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楼久亦

4、方影

　　“她就是二公主，白磬乐。”明川久久回神。
　　独孤笺诧异，“帝师怎么知道？”
　　“公主痴傻十四年，清醒以后如今才不过五年，所以心智应与五岁稚童无异。而且我见过明妃，她与明妃长得一模一样。”
　　世上相似之人且有无数之多，她与另一个人也很像。
　　想到另一个人，明川眸光暗了暗，宣仪帝用意颇深啊……
　　明川在七十二山庄呆了足足半月有余，这半个月，山庄里的人看着他们看得死死地，像防贼一样，他们一行人就在这个院子里哪里也不能去，就连瑟瑟都没有再来找过明川了，倒是那个叫雅儿的婢子时常过来对着明川呛上一两句，惹得大家都不知道明川哪里得罪她了。
　　终于在山上桃花盛开的时候，七十二山庄的大庄主回来了，并且立马就请他们在前厅相见。
　　明川坐于厅堂下座的时候庄主还没有来，堂上只有二庄主楚辛芜。
　　七十二山庄名声不显，明川也只是略有耳闻，相传七十二山庄建于五百年前，传至今日庄内有两位庄主。
　　传闻二庄主是个极为冷艳的美人，半个月前初见，确实不如现在面对面仔细打量，不发一言的楚辛芜高坐于堂前，脸上没有带一点表情。
　　瑟瑟从她身后端着茶走了出来，在看到明川的时候对着他笑了一下，但是碍于楚辛芜在场，这个笑容也只是瞬间就收敛。
　　看着瑟瑟做着侍女才做的事，过了好多天才将瑟瑟是二公主这个消息消化掉的安晔顿时不好了，既是千金之躯怎可像个下人一样被使唤！当即大步走上前抢过瑟瑟手中的茶盘，对着楚辛芜道：“我们二公主何等尊贵，怎么能做下人的事！”
　　楚辛芜冷漠的看了安晔一眼，并不觉的这有什么不对，只是还未待她开口，一个人从大堂门口处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我七十二山庄供她吃穿用度，还教她识文断字，不过是让她端茶送水而已，怎么就做不得了？她要是真的尊贵，怎么不在你夏国皇宫呆着，反而跑到我小小泽国的一个山庄里来了？安公公说话，可不要落人口实才好。”
　　这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容颜俊美非常，虽然只是从门口到堂上首座这短短的一段路，但他这一路通身的气派却不似凡人。在他的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明川看过去，心下一沉，总觉得这个不似凡人的人，他的眼角余光始终都看着自己，看得他混身不自在。
　　这人在堂上首座坐定，瑟瑟看到他缩了下脖子，反从安晔手中抢回自己的茶盘，继续奉茶。
　　看到这个场景，明川心中顿时有数，看来他就是七十二山庄的大庄主楚方影乐乐。
　　明川对上座的男子颔首道：“庄主说的没错，但她毕竟还是我国公主……”
　　明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方影打断，“公主又如何？就算是你夏国皇帝在我面前，他也只能站着。”
　　此话一出，除了楚辛芜和瑟瑟，其他人无不对他行注目礼，明川更是变了脸色，好大的口气。
　　“庄主这话怕是不好吧？”
　　“有何不好？在你来之前，我就见过你们皇帝陛下了，能让你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之帝师亲自前来，也是我授意。”楚方影很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手臂也很随意的搭在椅背上，说话的语气更是很一般的随意，但是气势却是在无形之中压明川一头，压得他呼吸不畅。
　　明川硬着头皮对上楚方影散漫的视线，沉声道：“还请庄主名言。”
　　楚方影笑了一声：“你是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
　　明川心头一跳，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了上来。而后又听得他说：“你可知瑟瑟是如何来到我山庄的？你那个好师父可没少出力。”
　　“师父？”
　　“对啊，你师父段临。”楚方影手指轻轻点着椅背，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他段临既是夏国上一任帝师，也是我七十二山庄的五庄主。十九年前只是为了你的前途，他就想杀了瑟瑟。你说你们这对师徒，哪怕知道瑟瑟是你夏国公主，也一个个的都要瑟瑟死。你们本事这般大，这将瑟瑟接回去了恐也活不了多久，本庄主怎么放心将她交给你？”
　　他肯定知道什么，一个泽国人，怎么会知道夏国十九年前的事，不是早就被压下去了吗？
　　《七十二山庄纪》……
　　明川面色不动的握紧了拳头，“庄主可以放心，不管明川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放下，明川不会也不敢对二公主做什么的。”
　　“你看着瑟瑟那张脸，你再说一次你已经放下了？”
　　明川暗吸一口凉气，他果然知道！
　　不知缘由被点到名的瑟瑟朝明川看过去，明川对上她懵懂的眼神，看着她与那人有八分相似的脸庞，心底狠狠一痛。
　　“帝师，你可是罪魁祸首啊，为达目的不惜牺牲别人一切的你，怎么能说放下？”楚方影一声嗤笑，声音内含无尽嘲讽，“帝师，你的脸呢？”
　　“庄主想怎样？”
　　“不怎么样，跪下认错吧，所幸还有一个宫家的后人在，也不晚。”
　　“好 。”
　　明川起身，独孤笺将他拦住急喊：“帝师！虽然末将并不知发生过什么，但是帝师怎可随意下跪？”
　　随后又转向楚方影：“不就是十九年前陛下托庄主照看公主，庄主想要多少金银财宝直说就是了，凭什么这般折辱我夏国帝师，庄主未免太过了！”
　　安晔附和：“就是！我们帝师是何等人，怎能向你下跪？”
　　“我何时说，要他给我下跪了？我姓宫吗？还是说，我是南平王府的人？”楚方影很不客气的反驳，“帝师，您说呢？”
　　明川按下独孤笺拦住他的手，道：“是我欠南平王府的，理当下跪认错。”
　　“帝师你是不是糊涂了？我夏国哪里来的南平王？”独孤笺很是不解。
　　南平王府，南平王府……突然想起来什么的安晔拉了拉独孤笺，小声道：“有，有的。”
　　独孤笺侧眼看了下明川，只见在她听到安晔说有一个南平王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又僵硬了几分，她干脆给安晔使了个眼色，让他现在别说了。
　　按理说帝师不管做什么，都不是他们该管的。
　　明川站在原地看向瑟瑟，脚步迟迟未曾移动，不是他不肯，而是不敢。
　　见状，楚辛芜起身攀谢瑟瑟的肩膀，将瑟瑟推到了明川面前，冷然道：“有些人灭了人家满门，敢向天下人道歉认错，敢将一切掩埋于历史，怎么就不敢对正主下跪？人我已经给你送到面前了，跪下吧。”
　　“可是公主也不姓宫啊……”小声的反驳了一下，说到一半安晔突然噤声，因为他想到二公主的生母明妃姓宫。
　　明川垂眸，撩开衣摆，在瑟瑟面前跪了下来，叩了三下。
　　然后一直跪着，独孤笺去拉他拉不动，瑟瑟不知所措的也去拉他也拉不动，他就跪在那里闭着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约一盏茶后，楚方影沉着脸说：“走吧，现在就走。心不静意不平的下跪，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什么用？”
　　闻声，明川睁眼，眼底一片墨黑，“多谢庄主。”
　　说完牵住瑟瑟的手，柔声道：“我们走吧。”
　　瑟瑟甩开他，让他僵在那里。
　　“不，我不走，我要方影哥哥！”
　　楚辛芜揉了揉瑟瑟的脑袋，“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你先跟他走，方影哥哥过段时间就去找你好不好？”
　　“那你不许说谎。”
　　“不信你问你方影哥哥。”
　　充满期待的向楚辛芜身后的楚方影望去，楚方影朝她点头，瑟瑟这才收起脸上的不安。
　　安晔见状立马拥过来，不着痕迹的将明川与瑟瑟隔开了点，掐起谄媚的笑说：“公主殿下您扶着点奴才，这边走别摔着了。”
　　“好，走了走了。”
　　瑟瑟扶上安晔的手臂，就随着他向外走，一点也没有离开自己家的不好情绪，一切看起来都这么的理所当然。
　　明川向楚方影道了声告辞，看着瑟瑟的背影紧跟其后，竟是不敢上前。
　　独孤笺紧随他们身后，她只看得出安晔对明川态度是真的变了，并不是一时的想攀附公主好像是提醒她有南平王府时，安晔看明川的眼神就变了。
　　南平王府，到底怎么了？父亲也没有说过啊……
　　他们走后，楚方影对楚辛芜说：“你也跟上去，把东西带上，别被发现了。”
　　“是。”楚辛芜应首，刚走出一步又转身道：“师兄你的身体……”
　　“都休养五年了，你还怕什么？”
　　“虽说如此，但师兄你就不该这么早出关，就该再闭关几个月，把他们再晾晾，就这么让月儿跟他们走了，实在是便宜他们了！”楚辛芜很是愤愤不平。
　　“当时我设下那场大雾，又把明川绊下山坡，是想着让他在这山里呆上几天，吃点苦头，谁知道月儿竟把他带回来了，我实在是气不过。”
　　楚方影沉吟了一下，“放心吧，等月儿想起来，总有一个决断。”
　　“可是师兄你不是对她说，能够让她忘掉吗？”
　　“遗忘，不是解决一切最好的办法，什么时候能够做到波澜不惊，眼里再也没有那个人，才是真的放下了。对我，和对她，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