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他的第三人格来了》末尚尚

7、折磨

　　矮个子司机激动地喊：“你是律师，你口才好，我不会被你唬住的！让你女朋友过来！”
　　魏薇安颤巍巍地喊：“寒南……”
　　徐染看他一眼，睁开他的手，走过去。魏薇安得救了，她踉跄着脚步一路跑到季寒南身边，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说：“你先走。”魏薇安回头感激地看了看徐染，跑去报警了。
　　那把刀架在了徐染的脖子上，矮个子司机说：“你女朋友在我手上，我让你别再继续查这个案子了，你答不答应？”

　　徐染抢先开口说：“大哥，有事好商量嘛。你不就是担心要坐牢吗？你先听我说，我们都知道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凶手已经被抓住了，那为什么还有人委托季寒南查这个案子呢？我告诉你吧，是王丽芳的一个同学，最近总是做梦梦见她，梦见她说是她老公杀了她。其实你和王丽芳无冤无仇，你没理由想杀她的对吧，你是受人指使的，你不是主谋，你不用承担主要罪责，何况人又不是你杀的，你不用承担什么罪责。大哥，你劫持人质就是添加罪行了，不过我们交个朋友，我不指控你。”她的声音温和又动听，风吹过，她的声音好像跟着风吹到人的心里面，柔软、熨贴。

　　矮个子司机说：“我没杀她，但我撞了她，如果我被抓了，我要坐多少年牢？”
　　徐染说：“其实也不是你想撞她的，都是黄兵指使你的，如果你肯跟警察说清楚，就是立功。你很缺钱吗？黄兵答应给你多少钱？”
　　矮个子司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说如果事成之后，就给我五万。”
　　徐染惊讶状：“五万？太少了，他这个人也太不厚道了，你替他做事，替他背黑锅，他才给你五万。”

　　“五万很多了，我、我缺钱，我儿子病了。”
　　“这样好不好，我们交个朋友，你把刀放下，我叫我男朋友先借给你五万，如果你儿子病治好了，就给我们还钱，如果病治不好，就不还了。”
　　“你没骗我吧？你们律师都喜欢骗人。”
　　“我不骗你，不信你问季寒南，看他愿不愿意去取五万给你。”
　　季寒南说：“你先把刀放了，我去给你取钱。”
　　徐染说：“你看他都答应了。”
　　矮个子司机动摇了，他把刀往下放了放，又提起来架在徐染的脖子，说：“刚才那个女的去报警了吧，像我这个情况，要做几年牢？”
　　徐染说：“大哥，如果你肯主动跟警察交待，黄兵是怎么指示你作案的，你可以减轻处罚，至于多少年，要看法官怎么判了。如果你现在不自首，逃了，再被警察抓了，罪可就重了。”
　　矮个子司机想了一会儿，终于松了手，刀掉在了地板上。

　　季寒南谨慎地靠近，把徐染拉到身边。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微微用了力。
　　警察赶来了，刚好是李肯伟出勤，矮个子司机自首。
　　魏薇安也跟着警察出现，她跑到季寒南旁边，说：“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寒南，刚才吓死我了。”
　　季寒南松开了揽着徐染的手，转而安抚起魏薇安来。
　　徐染和警察交待完情况，侧头去看旁边的那两人，季寒南还在安抚着魏薇安。
　　徐染不想再看，自己先走了。她搂着自己的包，走在老旧的拆迁房外沿。包里面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她想起来了，拉开包，把尖木棍丢了。昏暗的道路，好像要走很久才能走到有明亮光线的地方，她回忆起以前和季寒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却从来只是抱着她，不做别的，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想留给她可以后悔的余地。
　　怪他吗？可是又能怪他什么呢？
　　感情总是让人欢喜，又让人忧愁，也许只有真的不爱，才能解脱。
　　她搓了搓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酒店。

　　季寒南把魏薇安送回去，没有回家，而是把汽车停在了菲斯酒店附近。刚才的一幕幕似乎还在眼前，他翻阅着大脑里的所有记忆，却总是找不到跟徐染怎么在一起，和在一起以后的任何记忆。如果根本不记得她曾经是自己的女朋友，她是自己身体里另外一个人格的女朋友，那她能算是现在这个自己的女朋友吗？她在意的，从来都是身体里的另外一个人格，而不是季寒南。他摸出一根雪茄点燃，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屏幕上出现徐染的号码，他看了很久，还是没有打。他刚才当着她的面安慰魏薇安，她会难受吗？可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女朋友啊，难道还要他为没有的记忆买单？他犹豫着，要不要让另外一个人格出来，去安慰她一下？可是他想着自己不会有另外一个人格跟她相处的记忆，她像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一样，他又觉得不能忍。

　　自己嫉妒自己是什么体验？让季寒南告诉你，就是他现在这样。
　　雪茄抽完了，他又回想起徐染骂他的话，骂他不知检点，骂他被资本主义腐蚀了灵魂，自己笑了起来。其实他没有那么不堪，只是略有放纵罢了。至于梁经理说他不是正经人，他也不过是跟几个女人调情过几句，都是成年人了。还有魏薇安，他觉得她懂事，愿意陪她打发时间，两三次都说要去酒店，最后也没去。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你说我会爱上她？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很糟糕。”

　　作案的面包车司机和警方坦白了一切，这个案子总算告一段落，后面就是开始走司法程序了。
　　徐染跟瑞雪的业务服务期到期，她不再跟进王丽芳的案子。她订了航班回M市，没有告知季寒南。光是说出口都觉得有些尴尬，何况这似乎一点都不必要，她和季寒南又没什么关系，他的女朋友是魏薇安。她握着手机忧伤了半天，想着如果季寒北能够出现就好了，和她说一会儿话，她就会很开心了。
　　巧的是，李肯伟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起案子的事情。两人聊了一会儿，对方知道她马上要坐飞机离开，便说过来送送她。
　　李肯伟开着一辆款式老旧的汽车，像他的人一样中规中矩。

　　天气说变就变，又开始下雨，徐染站在酒店门口，从行李箱里拿出雨伞，撑开。李肯伟走下车，手放在行李箱的拖杆上要帮她拿，她连忙客气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下雨了，我帮你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你帮我撑伞。”
　　下雨的确是不方便，她不好再拒绝，松了握着拖杆的手，举好雨伞。李肯伟拉着行李箱走了一段路，滑轮有些溅水，还溅到徐染的裤脚，他把箱子扛起来，气都不带喘。
　　徐染有些不好意思：“重吗？没事，拖着吧。”
　　“不要紧，我们以前做过负重训练，这不算什么。”
　　因为姐姐是警察，所以徐染对警察的职业很有好感，而且崇拜，她对李肯伟就多了一份亲切感。她把伞举高，还偏过去一些，让他不至于走在雨里。不过他好像有些局促地离她有些距离，扛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地往后备箱走。
　　拉开后备箱，放好箱子，他回头去看她，道：“好了。”
　　徐染笑了笑：“谢谢你啊，工作这么忙还要来送我。其实我姐也是警察，我知道你们这个职业很辛苦。”
　　“你姐在M市当警察？”
　　“对，我姐从警校毕业的，当警察好多年了，你呢？”
　　“我也差不多吧，我入职也有四五年了。雨越来越大了，你先上车吧。”
　　“好。”

　　头顶上的伞还遮挡着两个人，徐染指了指汽车驾驶位的方向，说：“我先撑你过去。”
　　因为对警察这个职业亲近，聊过那么几句，两人好像就突然熟识了一样。一把伞挡着两个人，像隔离出一个小小的世界。
　　在这样的雨季，不熟悉的城市，能有一个人来送行，总归是有些感动的。这样看得见的温暖，对比着虚无缥缈的奢望，让她冷静了一些。
　　她坐在车子里搓手，又想起季寒南。关于等待，等个一年两年倒无所谓，可是如果这个期限是十年甚至更长呢？先不说她自己，光是父母那里就根本没法交待。而且，季寒南过得很好，名利、金钱和新的女朋友都有了。她想自己真的需要冷静冷静。

　　瑞雪公司楼下，季寒南刚刚把车停了，就看见徐染和那个警察。季寒南把车窗摇下来，微微探出头，去看那两人。他们走得很近，她举着伞，一直往李肯伟的身边靠，伞不大，细密的雨点飘到她的衣服上。她穿着一件崭新的大衣，应该是那天晚上买的。徐染上了车，汽车开走了。
　　魏薇安下了楼，走到车窗边笑道：“让你久等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季寒南握着方向盘，思索片刻，问：“徐染什么时候离开L市？”
　　“她同事昨天就走了，她好像是今天走。她没有告诉你吗？”
　　“没。”
　　“好像她是上午的航班，要不你送送她？”魏薇安可记得清楚，那天是徐染救了她，正牌女朋友救了小三，简直是感动中国有没有。魏薇安对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楚。
　　季寒南侧头看了看刚才那辆汽车消失的方向，答：“算了。上车，我们去吃午饭。”

　　李肯伟开着车，问她：“下次还会来L市吗？”
　　“工作上有安排的话，就会来。”
　　“这个案子还真多亏了你和那个季律师，不然黄兵真的就要逍遥法外了。”
　　“我相信有罪恶的人，总会被惩罚的，遗憾的可能只是时间问题。其实也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还执着地要查下去，可能线索也不会出来得这么快。”
　　“那我们都有功劳。”他小幅度地笑了一下，从后视镜看她。
　　她“嗯”了一声。
　　机场，李肯伟停了车，想送她进去。她拉过自己的行李箱，说：“不用了，从这里回市区还要一段时间，下午你也要上班。今天谢谢你了，下次我再来L市，就请你吃饭。”
　　“好啊。”李肯伟道。
　　徐染办好登机手续，坐在候机室候机。她把手机拿在手上，调出季寒南的名字，打开短信，然后输入“我回M市了”三个字。有必要说吗？还是不说？手指搭在按键上犹豫很久，广播提醒乘客上飞机了，她才点击了发送。她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回去以后真应该看看国外的纪录片，做为患有人格分裂患者的女朋友，应该怎么办。她上了飞机，把手机关闭。

　　季寒南的手机进短信的时候，他正在开车，魏薇安坐在副驾驶上，说着公司里的趣事。他时不时答上一两句，有些心不在焉。
　　魏薇安稍微一想就猜出来了，她观察旁边男人的脸色，说：“寒南，你最近的情绪变化很大，是因为徐染吗？你们异地产生矛盾了？”
　　气氛有些凝滞，季寒南打着方向盘，过了好一会儿，才嗓音低沉地答：“也许吧。”
　　见他不想说这个话题，魏薇安就不提了。
　　魏薇安下了车，回公司了，季寒南翻看手机，发现徐染的短信。短短几个字，好像也看不出什么来，他自言自语道：“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他的大脑像计算机一样开始运行两种系统，其中一套系统得出的结果是：马上回电话，或者去找她，跟她在一起，对她负责。另一套系统的结果是：你并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她知道你是另外的人格，你不用对她负责。
　　季寒南揉了揉太阳穴，头疼。或许他真的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晚餐时间，徐父看了几眼低头吃饭的徐染，似乎想说什么，却一时半会找不到好的说辞。
　　倒是徐母先问起，“徐染，你也工作两年了，交男朋友没有？什么时候带回家让妈妈看看？”
　　徐染抬头，语气平淡，“没交男朋友。”
　　徐父“哼”了一声，道：“还说没交男朋友，昨天我有事恰好去了你就读的大学，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大学的时候就交男朋友了！你倒真像你姐，凡事不跟家长商量，只顾自己任性。你大学那个男朋友呢？”
　　提起大学里她的那段恋情，她怎会不被触动？可惜现在却有了物是人非的感觉。
　　“分手了。”她轻声回答父亲，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够解释给外人听的回答。
　　徐父不自然地“哼”了一声，有些愤愤开口：“分就分了，下次交新男朋友之前，要带给我们看看，我们满意了才行。”

　　“爸，我还有没有自由啦？交男朋友之前就带给你们看，又还没到结婚呢，等差不多结婚了再带给你们看。”她努力把语气说得轻松。
　　徐母道：“也对，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是自由恋爱了。徐国航你就别管了，瞎操心。下次徐芮带博览回来，你别板着一张脸，不然人家都不愿意来了！”
　　徐父有些别扭地不吭声，最后倒也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徐染笑了笑，终于有点好心情了。时隔多年，姐姐终于愿意回家了，而且还带姐夫一起回。
　　夜晚，她躺在床上再一次回忆起季寒北，他的胸膛和怀抱，还有他温柔的情话。他说季寒南会爱上她，可是她似乎看不见希望，如果季寒南爱她的前提，是要她和其他的女人一起分享他，她想自己肯定办不到。爱情从来都是讲究唯一和自私的，她做不到跟魏薇安分享一个男人。她用手掌盖住脸，一点一点地回忆和季寒北在一起的曾经。

　　正连律师事务所，徐染和楚姐汇报着工作情况，楚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今天早上我和瑞雪的老总谈过了，我们事务所在未来的一年内将为瑞雪提供法律咨询服务。我的想法是，你和小谭、王堂继续跟进这家公司的业务，到时候要频繁往L市出差，我想先问问你愿不愿意负责这个项目。”
　　徐染心头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她想起季寒南和魏薇安亲昵的样子，看过一次就觉得难过，哪还想去看第二次，第三次？可是她又想赌一把，季寒北会回来。
　　“楚姐，我想考虑考虑，明天答复你可以吗？”
　　“行。”
　　下班了，徐染走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以前她和季寒北住在楼上楼下，她天天和他一起下班，走路回家，买菜煮饭。那样温馨的时光，好像他们真的在一起很久了一样，久到可以忍受生活里的平凡琐碎。大多数爱情，都是从悸动开始，最后回归家庭的平凡，而她和季寒北的爱情，好像一开始，就从平凡琐碎里诞生。
　　蛋糕店、超市、小吃店，经过这些熟悉的店铺，她总是停下来看上几秒，想象着他还在旁边。如果有一天他这个人格消失了，她连回忆的载体都将失去，何其悲哀？

　　瑞雪公司楼下，季寒南像往常一样，来接魏薇安下班。最近他的口味也开始寡淡，和漂亮女人们逢场作戏、暧昧调笑的兴趣开始缺乏，之前认识的电台女主播、杂志女主编的邀约，都被他拒了。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魏薇安，他经常来接她下班，然后去吃饭，约会。
　　魏薇安下楼来了，她化了妆，比平时浓一些，显得娇俏妩媚，她走到车窗，看着季寒南微微探出来的脸，俯身把红唇凑上去。魏薇安的本意是想亲吻他的唇，眼看两人的嘴唇就要亲密地碰在一起，他突然揪起了眉毛，好像犯了头痛一样，把脸撇开一个角度，魏薇安的吻落在他的脸上。
　　不是第一次了，魏薇安已经习惯，之前去开房，他还有突然就走的情况呢……除此之外，季寒南简直称得上是一个近乎满分的情人。
　　魏薇安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她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