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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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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着眼睛,看着水中的倒影。苍白的面容提醒着他的过往,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他到现在也没明白鬼老当初为何让他下山,去报仇么?
他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站起来,暗自运功,指尖上萦绕上着一点黑色,若有若无的雾气指向远方。
果真是皇城,真不愧是高墙深院……
一阵急促的破水声响起,平静的水面上荡起层层的波痕,犹如一颗石子投向水中,短暂的平静被打破,他敏锐的侧过身子,脚步轻移,避开直射而来的水柱。
哒哒的马蹄声似在耳畔,苏木回过头。
好一匹骏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长长的鬃毛披散着,如烈火一样。马上的男子更是神采飞扬,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那男子轻快的跳下马背,稳稳的落在地上,上前就去搭他的背,一簇柔顺的黑发被那他握在手中:“木兄这以假乱真的本事可是越发高大了,我可快认不出你来了。”
苏木无奈道:“那你这回又是如何瞧出我来的?”
男子上前一步,眼睛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抓住头发的手指轻微用力,撩开了耳后的一点黑发,露出一小块的疤痕,像是被火烫伤一样,已经结疤好多年了,只剩下淡淡的轮廓和凹凸不平的痕迹。
“原来如此,受教了。”苏木尴尬的别开头,次次在愣神时总能被这个男子抓个正着,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一通,“刘兄这次来又是所谓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听说京城那边又新开了家酒馆,虽然够不上那些贵人的品味,但也算是不错了,陪不陪我喝两杯?”刘姓男子掂量着手中的缰绳,跟在他一旁的烈马打了个响鼻,唾沫星子溅了他一袖子。
苏木甚至嫌弃的避开,眼底却是笑意凛然,看着他气呼呼的瞪了那马一眼,然后又无可奈何的擦了擦衣服:“你还嫌朝廷闹得不够乱么,在京城人命案子可是一起比一起多了。”
刘姓男子哈哈大笑,看了下苏木此时的样子,接着捧着肚子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在京城混不下去了,然后换了张脸皮乔装打扮到乡下避风头,你的招牌扇子呢,哈哈哈。”
笑完又正色道:“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趁着这次机会你你怎么不借借比赛之名过过瘾,下黑手也行啊。”
苏木懒洋洋的撇了他一眼,颇有“沉默是金”的意思。
刘姓男子看见他这副模样,更想好好的戏弄一番,苏木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右脚搭上马蹬子,借力翻上马背,顺手扯过他手中的缰绳。
他轻轻的吆喝一声,不轻不重的在马屁股上拍上一下,烈火顿时扬起了头颅,待平稳后撒腿奔向小路。
刘姓男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系列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回过神来时苏木早已跑的没了影,他忙催动自己的灵力,借风御步,极速在竹林间驰行。
等到两人都停下来时,已经在皇城城门处了,苏木骑在马上绕着木桩子走了几圈,刘姓男子这才匆忙赶到,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
苏木好奇的跟过去,那人是一个肤色黑黄的少年,微瘦的手掌上骨节突出,死死的抱着一柄剑,眼睑垂下遮住了他的情绪。
放在人群里根本就是不起眼的一个角色。
看见苏木走过来时,那少年在一瞬间绷紧了自己,往后面靠了靠。刘姓男子转过头,把他扯到自己面前,抬头对苏木笑嘻嘻的说道:“路上碰到的,一个有趣的小伙子。”
苏木暗自翻了翻白眼,看这样子就知道是个木讷偏执的人。
见苏木不说话,他又对那少年说道:“快叫声叔叔好,叫好听了他就理你了。”
苏木:“……”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歪理论。
那少年别别扭扭的站到他面前,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叔叔好。”
苏木自认自己脸皮够厚了,只得故作稳重的点点头,翻身下马背,奖励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少年缩瑟了一样,似乎有些唯惧那个男子,而苏木则是一阵牙疼,不知进退。两人都是硬着头皮的打完招呼。
刘姓男子拍拍手:“这才对么,我就跟你说么,小孩子很好讲话的。”
少年忍不住辩驳道:“我都十六岁了,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你是小男子汉,长大成人了。”
“我不是小男子汉,我是男子汉!”
“是是是……小男子汉……”
……
苏木忍不住别过头,他实在不想听这种拉低智商的话。
等刘姓男子闹完了之后, 苏木这才牵着缰绳跟在那些平民百姓后面,闹哄哄的进了城。那少年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守城的士兵看到刘姓男子之后,皆是不约而同的行了一个礼。
“木兄,一起去吃个饭么。”刘姓男子走在最前面,对跟在最后面的苏木说道。
趁着那少年还在一些小摊前左顾右盼,苏木借说话机会拉过刘姓男子,小声道:“你这路上带过来的那个少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打算跟我交代交代么。”
刘姓男子笑道:“自然不是,这少年是我在路旁顺手救下来的,也是那比赛的受害者。小小年纪就敢去参加这种比赛。家里人也真是的,居然都不管管。”
他抱怨完,就乐呵呵的跑过去看那少年,替他细心的讲解这些东西,简直比亲儿子还要亲。
苏木无奈的摇摇头,看这阵势,恐怕是那他在半路上捡回来的私生子。
由于苏木换了一张脸,酒馆的掌柜并未没有认出来以为是刚到本地的外乡人,跑到这里来尝尝新鲜,也没去管。但在看到跟在身后的刘姓男子,大吃了一惊,忙招呼着小二去帮这两位顾客安排桌子。
掌柜的一张脸笑的皱成了一朵花,抱拳对刘姓男子道“恕小的没眼力,原来是司彘王大驾光临。”
司彘王刘尧,在早期时也没有这么大的名声,这全得仰仗他的皇帝叔叔,刘尧本是偏的不能再偏的旁系了,只能顶着一个刘姓的名号在京城里混个闲散王爷当当,连封号都不曾有。
在皇帝登基的第六年,朝堂内改头换面,也正是一段间,外族蛮人趁虚而入,重创了皇朝,奈何这段时期实在是无人可当将帅,大批的朝堂官员被牵扯到苏家的案子中,下马的下马,处刑的处刑,一时间偌大的朝堂竟空了一半。这时,和皇室完全搭不上关系的刘尧不知是年轻气盛还是受他人的挑唆,自告奋勇的要去当这个将。
皇帝也是无人可用,只能病急乱投医的拨了兵和粮给他,叫他去前线打仗。
一直未曾上过战场的他血气方刚,凭着这几年跟着一些江湖老道学的道术,战前走走停停,跟打游击战一样的拖时间,外邦本就粮草薄弱,经不住消耗后只得败兴而归,不能说输也不能说赢,这一劫也总算过去了。
这一拖就是三年,即皇帝继位第九年,刘尧乘胜归来,班师回朝。
皇帝这才给封了一个称号——司彘
流沙之东,黑水之西……
谁也不知道这皇帝什么意思,刘尧高高兴兴的领了奖赏接了圣旨,只是私下里有些离经叛道的想要跟着那些个江湖老道去行走江湖,对苏木这样的生活更是向往不已。
经皇帝多次劝阻无效后,干脆也就由着他的性子去毕竟,天下之主只能有一个,只能是他——刘朝。谁不知功高盖主,黄袍加身。
掌柜的也是较有眼力的,看见苏木和司彘王走在一块,后面还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少年。忙给他们三个人安排了二楼靠窗的雅间,低头就能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
说是雅间也不过了搭了帘子隔开了一小块地方。
那场比赛带来的影响越来越恶劣。越来越多的人在大街上看见额头上有一抹印记的人士皆是大开杀戒,哪怕是那些无辜的路人,无意间也会受到波及。
从往日安定繁华的京城到现在的人人自危,皇城内却未传出任何的消息,依旧歌舞升平。
刘尧知道苏木不喜欢酒味,特意叫了一壶清茶摆在桌台上。那少年好奇的看着那些人,拿着各色的武器,在大街上肆意的杀戮,竟有些神往。刘尧也不去阻止,反而笑眯眯的问他:“这样的生活如何,是不是很不错,每天都为了生存拼命的练武修道。”
那少年好奇的问道:“什么是道?”
刘尧摸摸下吧,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什么都可以是道,看你心中如何去想如何去衡量,就像正邪一样正道也杀人,但是为什么他们就能是正道,而那些杀人的就是邪道?因为正道是为了天下杀人,邪道是为了一己私欲杀人,什么是天下什么私欲,看你的心。”
苏木:“……”这不就废话么。
反观少年,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刘尧说的有什么不妥之处。
酒楼上的人各个扯着嗓子的喊掌柜的上酒菜,简直是人满为患,几乎多的不像样,以往那有钱没地方花的公子哥也不该是聚在这里寻欢作乐,况且,入目皆是那些过了轻狂年纪的汉子,倒像是一些从事体力活的。
苏木低头,手指沾着茶,暗自在桌台下布下一个简易的阵符,隐隐发光,像是镀了一层金箔。那少年畏手畏脚的坐在角落里,不安的向四周望去,眼中明显有着巨大的恐慌。
刘尧似无意的挡在他前面,抬头,冷冽的视线扫向他们,带着不屑一顾、蔑视……其中不少人畏缩的收回目光,招呼着同伴吃饭,有人一拍桌子,回瞪回去。
少年拉了拉他的衣服,冲他摇摇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刘尧抢在他前面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这点事么,哈哈,一会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苏木纠正他的说法:“非比赛人员不得参与斗殴。”
刘尧打着哈哈:“多我一个也无所谓,再说了,我叔叔可是当今天子,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上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尧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反而通过灵力清清楚楚的传到这一层楼的每个角落,顿时,就有人黑了脸。
按耐不住的就率先提刀先战,刘尧拉着少年,避开这一刀,右脚同时踹翻桌台,被他一劈为二。苏木站在一旁,慢悠悠的饮着茶水。
领头的大汉长得凶神恶煞,赤裸着上身,胳膊上纹满了图案,看得苏木一阵不忍直视,纹得乱七八糟,皆是些动物,熊咆龙吟虎啸……各自参差在一起反而没了美感,低俗的不能再低俗了。
“把那小子交出来,这事跟你就没关系了。”大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躲在刘尧臂弯下的少年。
“要是我不给怎么办?”刘尧笑眯眯道。
不少人在听到他这嚣张至极的话后,暗暗的在心里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比赛慢慢的演变成势力间的斗争,而这大汉也不知是哪家派出来的,下手狠辣至极。
大汉不怒反笑:“你当你是皇亲国戚我就不敢动你了么?”
刘尧作惶恐状,神态却翩翩自然:“你当然敢,可你,杀的了我么?”
苏木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笑顿时吸引了不少的眼光,在看到苏木这么一介文弱书生后,不由在心里暗骂他的不知好歹。
“哈哈哈哈……”苏木索性放下姿势,笑得趴在栏杆上。
大汉暗骂了一句脏话,招呼着身边的人上去。
苏木轻飘飘的避开那些人,翻身落到他们身后,出其不意的在他们脖颈后敲上一下。
“好身手!”刘尧毫不给面子的大声夸赞。
“你!”那大汉气的脸上起了两团秤砣似的红色,双手握刀直直的砍向身后。
“啧,我不就笑两声么,脾气这么躁。”苏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哀声叹气。
楼上这么大的动静,掌柜的提着裤脚就跑上来,入眼就是一片狼藉。顿时嚎了起来,拍着腿痛声道:“我说各位财神爷,我经营的可是小本生意,哪经得起你们这么折腾,你看看,这一闹,把我东西砸了不说,还把楼下吃饭的客人给吓跑了。”
“别叫了,烦不烦。”大汉不耐烦的吼道,不善的瞪了他一眼,额头皱成了倒三角。
掌柜的也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撇见那人神色不大对,立马转了矛头,颠倒黑白的开始数落起刘尧的不是来:“大官人啊,你家是有钱,我这也惹不起你们,可这店被砸了我这今后的日子可全靠这活的…”
苏木惬意的靠着腿,乐的清闲。
刘尧的脾气和那大汉差不了多少,最烦的就是别人指着他说一堆的不是,像和尚念经一样,念完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若有若无的扫过去一眼,慢悠悠道:“哦?那我该如何?”
“这,这……”掌柜的急得直拍裤子,应不出来,手里布料被他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就差当场号啕大哭,简直比窦娥还要冤。
在这件事情上,大汉和刘尧出奇的一致。最终都是以比赛为目的,局外人根本就是可杀可不杀,而非可利用和不可利用。
他们信奉的是以自己为中心的神。
那掌柜的还不知道自己惹了是怎样的杀神,倒是在一旁做事的小二颇有眼色的看见刘尧眼睛不善的神情,忙低声对掌柜的道了一句:“要不就算了吧……”
话还未说完,掌柜的就蹦起来敲了他一下,满脸的“恨其不争哀其不幸”,“砸了我这么多的东西,你还说的出口,你当这酒馆是你开的?这些东西都不要钱的么?”训斥完那个伙计又转向刘尧:“王爷,你就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吧,你看我们平时挣点钱也不容易……”
相比于刘尧眼不见为净的做法,大汉就要干脆多了。
“噗”的一声轻响,整个刀身没入他的体内,苏木啧了一声,掌柜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店小二早就丢下了他跑的没影了。
再一下,宽长的刀拔出。对着三角的位置重新刺入,这回,血,慢慢的溢出来。
像是无声的细流,在他脚底下汇聚成一个小漩涡。
被杀的整个人都挂在他的刀上,面色一点点的惨白,再变为死灰色。大汉唾了一声,抬脚踹开,两个血淋淋的洞窟窿狰狞的暴露在空气里,止不住的冒出血泡。
楼下乱成了一团,楼上镇定自若。
大汉从他身上扯下几块布料,擦了擦刀,若无其事的装回去。
少年哆哆嗦嗦的往刘尧身后钻,忍不住一阵反胃。刘尧一手蒙住他的双眼,一手抱住他,把他牢牢的护在身后。
撕破了脸皮也就没必要接着虚与委蛇。
简洁利落的几个字配上一把寒刃:“人,交不交?”
苏木以最简单的方式回应了他的话,藏在袖口的利刃应声而出,脚步轻移,所到处如斩草芥般,干脆的在他们脖子上留下一道细痕,就像是一条红色的丝线缠绕在脖子上。
图穷匕见。
大汉随手抓过身边的一人,任着苏木的刃刺入他的身体,带着美妙的声音。再随意的抛开,握拳直击命门。
苏木又岂会让他如这个意,手腕灵巧的翻转,松开紧握的手柄,借着落下的瞬间,手掌贴上刃柄,送入他的手中。
锋利的刃轻而易举的划开了人体最原始的防御,带着血腥的味道。
两只手掌被一只刺入的刃牢牢的束缚在一起。
沉重的武器跌落地上,发出悠扬的叹息。
狠狠的拔出,如同刚才斩杀自不量力的蝼蚁般,再刺入,更多的血涌出,这一下,刺的是眼睛。凶神恶煞的双目一个失了神采,一个失了焦距。
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微微的张着。
又是一下。
苏木说:“后不后悔?”
整个身子千疮百孔,他拼命的张开口想要呼吸,却被喉咙口里涌出来的腥甜堵住了话。
视线开始变得朦胧,苏木像是一个幻影,站在他企及不到的高度,冷漠、讽刺的看着他,问他:“后不后悔?”
他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跌坐在地上,像是一个即将瞌睡的人,累了,倦了,精神稍一涣散,立刻就被抹杀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