出现鬼影。三公主如今才十六岁，不可能见过明妃，况且昨天三公主还刚刚见过与明妃长得相似的二公主……
　　等等……
　　想到这里，明川突然想起来，昨天三公主见到二公主时说的话。躲在众人身后，三公主的声音很小，她问皇后，二姐姐真的和明妃长得很像吗？
　　皇后见过明妃，她不会胡说骗自己的女儿，回答肯定是。
　　那么，竭尽全力的想要将过往尽数翻腾出来，你们这些人要的究竟是什么？
　　在没有皇帝授意下，没有任何人可以过问后宫的事，他之前想去见二公主，也不过是有着一路护送的情分，理当去请个安。但是现在，皇宫里出现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他就不好再去了。
　　再出宫的路上，明川的思绪很是杂乱。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别人抓住马脚的小人，那个抓住自己马脚的人是一心和自己过不去，同时又躲在暗处，难以防备。
　　皇宫是最容易掩盖不平常的地方，纵使是闹鬼一事也能被迅速的掩盖下去，并且叫人再也不敢提起。因三公主白磬晰见鬼一时，皇帝发了好一通脾气，还处决了好几个经历过此事的宫人，包括事发后第二日给明川送信的那个小太监。
　　皇宫里本来因二公主白磬乐回宫一片喜气的，却又因第二日二公主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倒也真是变幻无常。
　　从送白磬乐回宫，第二日明川在皇宫里转道回府后，一连十几日，除了上朝，明川都是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不管是安晔，还是独孤笺，亦或是他的弟子宫寒灯来了他都不见。并且对外说接公主回宫一路舟车劳顿伤了身子，需要静养。
　　这么一通说辞，让皇帝都不能无视，他闭门谢客几日，皇帝就派人来送了几次赏赐，只是次次都被他挡了回去。
　　这动作落在皇帝眼里就是不知好歹，但是落在群臣眼里便是清政的代表，传入皇城百姓耳力都会赞叹一声，帝师是个好官。
　　皇帝气得不行，却又什么话都不能说，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忍吧。这朝堂，这天下，终究还是帝师明川的，至少现在还不属于他这个夏国之主。
　　又没过几日，早朝时，皇帝下令说要给三公主办一个接风大宴，好让三公主和众人都认识认识。
　　皇帝这道命令说不上好坏，在明川看来，不过是皇帝的赌气之作，好借此向旧党示威，最好是宴会上婵亲王和婵亲王世子也能来，才够本。
　　心里这么想着，明川就在宫门口见到了出宫传旨的安晔，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叫住安晔，安晔就自己叫停了自己的马车，掀开车帘见到明川就笑得开怀。
　　“帝师大人，洒家没上头命令哪都不能去，找了您好几次都没见上一面，今儿个可算是见到您了。”
　　“安公公。”明川十分疏远的朝安晔施了一礼，“不知安公公找明川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安晔明显感受到了明川的疏远，但是身为一个在皇宫里和各种人打交道的大总管，他就算是看出来了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随即顺着明川的话打趣道：“哪有什么急事啊，就是二公主天天缠着洒家问帝师大人您的情况，说什么时候可以出宫看望帝师大人。”
　　“公主殿下有心了。”
　　听着安晔的话明川有一刻愣神，但也只是片刻。
　　说完白磬乐这个关键人物，明川和安晔又聊了几句，道及几日后的宴会，安晔才想起来自己出宫的目的。
　　便急匆匆和明川告辞，明川问他可是要去婵亲王府传旨。明川都这样问了，知道这俩师兄妹向来不和的安晔只好尴尬的点点头，然后逃一般的坐上了马车。
　　安晔走后，明川也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俞国婵亲王鬓云是夏国帝师的师妹，这是天下人尽知的事。
　　十九年夏国内忧外患，是鬓云代替他向俞国请求支援，当时还没有人知道鬓云是俞国女帝胞妹这层关系在。就连他也不曾多疑过，只当自己的师妹定然也当是与自己一样，能够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人物，向俞国请援也只是小事一桩。
　　后来夏国在俞国的帮助下平息战乱，俞国退兵没多久，就从边境传来俞国多了位和夏国帝师一样，有安邦定国之能的人物，被俞国女帝封为婵亲王，名鬓云。
　　事实证明，师父果然没有偏私，自己的这位师妹，真是一点都不输于自己。
　　不仅在皇帝下令将南平王府灭门时，救下二公子宫星河与长公主的儿子，还能逃过世家门阀的暗杀跑回俞国。
　　不仅高调的成了俞国婵亲王，还将南平王遗孤送到他面前，拜了他为师，几年后再告诉他，他的徒弟姓宫，是亡于他手的南平王府的姓。
　　现在更是直接住到了夏国，与自己针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