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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竹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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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无限伤情,不是幅好画。”
聂云归听她这么说,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杜三娘当日和萧淮叶的对话提及,吴妙山守着一幅画过了大半辈子,极有可能就是这幅画,所以吴妙山会遭受灭门之灾,而他的女儿吴若仪带着这幅画侥幸逃过了这次灾难,包括杜三娘在内的所有寻找方氏宝藏的人都在焦急的打探吴若仪的下落。
只是,杜三娘为何要问萧淮叶呢?这件事里萧淮叶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女君可知这《落日山河图》与吴妙山有何渊源?”
裴遗风摇了摇头,“我知晓《落日山河图》也是在父亲留下的残篇断简中拼凑而得,平日里与守静先生交往也不曾听先生提过关于此画的只言片语,至于何渊源,我更是不知了。”
同聂云归想的一样,便是有这样一幅画,有这样一个宝藏,吴妙山一定也是瞒严严实实,不会轻易对他人语。那么驸马死前去见他是和‘落日山河’有关吗?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对裴遗风行礼,“今日多谢女君指教。扰了女君清闲,聂某着实愧疚,他日女君若有需要在下之处只管开口。”
裴遗风也不生气他寻自己说完事便要走,笑着同他说,“现下便有一桩。”
聂云归抬起头,见裴遗风定定地看着自己,一时拿捏不准裴遗风要说些什么。
“三天后是我的生辰,我在竹里馆定了席位。”
聂云归松了一口气,“聂某必定按时赴约。”
裴遗风欢喜道,“如此,我送聂寺卿。”
聂云归连忙道,“不敢再劳烦女君。”
裴遗风也没有强求,向聂云归行礼,“聂寺卿慢走。”
聂云归点点头转身离开,此时不知道哪里来了一阵风,树上的槐花簌簌地落下,有一朵自聂云归的鬓边拂过,落到了裴遗风的手背上,裴遗风将它捻起,静静看了一会,收入了随身的小囊中。
这么一耽搁,聂云归再次回到大理寺已是落日时分,将好遇上寺中放衙,一路上不停有人向他问安。好不容易穿过这片“问安之田”回到自己官署,郭巳捧了卷宗来回禀他,“审理云州孟氏案的司直十年前便离世了,此为案件的卷宗,供大人一览。”
聂云归一页一页地翻着卷宗,案件与裴揽月陈述的基本一致,只是一点细节他未曾提及——
小孟夫人不是云州本地人。
关于小孟夫人万灵第一次出现在云州的记录是在天佑二十二年。
云州一家叫做“幽篁”的琴舍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斗琴”,那一年的魁首是路过游玩的万灵,馆主重金留下了万灵做了幽篁的教习师傅,很快万灵便蜚声云州,被称作万大家。
“云州孟家这两年境况如何?”
“听说‘静影成壁’失窃之后,孟家便衰败了,这两年更是再也见不到孟氏的玉器了。”
“你这两日同曹丙在去一趟云州吧,我回头让裴少卿发文。”
“诺。”
郭巳离开后聂云归便去了裴揽月房间,同他说郭巳曹丙去云州查案之事。裴揽月正皱眉站在窗前,见聂云归来了,便行礼,“大人回来了。”
“如何?那老妇人可承认自己便是竹嬷嬷了?”
“已经让文书和那老妇人对质了,那妇人确实就是竹嬷嬷。只是下官不明白,大人是如何知晓有人在我们之前带走了竹嬷嬷,并且恰巧拦下那对女子带回竹嬷嬷的。”
“驸马出事那日,我带着郭巳搜查过停雨轩,东面那排书架我留心观察过,从右至左每一行每一列都摆满了整整齐齐的书卷,而我二人今日再去之时,右下角空出来一本书。静园已经封园了,那么只有一种情况——有人潜入静园拿走了那本书,很可能这本书里就藏着关于竹嬷嬷的消息。至于如何拦下那两名女子真的只是偶然了。我自那老妇人身边经过,瞧她神色十分惊惧,原本只是以为和前一阵西京老妪失踪案件有关,谁曾想误打误撞,竟然办成一件大事。如何,那竹嬷嬷可交代一些什么了?”
裴揽月摇摇头,“不过今日下午那女子的尸身,仵作已经验过了。种的是一种叫越桔的毒,来自苗疆。”
“知晓了,你随我一同去看一看竹嬷嬷吧!”
竹嬷嬷和文书一同被关在醒堂,两人一东一西隔得很远,也没有眼神的交流。竹嬷嬷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慌张,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聂云归走进来,她便睁开了眼睛缓慢道,“没错,我叫竹素,是当年在傅美人身边伺候起居的竹嬷嬷。我今天要在大理寺揭开所有事情的真相。”
裴揽月道,“竹素你的一言一语将来都是要呈给天子的,你可要想仔细了说。”
她惨笑了一下,“我的命是偷来的,如今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大人担心我,不若担心自己,老奴接下来说的事,您有命听,不知道有没有命查。”
裴揽月被她噎了个倒气,捏着笔站在一边不说话了。聂云归道,“您只管说,剩下的便是大理寺的事了,不劳您费心。”
“今日绑架我的那个女子,应该是三皇子的人。”她眯着眼,思绪仿佛飘到了很久以前。
“我们主子在宫外是回春堂唱戏的伶人,被三皇子看重带回了府上,不久便被三皇子送给了陛下。倘若三皇子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我们主子已经入宫了,他还来诸多纠缠。再后来,我们主子有了身孕,心中十分害怕,几欲轻生。那些日子我眼见着主子那么美丽的人,像一朵花一样迅速地枯萎了。
突然有一日,主子说要独自一人去殿外散心,不许我们跟着。奇怪的是,那日之后,主子便渐渐好了。
再后来小皇子出生了,陛下给取了名字如昀,大胤的九皇子便叫萧如昀了。但我却知道,这哪里是九皇子,这明明是三皇子的孩子。”他看着聂云归挑衅的笑了一下,“天家的父子,变成了兄弟,是不是很讽刺?”
在场的其他三人,皆是震惊这段往事中,宫里的流言蜚语竟然是真的。
聂云归最先发问,“你说的,可有证据?”
“证据没有,不过证人倒是有的。”
“谁?”
“永嘉公主。”
“永嘉殿下当年为了我家主子和周驸马之事,没少调查桐庐馆,她是最早发现这件事的人。我家主子同驸马是就相识,宫中生活艰难,驸马便经常拂照一二。公主知晓这件事之后,担心会牵连驸马,便想出除掉我家主子。
他们这些贵人,哪里会在乎旁人的性命珍贵。永嘉公主真是老太婆平生见过的最可怕的女人,她大约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便想出了一招借刀杀人。
她是先皇后嫡出,在宫里昭仪最忌惮的人便是她。倘若她要扶植谁,谁便是下一个能够和昭仪平分秋色的人。永嘉公主一面假意与我家主子交好,一面不动神色的将我家主子的事告诉了昭仪。昭仪看着死敌扶持的人出了问题,如何能不欣喜?抓到了把柄便派人将九皇子送出宫了,主子担心儿子,那个时候又出现了小皇子不是陛下亲生的传言。
公主便对主子说,她早就知道了一切,只要主子自行了断,她会保九皇子平安。我家主子便信了永嘉公主的话,在桐庐馆自裁了。
可公主并没有兑现她的诺言,小皇子还是死了。而一干照顾小皇子的仆婢,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我是被周驸马搭救的,从那以后我便在静园做一名洒扫的仆人。直到半月前驸马将我送走。”
“你所说的,可有证据?大理寺无法根据孤证断案。”
“我家主子有风湿,是永嘉公主请御医为主子医治的,所开之药,主子日日饮用,风湿疼痛是有所好转,但自从用了那药便时常出现惊悸、休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当时不知,后来仔细想来,定是药方出了问题。这件事我也回禀了驸马。”
裴揽月质疑道,“你如今为何不惜毁坏你主子的名誉,也要将这件事和盘托出?”
“公主虽然设计了这样一个局,然而让这个局走向不可控制的却是三皇子。当年在宫外追杀我们的人,同今日绑架我的是一伙人。那时公主派来救我们的人与驸马身边的人一同赶到,最后我一人被驸马身边的人救下。想来公主当时是真的承诺要保住小皇子性命的,只是晚了一步。”
“老天真是不公平,他们这些坏人高高在上的活着,而我家主子和驸马这样心地善良的人,却早早便死了。公主为了保住自己心爱之人便可以随意牺牲他人性命,昭仪为了在宫中的权势便随意决断他人生死,三皇子知道小皇子是他的孩子仍然要下手灭口。这便是皇家!
我早知,说出一切便是没有活路,但我苟且偷生这么些年,足够了。没了这条命,让世人知道这些人的丑陋嘴脸,我赚到了。”
“你错了。最开始傅玄清便不应该在同三皇子有纠葛的,更不应该企图混淆皇室血脉。如今的局面,每个人都有责任。”裴揽月轻声道。
竹素跪在地上,低低地喘气。
“你说傅玄清出去那一日,回来便改注意了,她去见了谁你可知道?”
竹嬷嬷摇了摇头,“我只记得那日是贵妃的千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