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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遗愿之第一支香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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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垂着头,血从发丝上缓缓滴落,双臂向后被绑缚在椅子靠背上,紧紧拽着他的皮肉,让他的姿态不至于太过于卑微。他深色的西裤上沾满了尘土,看来曾经被打得背着椅子摔倒在地。似乎从遇见自己,他的日子就没有好过。
Julian这才走过去,那人头也不抬,不知道是抬不起来还是觉得不必再看自己。Julian伸出右手,轻轻托起他的下巴,想再看看他那双眼睛,未料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打肿了,充着血,皮肉外翻着。可惜了,Julian是喜欢这双眼睛的,虽然是很普通的一双眼睛,不够大,也不够圆,但放在他的脸上,竟是叫人不能忘却。像是珍珠失了蚌壳孤零零地躺在海边,使人生出又想呵护又想独占的歹念,偏他还时时不自知地泄出真挚的纯情,又夹杂着忧郁的波光微微荡了出来。只是没想到招来了Julian这样的人。
“这要缝上几针了。”说完Julian见他仍是不理会自己,也不介意,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又轻轻地帮他抿去脸庞上的血迹。
“呸……”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终于抬起眼皮瞪了Julian一眼。狭长的眼睛瞪起人来,尖头尖尾,也颇有狠劲。
Julian见他有了生气,便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早该猜到的,你人聪明,吃得了苦,学点乜都好快,做事利落又细心,挨过子弹,不怕刀子,这样的人在警局何愁不能升职?怎么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被警局停职?”Julian见他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不得不说,尽管那双眼睛充满着冰凉的愤恨,显得有些丑陋,自己仍是有几分喜欢。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华sir,还是亲密点,港生,阿生?毕竟我们也……上/过/床/。”Julian绕到了港生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收声!”港生忍痛喷出重重的鼻息, “我话你知,再一遍,我冇乜好讲嘅,你要还算是人物,杀咗我,杀咗我,为你的人报仇啊!”
Julian慢条斯理地解开绑缚他的绳结,回道:“你在激怒我,想痛快求死。怎么?香港的规矩和别的地方不同?我知道的,意大利黑手党也好,美国的□□也好,喔,还有我父亲,你们的资料里有没有他?台湾的□□,哪个不是得扒皮拆骨,挖心挖眼?”
这时Julian已经把绳子取下来扔在地上,见他支撑不住就要往前倒去砸在地面上,才停住说话,伸手扶住了他。
港生只觉得浑身痛得已经被刀劈成了几块,没了绳子对皮肉的束缚转移疼痛,他痛得呼吸都要缓上几缓,五脏六腑和脑浆像是被人胡乱搅着,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就在下坠的边缘碰到了Julian的手掌,他支起脑袋像是看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睁着血糊糊的眼睛终于看清了Julian。
Julian为了托住港生,一条腿跪在地上,他丝毫不介意,回望着港生的双眼,才接着说道:“还有挑断手筋脚筋,三刀六洞,裹着麻袋扔到海里喂鱼的,你想选哪个?”
“随便你。”港生闭上眼睛,无力地靠住椅背。
“随便我?不求求我?”
“……求你?求你,你就会给我痛快?那我求你。”港生声音虚得很,话却硬得很。
Julian见港生闭着眼睛,仰着头,分明是用求他两个字来讽刺他,那我不得叫你满意?他回道:“好,我答应你。”
港生勉强扯了嘴角笑了笑,叹了口气,却还是控制不住眼泪流出来。如果去求天、求人真的有用,他愿意去求,跪下虔诚地求,磕头到出血都可以,可是每一次,每一次啊,他又何尝,何尝如愿了?只是日子还算过得去罢了,这次却是命都要没了。酸涩的眼泪划过伤口,蜇痛了港生的心。
Julian没错过那条泪,他拿住手帕拭去了。
“你还有乜心愿?可以做到的,我都帮你做到。”
“鲁老板今日是做慈善家吗?”
“不管怎样,你都救过我。”
港生明白他说的是马老板那次,看来那时候五六刀挨得真值得,现在还能拿来用。
Julian见港生冷笑了声,说了句谢谢,问他要一支烟抽。
“就这个?”Julian问完看到港生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没再说话,松开扶着港生的手,摸出香烟和打火机,将烟帮港生点着递到嘴边。港生硬撑着抬起手接了过来,抽了几口缓了缓说道:“开枪吧。”
Julian站了起来,拉了椅子过来坐。这间隐蔽的仓库,最里面的灯坏掉了一盏,那里漆黑一片。大概因为整体还是明亮的,又是偏僻的地方,便一直都没修。Julian不得不坐得近一些,才能借着旁边的灯光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坐定后又接着问道:“真的冇?”
港生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突然他又睁开眼睛,张了张嘴想说话,最后还是闭上眼睛和嘴巴。Julian知道,他需要自己的鼓励,于是问道:“对你家人也冇乜想讲?”
港生捏烟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被发现了,他还是发现了,只好重新开口说道:“求你,求你放过他们。”
这次真诚多了。Julian微微一笑,这正是他的目的。
“放过他们,”Julian的语气像是在自问自答,“也不是不行。要我多放一个人,你就要多挨一刀,剜掉一只眼睛,你肯吗?”
港生抬起眼皮重新看着Julian,他没想到Julian正经地和自己谈起了条件,这是有希望的意思还是又想要再玩弄临死之人?
“我求之不得,就按你说的,三刀六洞,挖心挖眼,还有点乜?斩脚筋,是吗?通通都来,只要……只要你们真的肯放过我家人。”
Julian站了起来,举起一直捏着的手帕又帮港生擦掉新流出的血和眼泪,说道:“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没有痛觉?扑街马他的马仔一刀劈过来,你都拿自己的手臂硬挡,被劈了一刀还能继续去打,一刀又一刀……”
“还有试你的时候,你身上的刀伤都冇长好吧,李医生讲你手臂最长的那条刀口又裂开……”Julian记得那条大臂偏内侧的地方到后肩处、像蜈蚣一样的伤疤,镶嵌在本来无暇的身体上,叫人心疼,又叫人留恋,毕竟,那是为他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够咗,你到底要做乜?要打就打,要杀就杀。拿以前的事来单单打打,要我承认我蠢是吗?好啊,我就是蠢,我就是……”港生激动地说起话来扯到了伤口,让他一句话没讲完就被迫停住,倒吸一口冷气。
“Sorry啊,我以后不会再提。那讲讲你家人吧,你哥哥,你…你阿妈。”Julian只好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扮做一个乖巧虚心的聆听者。
港生的香烟已经燃完了,就要烧到他的手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