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三年》月翼狼雨 圣

1、D．1~D.2

　　D．1
　　2005年9月23。
　　冉乔醒来的日子。
　　推开单薄的木门，一片阳光乘虚而入。
　　她有些迷离，或者更像是迷路的小孩有些恍惚。
　　眼前四方形的院子被巨大的银杏树所庇佑，由于还没有到飘落的季节，叶子依旧牢牢的黏附在树枝上，但偶尔可以从深绿的树叶中看到一两片已经泛出黄色的叶片。
　　漫步走到粗壮的树干前，踏过乱石围成的护栏，冉乔将手放到粗糙的树面上，异常亲切的感觉，质地实在。
　　“早上好。”
　　冉乔回头，看见一个红发男子端着脸盆，肩膀上挂着毛巾，有礼貌的与她打招呼。
　　虽然可以看出初醒时的困倦，可凛凛的相貌仍会使人眼前一亮。
　　回想起来，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个人。
　　“是赭石吗？”
　　她喃喃自语道，细小的自语却被男子听见。
　　“嗯？有什么事吗？”
　　好像是迎着她的困惑，赭石回答。
　　“没，我有些头疼。”
　　冉乔说。
　　“是嘛……前两天你感冒了，一直昏昏沉沉的，今天看你能起身原以为你好些了呢。看来还得继续吃药。”
　　赭石不带任何表情的说着，但话语中却透出丝丝的关切之意。
　　想必已经熟识很久，冉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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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落的东、南两角分别住着冉乔与赭石。其实还有两处地方等待出租，却一直无人来住。这样的合租形式对于“混头”来说是司空见惯的。
　　“混头”是当地人的俗语，指的是那些还没有成名的艺术家，包括画家、摄影师等等之类的自由职业者。
　　他们性格迥异，一心想要将自己的作品展露于世，可在没有遇到伯乐之前，他们只能和劣马混同一起，默默的等待。
　　对于患者感冒的身体来说，没有什么比清新的空气更好的了。冉乔套上外罩，循着带有涂鸦的墙壁慢慢跺着步子，在蜿蜒的巷子中走着，路过的每一扇门，里面都有一处格局相似的院子。三三两两的坐着打扮古怪的中年人或是青年人。他们穿着不符潮流的衣服，专注于手上的画笔，仿佛世界只有他们本身。
　　继续朝前走，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几个比冉乔大不了多少的人正在玩滑板与滑轮，在这群只称的上男生女生的人群中，冉乔同样发现了那种特殊的气质。
　　“小乔，好久不见了。”
　　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男生踏着滑板驶来，在她面前一米的地方娴熟的停下。
　　“嗯，好久不见了。”
　　冉乔在脑海中拼命翻找与这个人有关的记忆，但一无所获，不能说出对方的名字，对她来说是件尴尬的事情，他看起来也与自己很熟络的样子。
　　“莫干山路有展览，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吧。”
　　男子的脚踏在滑板上，一会伸出，一会收回，滑板的轮子摩擦着地面，发出粗糙的响声。
　　“大杰，你又想假借明目骗冉乔出去吧。”
　　另一个男子来到他的身边，口中的名字算是解了冉乔的困境。
　　“谁说的，小乔最喜欢看展览了。”
　　“呵呵，改天有空吧，我先回去了。掰掰。”
　　冉乔讪笑着，招招手，往回走去。
　　“你说的哦！记得呀！”
　　大杰在身后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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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撞上拿着相机的赭石，他说要去一个地方取景，问，要不要与他同去。
　　冉乔点了点头。
　　从蜿蜒的巷子里出去，天地仿佛豁然开朗般变得广阔无比。没有了涂鸦的墙，宣告他们走出了那个圈子。
　　冉乔跟在赭石身后，路过了成排的梧桐树林，来到了中心城域。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赭石说。
　　“什么？”
　　“梦见了一个女子，她穿着蓝色的吊带裙与白色的板鞋。带着一只蝴蝶形状的发夹，蝴蝶的颜色是近乎黑色的墨兰，上面缀着碎钻。”
　　赭石像是在描述一件伟大古迹似的说着。并不时端起照相机，或是对着带有落寞身影的摩登女郎，或是对着高耸入天的大厦，按着快门。
　　“很有意思。”
　　冉乔坐在路边花坛的大理石上，回应说。
　　“冉乔呢？最近有做什么奇特的梦吗？”
　　“没有呢，常常是一片黑暗。”
　　“那可真糟。不做梦的夜晚是很寂寞的。”
　　“不做梦的睡眠不是高质量睡眠的表现吗？”
　　“呵呵，人只有在想着些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有梦啊。没有梦的夜晚，人是会孤独的。”
　　“那你梦到的那个女孩，说明是你内心渴望爱情了吗？”
　　“或许吧。”
　　赭石凝神的看着那个小孔眼。
　　冉乔撑着光滑的石面，微微的抬头。
　　九月城市的空气，依旧透着细微的闷热，高层大厦的玻璃窗肆无忌惮的反射着阳光，像是被倒悬在空中波澜不惊的水面。
　　“好热啊。这鬼天气。”
　　赭石嘟哝了一句，坐到冉乔身边。
　　“赭石是摄影师吗？”
　　“不是，只是刻录师而已。”
　　他笑着说。
　　“刻录师？”
　　“把客人想要的东西刻录进相机中，这些东西并不是我想要拍的。他们在我的眼中只是金钱的一种。摄影是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永久的保存，而不是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
　　他似乎有些不屑。
　　“但由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应该会像孩子一样吧。”
　　冉乔侧头对他说。
　　“哈哈，那是针对你们画家来说的。照片可以在一瞬间完成，而你们用很长的时间来描述自己所看到的世界。我现在拍的这些照片，纯粹只是为了谋生而已。”
　　“画家……。”
　　冉乔似乎颇有心事的重复。
　　“你的画很特别。那个小女孩。”
　　赭石补充道，接着拿掏出一块镜片布，开始仔细擦拭镜片。
　　经赭石的提醒，她才猛然忆起之前一直有用色彩或是油料画出的小女孩。这记忆像是被硬插进来似的，显得生硬，不过作品的形象还是记得很清楚的，那个女孩常会瞪着大大的眼睛，有着向上杨的八字眉，古灵精怪的看着这个世界。还有一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那只带有黑斑的尖耳狗。
　　“真是与众不同。”
　　“呵呵。”
　　听到身边的男子如此夸赞，冉乔的心情似乎开朗了许多，脸上也渐渐浮出了红晕。
　　“蓝色的女孩……”
　　赭石眼睛对着黑色的小孔，自言自语道。
　　“什么？”
　　“你看那里，我的梦！”
　　赭石有些激动的指着远处。
　　冉乔望去。
　　那一抹沁人的淡蓝，在九月暮秋的阳光下撩动人心。
　　赭石兴奋的举起相机，用右手不断的调整焦距，快门的声音像是仲夏的蝉鸣之声，不绝于耳。
　　蓝色的衣裙与白色的布鞋。
　　与梦完美契合的女子……
　　冉乔注视着那身醒目的蓝和姣好的身段。
　　一时间，狂风骤起，女子侧着身，微微昂头，飞舞的发丝跟随着被卷起的落叶，迎风招展。
　　此刻，在冉乔的眼中，没有什么比她更加夺目的了。

　　D. 2
　　天气，晴。
　　穿过长长的回廊，清然的脚步止于403号房前。
　　手中玫瑰花束的香味与消毒药水的气味产生碰撞。
　　她打开门，由于穿透的气流而引来的大风将白色的纱帘高高的捧起，然后又在关上门的刹那轻轻的落下。
　　屋子布置的格外清雅，清然放下挎包，捧着鲜花来到窗台前。
　　前两天购买的花束已渐渐枯萎，她轻柔的握着花茎，慢慢的抽出，蓝色琉璃的花瓶中残留下不少花瓣。
　　换过清水后，清然将新买来的鲜花插入，之后又稍稍整理了它们的方向，剪去多余的枝叶。
　　这些动作，在几次之后就变成了习惯。
　　她走到那张床边，被子中安卧的是一个少女，不像重病患者全身挂满了仪器，她就是那么睡着，安逸的酣眠。
　　额前的发丝似乎比刚入院的时候更长了，清然用手撸去多余的头发。
　　少女稠密的睫毛交叠在一起，鼻息规律如常。
　　察觉并无异样之后，清然坐下。
　　从被子中取出少女的左手，摩梭了两下后，放回了她身边。
　　昨夜整晚都在批阅学生的试卷，没有得到足够的睡眠，她感觉有些疲倦。
　　把头搁在少女的手边，侧目而上望着那张脸。
　　困倦感再一次冲击着眼睛，她渐渐的闭上眼，只手握着少女的手，悄悄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