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三年》月翼狼雨 圣

2、D3

　　D.3
　　从赭石房里的窗户到巨大的银杏树之间连接着一条呢绒长线。
　　他习惯将冲洗出来的照片夹在绳子上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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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九点。
　　赭石不在。
　　在没有工作或是买卖的时候，他会去快餐店打临时工。
　　冉乔独自一人坐在树下，身边放着快要干涸的颜料，提笔上色的刹那间，包裹毛绒的铝圈彻底龟裂。
　　冉乔看了看身边的画箱，里面全是老弱病残。她没有足够的金钱更替工具，也不想把自己的画作贱卖。等待她的可能只有一日三餐吞食干脆面的下场。
　　是不是也应该出去兼职呢？
　　她后仰身体，把颈部搁在靠椅的横条上。
　　眼前尽是像旗子一样翻覆的照片，那个女子曼妙的身子也牢牢的印在里面。
　　那天之后，赭石与冉乔也多次重回故地，等候着奇迹再次出现，可是，再也没有出现过奇迹。
　　冉乔起身，取下一张已经风干的照片，正是那个角度，让她把她铭记于心。
　　不过现在可不是赞叹的时候吧。
　　冉乔摇了摇头。将照片重新夹回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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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征的地方并不属于白天。
　　冉乔第一次去面试的时候，里面的侍应寥寥无几，只有一个带着蝴蝶领带的男人在吧台那里默默的擦着酒杯，浓眉，有着好看的眼睛，只是眼神并不怎么透亮。从人中到下颚，留着圆方型的胡子。
　　冉乔路过他的身边，他微微的抬起头，看了看，又低下眼。
　　面试进行的很顺利，当然，这种凭借外貌与身材的面试对于冉乔来说着实轻松不少。
　　她的工作是在吧台里做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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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酒吧吗？那里秩序很混乱。”
　　赭石把从餐厅里带来的剩余汉堡递给冉乔，脸上掠过一丝忧虑。
　　“这个世界的秩序也很混乱呀，那里只是浓缩的社会而已。你想，白天不能曝露于世的人到了那里都会褪去原本的华衣，那里有社会最真的真实。”
　　冉乔说。
　　“你的‘叛逆娃娃’也是在传递这个信息吗？”
　　“她看到的世界，或许要比纯粹。”
　　“哈哈，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美丽大于不公，会不会又诞生出一个‘微笑娃娃’？”
　　“呵呵。或许吧。”
　　冉乔不是个悲剧主义者，她看得到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美丽。可是，对于手上的画笔来说，那些都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情。有太多的人懂得讴歌这个世界的美丽，或是用诗词，或是用画面。能画出美丽的人不一定美丽，反之，描绘罪恶的人也不定是罪人。
　　晚上九点，冉乔准备出发。
　　一盏昏黄的电灯赤裸裸的悬挂在老化的木沿上。没有灯罩，没有修饰。
　　踏出院子的时候，冉乔赭石坐在一辆小绵羊牌的机身上，戴着可爱的防护帽，穿着白色的T恤。
　　“你要出去吗？”
　　冉乔问。
　　“去当护花使者呀。以后要去工作的时候，我来接送吧。”
　　“你不用休息？”
　　“只是十几分钟，没关系的。来吧。”
　　他从后座箱里取出另一顶头盔。
　　冉乔笑着接过，跨上车。
　　两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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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酒吧的门面装饰着巨大的霓虹灯管，包围在金属大门的四周，闪动的红色，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吞食着络绎不绝的人流。那里的入口是专供客人使用的，迎接的门童都有男有女，外表都非常出众，他们麻利的鞠躬，咧嘴巴笑着，露出的牙齿颗数都是被规定好的，无懈可击。
　　内堂侍应的通道，是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拦着一张破旧的铁丝网，上面的挂着黄色的铜牌“顾客禁止”，地上满是油腻腻的脏水，唯独在与酒吧的接口处才干燥无比。
　　冉乔走过黑黢黢的通道，笔直的来到更衣间。
　　“你是新人吗？”
　　一个中年女子穿着暗色的制服，身体发肤，却涂着艳丽的口红与黑色的眼影。
　　“是……”
　　“陪酒还是侍应？”
　　女人往嘴里送一口烟。从大鼻孔里窜出两条烟雾做的蛇。
　　“侍应。”
　　冉乔回答。
　　女子颇为惊讶的打量两眼，于是从方格柜中出去一套八成新的暗色制服，丢到冉乔面前。
　　制服有些不合身，虽然肩部尺寸正好，但胸部勒的过紧，让冉乔不自在，呼吸起来不能畅快。
　　他被人引到吧台那里，那天看到的中年男子正在调酒，上下翻飞的手势取过一瓶又一瓶的刻着英文字样的酒类，从那只银色调罐里流出的液体有纯美的樱红也有冷漠的深蓝。缀上一片柠檬，算是大功告成，周围零星飘着掌声。
　　“MIKE，这是新来的下手。叫宋……”
　　引荐的女孩忘记了冉乔的名字，转过头来不耐烦的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宋冉乔。”
　　“哦对，宋冉乔，这位是MIKE，我们这里的调酒师。”
　　语毕，她就搭上了一个熟悉的客人，笑着离开了。
　　“你好。”
　　冉乔钻过翻盖站到MIKE身边。
　　“你负责凿冰，擦桌子，帮客人准备橙汁和冰红茶之类的。知道吗？”
　　MIKE的声音很低沉，对冉乔说话的时候，不带任何表情。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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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赭石说最好的照相机是人类的眼睛而最高端的储存卡是大脑。但每个人的眼睛与记忆只能由独自分享，即使叙述、著作，别人都不能百分之百的体验你所看到的快乐与悲伤。
　　冉乔每天夜里用瞳孔注视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前来买醉的独孤佳人，有肆意挥霍青春的潮男潮女。他们跟着闪光的音乐一起叫喊，一起扭动身躯，表情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MIKE是一位深沉的男子，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内敛。奇妙的是，他只需看前来的顾客一眼，就知道她们适合怎样的酒。
　　留着胡须的脸与高挺而厚实的鼻梁。侧面看去，尤显韵味。
　　日子久了，他与冉乔也熟悉了。说话的内容也不再拘泥问候。
　　“冉乔为什么要来这里工作呢？”
　　这天晚上，等待吧台客人被舞池的音乐吸引去大半后，MIKE问。
　　“赚钱。”
　　“像你这般大的女生应该在读书才对吧。”
　　“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画画。”
　　“那为什么不画画？”
　　“一直有画，只是最近工具都需要翻新，所以出来兼职。”
　　“哦？你是画家？”MIKE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如果定义是画自己想画的东西的话，我想我是。”
　　冉乔笑着说。
　　“怎么？画家还分很多种吗？”
　　“在我的脑海里，无论是三岁的孩童，还是疯子，只要是凭着自己内心感受而动笔的人，都叫画家。”
　　“真有意思。”
　　MIKE把一只高脚杯放到杯架上。
　　“你们两个的理念虽然在不同的领域，但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他说。
　　“什么？”
　　“她这两天请假，真是不凑巧，否则你们两个肯定很谈得来。她是这里的DJ，唱歌也很好听。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一个人的声音如此纯澈。你知道吗？当她坐在高台的中央，只有一束光来衬托她演唱的时候，像一朵蓝色的莲花。”
　　“哦？”
　　冉乔从没听过MIKE如此盛赞一个人。从前她也有问过他，好似刚才路过的那个女子漂不漂亮之类的问题，他只是不语然后摇摇头。
　　冉乔朝那个空留的位子望去。虽然周围五光十色，可总感觉那是一片不能侵犯的神圣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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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一片黑暗时，人们揭开快乐的面具，所有的悲伤得以安全的掩盖。会有一个女子，坐在那里，独自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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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再单纯的画小女孩了。
　　白日里，坐在银杏树下，享受阳光温软的抚摸，整个人好似被注入了新的血液。
　　眼前挂着巨大的对开画纸，要看到顶端，冉乔必须抬起头，她搬来一只木箱，踏了上去，在动手之前，闭起眼睛，回想着那些黑暗里的事物，摸取新鲜的素材，随后睁眼。直接用大块的颜色泼洒上去。
　　“哇……”
　　冉乔回头，看见满嘴白色泡沫的赭石握着牙刷正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咳咳咳。”
　　他赶紧跑向水台旁，漱口，然后又跑回来，看看凌乱摆放的各种颜料和笔刷。
　　“这些东西，可是你一个月的工资啊。好奢侈，就用它们来完成一幅画吗？”
　　冉乔跳下木箱，拿起一只粗头的马克笔。
　　“本来就是想要的东西，有什么奢侈的。这样画画的感觉很棒，像是世界末日的前一天一样。”
　　“妞，你是不是受刺激了？不过也好……”
　　赭石飞奔入房，然后取出相机。
　　“就让我把你的青春记录下来吧！”
　　他大喊着。
　　“你拍画就好，可别拍到我。”
　　“怎么？怕我把你拍的不漂亮？”
　　冉乔停笔，顿了顿，说：“我不喜欢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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