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与红朱砂》许万途

8、【大漠星光】7

　　
　　［大漠星光］

　　7.
　　要躲过蒙古乳母和部落王以及其他一干蒙古骑兵，仅靠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带着一个小姑娘去肆无忌惮的在白茫草原上放马，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但是二少爷还是想实现这个不可能的事，他还只是一个小少年，不是之后经历了人生百态的黑瞎子，那时的他并不懂no way是什么意思，更没有以后将会在伤和血的淬炼中得到一身本事，但他只是单纯的想把奥登格日勒所没经历过的好的东西一并让她品尝了，也是单纯的满足自己想同小羊羔独处的小私心。

　　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都有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自己不能办成的时候，这是自然的，也是注定经历的，更会在第一次由于缺少经验而毫无疑问地失败。

　　但是在这期间所付出的勇气，智慧以及精神都是无可非议的。

　　当晚他被父亲派来的佣人召回去时他已经伴着奶渣与奥登格日勒身上的奶香味儿差不多睡着了，然而回到他们的毡房时，二少爷仰面躺在铺了厚厚羊毛毡的矮榻上，合着眼皮，昏黄的烛火映在眼皮上就好似全世界都是这暖融融的颜色；耳里进的都是他阿玛已经均匀了的粗重的呼吸声，他却怎么也不能入睡，脑子里仿佛有嘶鸣着的骏马，万马奔腾声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蒙古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也同样沸腾在他的脑海中。

　　他不知何时才能睡着，纷乱的思绪与虔诚的皈依在他的脑子里纠纠缠缠好似前世的情人一般，他似乎是找出了些头绪但他抓不到这些乱七八糟头绪的思路，于是又作罢，想沉沉睡去，却又被周公往外赶，于是他只能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沉浮浮，好像脑中一半用来思考如何带着奥登格日勒去策马扬鞭，一半用来昏迷般熟睡。

　　最终，在彻底陷入昏睡的前一秒，有一个并不算完善，甚至及其幼稚的计划浮现了出来；他了却罢心事，便睡熟了。

　　多少年后黑瞎子回想起这一段经历还想笑，当时那个十三岁的小鬼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是完全没有考虑后果的；他什么都不想，临行前乳母的殷切叮嘱不要在他人眼前出了风头他没有管，蒙古贵族博尔济吉特氏族与世代交好的齐克腾氏之间的友谊他没有管，众人对他的无视不屑甚至排挤他更不用去想；二少爷在那个时候只想满足这个小盲女一个愿望，其余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是一个多么自私单纯又全然无私的计划，而正是有了某个不顾自身的出发点，这整个策划才显出了它弥足珍贵的价值。

　　次日清晨，在用早膳的时候，奥登格日勒又被她的父亲召唤而来一同用膳，二少爷这次趁给她整理头饰时，偷偷凑到她耳边同她说了这个计划；他飞快的说，小姑娘也在飞快地记；听完后，小姑娘原本红润的小脸刹那间刷白，也急忙用汉话悄声回应他：这样行吗，万一被阿爸乳母他们知道可怎么办？

　　二少爷最后拨弄了一下她头上的纷繁珠翠，低声安下小姑娘的心：没关系，若是你阿爸发怒，我来担着。

　　用过早膳后二少爷便跟昨天一样同父亲以及蒙古贵族们去打猎；这个少年就算骑在乌审马上，也比一干马上的高壮蒙古贵族整整小了一圈。众马马鬃在寒风中凛冽，乌审马目光如炬。

　　由于昨天他谨记着乳母那绝不可出风头的教诲，他刻意选了一匹看上去并不健壮的蒙古乌审马，那马通体纯黑，两只小尖耳倒是纯白的，再加上乌审马体型普通偏小，身体矮壮，有如矮脚虎一般。这么一打眼看上去倒是颇让人怜爱，再仔细看便觉得这马也不起眼了。自然，这样并不高大健壮出众的马也根本引起不了其余一干贵族们的注意。

　　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这样的一匹马倒给了二少爷方便。

　　他在昨天为了避嫌，常常装作技艺不精判断不周的样子进入一些他人都未进入的方向，却也发现那里别有一番天地；远离了大队伍以后，几乎毫无人烟，幕天席地，头顶是灰沉沉几欲坠落的层层叠叠的云，马蹄下踏着的是辨不清草野的白雪地，万物皆灭，唯我独生。

　　突然一声豪壮响亮的马嘶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猛地回神，发现是阿玛□□那匹通体纯白的马发出的一声兴奋的嘶叫；他的阿玛双目依旧无神，却同其他蒙古贵族一样骑在马上，昂首挺胸，单手拎一把十分有分量的的黑铁木弓，背后一个漆黑箭娄；岁月在齐家老爷脸上刻下层层痕迹，却多了更多时光积淀的沉稳。二少爷就看着自己的阿玛冷淡地一夹马肚子，径直走了。

　　二少爷同父亲从小也不亲，见阿玛如此冷淡也是习以为常。小少年也没多想，他只按照原来的计划，同昨日一样佯装平庸不熟悉打猎，原本就是猎物不甚多的大寒冬季，再加上二少爷每每遇到一只猎物便毫无经验毫不犹豫地抬弓射箭，导致那些猎物不是立即机敏地逃脱就是被二少爷堪堪射不中的箭吓跑。这么一次两次还好，还能得到身旁一些蒙古贵族的指点，三次四次后，就转而得到了齐家老爷的勃然大怒，以至于自己的阿玛要举起马鞭便朝二少爷身上抽过去——齐家老爷有一双好耳朵，能轻易听出二少爷在哪里；但是齐家老爷还是给一干蒙古贵族拦下了，被人劝道不过是不熟悉骑射的小子，练习多了也熟悉了云云，齐家老爷这才作罢，严厉地训斥着二少爷技艺不精，扰了诸位长辈的清听，让他快快去一旁人少的地方，好好趁此机会练习骑射。

　　谁料这正中二少爷下怀，他原本还要想尽方法脱离大队伍，这下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强硬压制住内心突如其来的喜悦之情，在马上恭恭敬敬地向阿玛，部落王和诸位贵族们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调转缰绳朝另一边走去，直至翻过有一个弧度的坡，众人终究看不见他了。

　　他在翻过草坡后还策马又缓缓地向前走了些许，然后才堪堪回头去望，在确定那些人确实已经看不见自己了以后他才驾着马快速轻巧地在雪地里小跑起来，他绕了条远路，拐了个弯，竟离开了猎场，向博尔济吉特氏的部族领地里去了。

　　一路上他并没有遇见什么人，直到已经能看见好些连绵的毡房后他才碰到了几个蒙古骑兵，那些骑兵见了他仍然是训练有素，简单行了一个蒙古对待上宾的礼节便继续巡逻；二少爷依旧按照身份简单回了个礼，便继续策马而入。

　　由于冬季狩猎，一多部分的骑兵都被派到了狩猎草场周围进行守卫，因此目前留在部族毡房周围的骑兵并不多，一旦守卫在部族周围的骑兵多了的话，那么进行盘问与试图将小少年遣送回狩猎场的骑兵的出现几率将会多出很多；二少爷暗暗庆幸自己的幸运，然后再轻轻一夹马肚，令马走的更快了些。

　　又走了一会儿后，他同连云一般的白毡房的距离更近了一点，再拐了一个弯后，二少爷渐渐地看见了两个人影，一个立一个蹲，蹲着的那个人影小小的，似乎是听到些细微的声音便刷的一下扭过头来，露出张小圆脸和一双无神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张口便笑：“安达！”

　　蒙古乳母向着奥登格日勒望向的方向也转过头来，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骑着马款款而来的二少爷，行了礼后便似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一直没有移开目光，二少爷只好回礼，翻身下马，他倒是并不奇怪小羊羔会立即听出是他；二少爷向蹲着的小小的一团走去，奥登格日勒就好像小兔子一样立马蹦了起来，摸索着向他走来，他马上伸手拉住小姑娘往前探过来的手，让她借力稳住。

　　在他握住小星星那冰凉绵软的小手时，他的脑子已经完全不起思考的作用了。

　　二少爷一面用余光瞄着蒙古乳母的动作，一面慢慢假装给小姑娘抖袍子上的雪；在看到蒙古乳母转身去捡奥登格日勒放在地上的篮子时，他不再犹豫，用汉话对小姑娘说了一句：“跑！”

　　然后不等奥登格日勒反应过来，他不再掩饰自己的长处以及力气，翻身上马，然后弯下腰，身子弯成一个极为柔韧的弧度，双手一把就捞起了小姑娘的腰，把她一下子腾空抱到了自己身前；小少年双腿一夹，那匹其貌不扬的马便撒腿就跑了起来，不一会便远离了那连云一般的毡房们。

　　他在小星星惊喜又惊讶的叫声中匆匆忙忙回头一望，就望见蒙古乳母满面焦急，大声喊着蒙古话在老远的后面追赶着他们；二少爷一手搂紧了身前的小姑娘，有些生疏地转身行了一个蒙古礼。

　　随后他在飞奔的马上坐正，一声豪迈的“驾”出口，马便载着他们，在白茫的草原上成了一道黑色的闪电。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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