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地带[星际]》瑶仔兽

154、震颤

　　结束通话后，孟允重新躺回床上，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窗，窗外那长长斜坡向下延伸至海港，蔚蓝海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今天上午没有什么安排，但晚点和第四星系头部企业家的伴侣们有个下午茶餐会。

　　从小耳濡目染着香吉儿女士在酒吧里应对各种人的智慧，总看到她长袖善舞，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化解所有危机。可到了今天，孟允才突然明白过来，那时候香吉儿为什么每天抽那么多烟。

　　毕竟，与人打交道这件事，本身就是需要花费极大精神力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甚至大脑都来不及反应，别提什么挣扎犹豫，好像自然而然就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这半年来，筹谋算计的同时，屡处险境，让他几乎忘记自己曾经是一名赏金猎人的事实。

　　那些年他为了屁点的赏金追着通缉犯满宇宙跑，受伤挂彩是家常便饭，被海莉卷钱跑路是日常，头痛去哪搞钱来修他因公损坏的白驹号与黑羚号更是生活常态。

　　他是无法地带无数卑微求生者中的一员，又穷又脏，无人在意。哪天任务失败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就是他身上完全可以预见的结局。

　　可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那个渺小的赏金猎人现在是第二星系首席辅佐官，是无人不识的蒋悍森的未婚夫，全宇宙多少双眼睛都在聚焦在他身上，从这两天的新闻标题就可以看出端倪——

　　【本年度最新整容模板诞生——明天就用这张脸，拿下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蒋悍森未婚夫高调现身第四星系！诠释用美貌征服宇宙！】

　　【是怎么样的一张脸让蒋悍森甘愿为他与世界为敌？右滑告诉你！】

　　哗众取宠的行文造句，字里行间给他塑造了一个徒有其表，用自己的脸蛊惑蒋上将的人设。

　　孟允抬起右手，静静地看着中指上那枚银白色的戒指。

　　外界的看法，说实话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们是恋人，更是同伴，他们有各自需要承担的东西，也有必需相互承担的东西。

　　但这些文章表面看似普通的娱乐八卦，实际上，是在借此对蒋悍森的形象进行反面宣传。

　　舆论战是现代战争的重要战略手段，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抢占了舆论高地。幕后的人可以通过信息渠道对敌人进行丑化，在潜移默化中，对民众心理进行导向性的宣传与控制，以达到自己的利益目的。

　　今天下午茶会的出席名单中，有一位的伴侣就经营了第四星系注册会员量最高的娱乐信息平台，这是孟允此次要重点结交的人。

　　其实他到了第四星系要结识什么人，要跟对方怎么聊，蒋悍森由始至终就没过问。

　　他们之间早已经形成默契，随着逐渐接近目标，蒋悍森必然要在军事上面投入更多的精力，那么相对的，孟允未来也不可能把心思全用在第二星系了。

　　这时，他的个人终端突然响起简讯提示音。
　　弹出的虚拟屏里，是泽恩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中老头那个破棚屋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看起来可算是能住人了。

　　——再过不了多久，他应该会更恨我。
　　孟允无来由地想起蒋悍森这句话。

　　在嘉年华号上的时候，迪兰·哈斯跟蒋悍森说过什么来着？

　　好像……是有关于情报网的话题？

　　孟允猛地坐了起来。

　　-

　　第三星系

　　“我不去见麦克·旺达了。”
　　车子启动没多久，蒋悍森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对副驾驶的副官维尔如是说。

　　上将阁下甚少有临时改变主意的时候，维尔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您的意思是？”

　　“先去宇宙港。”
　　蒋悍森交代司机目的地，同时拨了通电话出去，他的真实情绪向来让人难以通过表情去判断，但凭维尔对他多年的了解，隐隐知道恐怕要出大事。

　　蒋悍森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带上你的人，十五分钟后宇宙港集合。”

　　言简意赅结束通话，蒋悍森终于看向自己的副官。

　　“给麦克·旺达一台飞行器，让他自己回中心星系。”
　　蒋悍森看了一眼时间，说，“我现在要去一趟白鹭港，你通知第五军，明天上午八点校官级以上人员回军部开会。你自己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准时参加。”

　　第五军此次出征部队已于昨日先行回到克斯提亚要塞，除了包括麦克·旺达在内的三百多人，这些人被关在了第三星系的俘虏收容所。

　　本来蒋悍森正准备往那里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要临时改变主意。

　　维尔颔首道：“是，阁下。”

　　-

　　泽恩今天一大早就被老头使唤着，收拾那些堆了大半个屋子的废品。

　　说来他本身就有洁癖，干这种活更是得心应手，只是平日里孟辅佐官也是个有强迫症的，导致他一直以来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回终于能发挥他的真正实力了，分门别类，合理收纳，干得热火朝天。

　　他卖力干着活，老头就在床上大咧咧躺了一天，傍晚醒来看整个屋子焕然一新，吹了个口哨，一高兴就喊他坐下来喝酒。

　　结果被收纳小能手拒绝了：“抱歉元帅，我不能喝酒。”

　　蒋烈盘腿坐在地上，眼屎都还没擦干净，倒个酒的功夫看了他三眼，终于忍不住提出质疑：“你前两天装作一副很能喝酒的样子，现在被识破了倒不能喝酒了。”

　　泽恩的笑容无懈可击：“前两天喝酒是任务所需，现在不能喝酒也是任务所需。”

　　蒋烈扫视一圈，从床底下摸出一罐可乐，随手就滚过去给他：“喝可乐总行了吧？”

　　“谢谢元帅。”
　　泽恩弯腰捡起，拿在手里没有打开。

　　——这小子戒备心还挺强。
　　蒋烈心里这么嘀咕着，嘴上抱怨道：“别整天元帅元帅的，早他妈不是了。”

　　泽恩：“是的，元帅。”

　　很好，跟臭小子一样是个懂气人的。

　　蒋烈又找话题：“那臭小子为什么这么信任你？你跟了他很多年吗？”

　　泽恩回答：“不到半年。”

　　“哈？”
　　蒋烈一脸不可思议地掏出烟咬上，接着浑身上下摸打火机。

　　泽恩解释道：“其实我从8岁开始就跟在麦哲伦理事长身边，大概是因为这一点，孟辅佐官对我抱有信任的心情。”

　　“8岁？那臭老头还雇佣童工？”
　　没找到打火机，蒋烈喝了一口酒。

　　泽恩摇了摇头，说：“8岁之前我一直跟着母亲在街边乞讨，直到一次遇到一个喝醉酒的男人想把我拖进后巷，母亲因为保护我，被那酒鬼打死了，是路过的香吉儿小姐把我捡回来的。”

　　泽恩从来都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包括他描述这些的时候，依然很平静。

　　然而就是因为他的这份平静，让蒋烈觉得嘴里的酒都变苦了。

　　老头正打算说点什么，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一个脾气不好的怪老头家，基本上很少会有人造访。在蒋烈示意后，泽恩转身去开门，手则是放在腰间的配枪上。

　　他打开门，然后惊讶地发现是孟允站在门外。

　　泽恩笑了：“阁下——”

　　——轰！！！

　　一声剧烈爆炸声，让整个白鹭港猝然一震。

　　孟允倏地回头。

　　栖息于废品山里的飞鸟由于受惊，发出长长的鸣啼，大规模的鸟群以遮天蔽日的气势振翅而飞。

　　而他的身后，不远处一座巨型废品山正笼罩在滚滚黑烟之下，就像火山爆发时的骇人景象，冲天浓烟像巨兽吐着翻腾的火浪，烟尘与火星在空中划出千万道交错着的抛物线。

　　“怎么回事！？”
　　蒋烈来不及穿鞋，光着脚跑了出来。

　　拾荒者们都出来了，他们抬着头，茫然地望着那座被点燃的废品山。数十吨废品燃烧所散发出的难闻气味，也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到了这边来。

　　——轰！！！

　　又是一声轰天巨响，大地震颤。
　　在一道道惊恐的目光中，原先爆炸点附近又一个地方被引爆了。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处人群聚集的大型废品交易点。

　　难以想象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

　　“恐……恐怖袭击吗？”
　　人群中有人颤声问了这么一句。

　　两处爆炸点升腾起的浓烟卷着连成片的火光，直冲天际。让傍晚时分白鹭港的天空时而亮如白昼，时而暗若黑夜。

　　明暗间的瞬息万变，都印在孟允的瞳眸中。

　　这是恐怖袭击，毋庸置疑。

　　拾荒者们从破棚屋里抱出自己的家当，开始自发往宇宙港没命地狂奔。
　　与此同时，一台自宇宙港方向而来的中小型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了他们附近。

　　不少人注意到，从那台飞行器上下来了三个人，两个全身白衣，一个全身黑衣。
　　白衣那俩一矮胖一高瘦，他们往蒋烈所在的方向看，交谈了几句后，另外那黑衣男人很快朝他们走来。

　　这人又瘦又高，有一张纹着蛇型纹身的脸，还有一双习惯自下而上看人的邪气眼睛。

　　“没想到，孟辅佐官也在这里。”
　　这是妥妥的意外惊喜，他本只为蒋烈而来。

　　泽恩已经率先挡在两人身前，不容许任何人逼近。

　　皱眉看着这一脸明摆着“我不是好人”的家伙，蒋烈问：“他是什么人？”

　　“彼得·西蒙。”
　　对于这个人的出现，孟允丝毫不感意外，冷冷说道，“光明会的副会长，银河教的高级干部。”

　　被道破身份的男人，笑意愈加浓烈：“看来孟辅佐官知道了不少东西。”

　　“那是你们的杰作？”
　　蒋烈指着发生了大爆炸的地方，瞪大双眼高声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干？！”

　　“不这样的话，怕请不动蒋元帅。”
　　彼得·西蒙将右手放于左胸前，微微躬身，装作一副无比恭敬的样子，“尊敬的元帅，我们教主大人诚挚邀请您前往第一星系与他叙旧。”

　　蒋烈的怒火彻底被点燃：“意思是如果我不跟你们走，你们就准备把白鹭港炸平？！”

　　“白鹭港人民的性命——就要看元帅的了。”
　　彼得·西蒙话音刚落，第三处爆炸点落在了距离他们更近的棚屋区。

　　就像为了验证这个男人话语的真实性。
　　惊天巨响之下，无数棚屋轰然倾倒，一时间漫天灰土涌起，数不清的碎渣溅落，落在逃难者们的头上、身上。

　　白鹭港的天色暗得吓人，正如蒋烈的脸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