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六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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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渡在雨水滴在芭蕉叶上和各种鸟儿清脆的叫声中醒来。天刚蒙蒙亮，他把自己裹在柔软的丝绵被里，蜷在温暖的床上。昨夜的残雨还在从树杪滴在芭蕉叶上，寒渡半梦半醒地听着，直到清晨的阳光穿过晨雾和茂密的竹林照在了茜纱窗上。
寒渡揉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打开窗户，清新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进了房间——很温馨的竹屋，干净整洁。他洗漱完，对着镜子擦干脸上的水。镜子里的脸俊朗清秀，已经不是那个满脸稚气的小小少年，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幽深的眼睛和略苍白的脸色。今年寒渡十七岁了，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这是寒渡来云梦大泽的第六个年头。
六年前，苏隐带着小小的，迷惘的他来到这个梦境一般美丽而神秘的地方。
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父亲的师父——云梦的第一长老枭无声。没有他幻想中严厉威严不可接近的样子，对方只是一个须发皆白，目光睿智慈祥的老人。他说话非常风趣，非常有耐心。但是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看管教育寒渡。所以寒渡又被他委托给了苏隐。
苏隐把寒渡带到一个地方，在那里寒渡知道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包括寒渡父母的往事。那里，就是云梦隐地灵尊的妖陵享殿。
云梦隐地是一块被封在阵法里面的地方，就象暮雪的涂家镇一样。苏隐带他到自己居住的竹林后面一块空地中，那里只有一口古井。苏隐坐在井栏上面启动机关，然后不容分说地带寒渡跳了下去。当吓了一跳的寒渡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座江南园林的井边。四周水乡画楼，繁花似锦，竟然是一个江南水城，里面士女游人，繁华热闹。苏隐告诉寒渡这里才是云梦泽的核心重地——“云梦城”。二人乘乌蓬船沿水路出了城，渐渐水面宽广起来，四周芦花苇荡，或有水鸟飞起，云淡风清。苇荡里面还有很多竹子搭建的很多水上楼阁，皆以茜纱糊窗，红绡为幔，精致漂亮。在绿海般的苇荡里面组成了一个竹楼小城。有的竹楼高四五层有余，中间楼台水榭，小桥虹堑。间有红白莲花成片，美如仙境。苏隐告诉寒渡这些都是精怪们居住的所在，也是“碧海红绡阁”名称的由来。出了苇荡，水面豁然开朗。极大的一片水域呈现面前，当时正值傍晚，正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零星小岛，堆绿叠翠，卧在水面之上。苏隐说这里是“月庭湖”。湖中有一座孤峰柱起的独秀山，半山绝壁之上，有一座悬空而建，雕梁画栋的宫殿——那就是妖陵的享殿。
寒渡没想到真的存在灵尊墓，更没想到它竟然建在这么美如仙境一般的地方。由于没有楼梯，苏隐用法宝带寒渡上了享殿。享殿正殿建造得十分精致华丽，宝蓝的琉璃瓦闪着银子一样的光芒。寒渡上去之后才发现这座悬空楼阁并不是用竹木结构搭建而成，乃是依山体形势，就山岩凿雕而成的。无论梁柱，皆为山石雕刻镂空而成，十分精致，又与山岩浑然一体，十分坚固。上面彩绘的各种花鸟鱼虫，祥云流火皆先雕刻出形状，再彩绘上颜色，栩栩如生——惟独门窗是木制，也描金绘彩。苏隐推开门进入里面，寒渡立即感到一阵阴冷。殿内很安静却不死寂，四处都没有灰尘，帐幔也鲜亮如新。供桌上供奉的不是灵位，却是一个五彩锦盒。下面鲜花香烛，显然是刚刚更换过的。寒渡转了一圈，丝毫没有任何阴森恐怖的感觉，更不觉压抑。与其说这里是陵墓，不如说是名胜更贴切一点。
“怎么样？”苏隐问。
“生气重了些。”寒渡如实回答。
“哈哈哈，”苏隐笑道，“这里经常有人来的，而且还有那么多守灵之人在此，怎会荒废。也只有人族喜欢把陵墓弄得阴森落寞，没有一丝活气。”
这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寒渡感觉殿里阴气渐浓，隐隐约约不甚分明，似乎侧殿更浓一些。他看见烛影下自己和苏隐的影子，随口问：“这里有鬼么？”
苏隐愣了一下，继而大笑，这笑声在寂静中尤其刺耳。
“陵墓之中，怎能无鬼。幕主是鬼，从人看守亦是鬼。”
仿佛回应他一般，空旷的大殿里回声绕梁，嗡嗡不绝。二人暂时无语，寂静下来后，侧殿中却隐隐传来人声，听不分明是哭是笑。寒渡向苏隐看去，苏隐微笑不语，示意寒渡跟他走。
苏隐带他寻声来到侧殿，果然有人谈笑。但见三人围坐在桌旁，把酒闲谈。看到苏隐他们进来，公然不避，一叠声招呼来坐。为首的一个脸色苍白，却很美貌的蓝衣男子看见寒渡就一脸激动地用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说：“这一定是阿月的儿子！总算找到阿月的儿子了。”
苏隐介绍道：“这位是你父亲的师兄古井，是灵尊墓的守灵人。有什么事情你问他就好。他一听说找到你，就激动得不行了。”
古井的手非常冰冷，还一个劲地捏寒渡的脸，说：“真象阿月，还好他娘是人，不然现在他要变为人型还得再等上一百来年呢。我们哥儿几个一直在这里守墓看书库，还要应付那帮淘气小鬼，可是受不了啊。”
“你别得意，”苏隐说，“现在寒渡根本不会变回原形，别说本事，就连飞都不会呢。你们想和他出去找冥器，恐怕还要等几年。”
“不要紧，”一个黑衣银发的男子排胸脯道：“飞的事和变化的事就交给我了，小寒资质不错，就是被那帮蠢材人族给耽误了。明天我就教他飞。”
“这是你雷阙伯伯，”苏隐指着银发男子说，又指着那个一直微笑不说话的红衣男子，“那是你赤华炎叔叔。”
寒渡一一见过，然后他看这古井问：“师伯你去世多久了？”
其实寒渡一进来就发现了古井和其他两个人的不同。其他两个寒渡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妖怪，但是好歹能确认他们是活的。而这个古井，熟悉阴魂的寒渡一眼就看出他是个死人，或者说，尸魔。
古井一惊，道：“小孩居然能看出我不是活人。你怎么看出来的？”其他两个也啧啧称奇。
寒渡说：“我就是知道，你和他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古井呵呵大笑，说：“资质果然不错！”——又捏捏寒渡的脸，寒渡感觉自己的脸快冻僵了——“我也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死的了，总之我只记得自己在一口井里面。呆了很久，一直到师父把我救出来，教我本事。”
“你去世以前不是个人吗？”寒渡问，“人也可以来云梦大泽？”
“是人啊，”古井说，“但是我是死人，云梦大泽只是不允许活人进入的。”
这时寒渡听见外面走廊上面一阵杂乱的脚步，还有小孩子大呼小叫。他疑惑地从窗口往外看——一群七八岁样子大的小孩子从享殿下面的一个石窟中窜出来，跑上走廊的平台，从上面跳下去，变成一群鸟儿飞进苍茫的暮色中。
“又是翼云天的小鬼徒弟们！”古井恨恨地说，“就是他们最淘气！书库里破掉的书十本有九本是他们撕的！”
“书库？”寒渡问。
“是啊，”雷阙点头，“因为独秀山里面象蜂窝一样，干燥通风，所以云梦书库就建在灵尊墓下面了。这些书全部都是我们妖族几万年来历代前辈修炼心得的经典。这里本来就是灵尊修建来保存这些经典的。在灵尊大人建立碧海红绡阁以前，我们这些人族之外的修真者没有任何修真的门派，都是隐藏于各大名山和人世之中，被人族欺压却无所逃遁。但灵尊在云梦大泽建立了碧海红绡后，我们就可以有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修行了。后来我们又建了云梦城．．．．．．其他地方人族之外的修真者也纷纷效仿，瀚海流沙国的建立就是效仿的云梦大泽。所以灵尊大人仙逝后，我们把他的肉身也保存在这里，我们都相信他还会回来的。如今，”他看着寒渡，满怀期望地说，“我们马上就会有希望了。”
古井带寒渡下去参观书库，寒渡发现独秀山里面果然象一个蜂窝一样，有大大小小连通的石厅，崖壁上也有很多密集的洞口。这里面的石厅都被改造成了房间，里面摆满桌椅，就象他以前在人族的村子里看见的私塾一样。在里面并不憋闷，反而干燥通风，十分舒适。
“灵尊墓就在我们上面。”古井说，“其实独秀山顶部那个灵尊冢是个虚设，从那里挖开下面全部都是岩石，什么也没有。灵尊墓唯一的入口就是享殿，它和书库是不相通的，中间隔了十几丈厚的岩石呢。我们每月都要进去打扫的，你要是觉得它里面会有鬼那就对了，因为我有几个徒弟负责那里的打扫工作。
你也是守灵人，但你的任务不是看守这里，而是继承你父亲的职位。你的父亲得月公子是第十六代“引魂使”。“引魂使”家族的使命就是寻找灵尊失落在各地的冥器，然后负责灵尊的复活。灵尊的冥器一共有九件，寒渡祖传的妖刀“小楼夜哭”就是九大冥器之首。传说只有凑齐了九大冥器才能知道灵尊复活的方法，只有“引魂使”家族的后人才有能力使灵尊复活。”古井说。
他们回到享殿之中。在一块巨大的屏风前面古井停了下来。
“这屏风就是通往灵尊寝殿的机关。”古井说，“怎样开启它我日后会教你。灵尊的陵寝是最不简单的陵墓。”古井说，“整个云梦隐地都是灵尊的陵园，而我们这些生活在外面云梦泽，隐地里云梦城，碧海红绡，月庭湖的妖族鬼怪，都是灵尊的守灵人。而我就是离灵尊最近的一个。谁要想盗墓要先把外泽那上千个妖怪打倒，再想办法进来隐地，过云梦城，碧海红绡，月庭湖各族的阵法，最后来独秀山闯我的八百幽魂尸魔阵。而寝殿的大门只有到灵尊复活的时候才能打开。”
他转身走到供桌后面，扳动机关，供桌后的墙壁打开一个很小的暗门，寒渡看到里面有一个箱子。古井拿出箱子打开，寒渡看到里面有几面式样古朴的黑色玉石镜子。镜子反射出幽暗的光，里面好象有画面在动，再仔细看又好象没有。寒渡拿出一个，在手中感觉冰冷刺骨，阴森森的寒气好象要穿透骨头一般。寒渡翻过镜子，看到背面居然有几个文字一样的花纹，他觉得这花纹十分眼熟，忽然想起当日在瓮棺上看到的花纹，虽然并不一样，但他知觉他们和这些花纹都属于同一种文字。古井看到寒渡在仔细看这几面镜子，说：“这五件就是你的父亲和先辈已经找到的八件灵尊冥器中的五件。这是招回灵尊飞散灵魂的‘通灵镜’。传说是冥河河底的凝魂玉经过血海寒冰狱的磨练而成。上面的文字传说是上古妖族文字，每件镜子背面的文字都不一样。现在这里有无件镜子了，镜子一共有七面，四面代表四方，一面是天，一面地，一面生灵。我们这里有的是四方镜和生灵镜。第八件冥器是还阳玉。也就是说，我们再找到天地两镜和还阳玉，就可以复活灵尊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派人出去打探这些东西的下落，基本都掌握它们可能存在的地点了，然后由‘引魂使’带领我们去排查寻找。因为只有‘引魂使’能感应到冥器的真假。听上去很简单，但是人族是不会让我们这么轻松就找到的，你父亲就是前车之鉴。
你父亲阿月是个很散漫的人，他在一次外出寻找时认识了一个人族女子，并且和她成亲。虽然师父几次严令他回来，他都充耳不闻。他很喜爱你母亲，但是他实在太过天真，以为躲起来人族就找不到他们。结果．．．．．．也怪师父对我们这些人教育太过放松，让我们没有一点危机感。所以，我们现在不得不从严了。”他看着寒渡，认真地说，“你十年内必须达到你父亲当年的水平，然后，我们出去找冥器。”
“我们不能再担任何风险了，从你曾祖父开始，引魂使家族就代代单传，这实在太危险了。到了你，又混杂了人族的血脉。让我们十年都找不到引魂使存在的任何信息。你知道我们在得知你父亲死讯，却没有找到他怀孕的妻子时的绝望吗？我们你父亲的轻率不仅让他自己丢了性命，不仅是对你母亲和你的不负责，更是对自己使命的亵渎！他就这么简单地仍下你怀孕的母亲，和我们这些兄弟朋友走了！责任对他来说是什么？！我们很想他，也很恨他！他明知道自己的重要还这么天真轻率！明明是为情却没有能力保护妻子后代让他们涉险！这十年我们每天都害怕引魂使已经不存在了，却没有人愿意相信！你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希望，而我们再也担不起这个风险了。”
“你必须变强，不仅是为了所有妖族，还有你的祖先，和你自己！”
几丝残雨吹进窗口，微凉的水让寒渡从回忆中惊醒。
从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使命以来，寒渡用了六年。仅仅用了六年就通过了苏隐古井他们设置的一切考验。
寒渡知道离他离开云梦大泽去寻找冥器没有几天了，他也在做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变故这么快就发生了。
“寒渡！”一脚揣开竹篱门的是羽芒，就是当年那几个淘气鸟儿其中的一只。
“不好了寒渡！”
寒渡打开门，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对方就急急地说：“狐微子师兄到昆仑去探察，被昆仑抓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六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