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同人）血色之盟》白色焰火

1、出使

　　天元六十三年，奏国宗麒成年，旋飘黄旗于天下。算一算，容黎来到这常世也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几年的岁月，足可以把一个异世的来者变得与这里的人毫无二致，更何况，容黎也算不上真正的异世来客。

　　二十多年前，在地球一个叫做中国的地方，生活了十八年的普通男孩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外星人。不过，这边的人们不这么叫。他们管地球那边的日本叫做蓬莱，中国叫做昆山，似乎只有这两个地方，与他们在的常世相连。而他这样的人，被叫做胎果。在卵果时期被蚀卷入了另一个世界，而在某一天，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生地。

　　当年，赤霞玄君，也就是他的母亲，请求廉麟使用宝重吴刚环蛇，将她流落昆山的长子带回常世。而他，就这样来到了这里，过上了从前根本难以想象的生活。一开始的确艰难，可是最终他也完完全全融入了这里，直到现在，须臾二十多年，他也算功成名就，官拜禁军左将军，仙人之身，长生不老。

　　今天内海的海风十分和煦，晴空一片，想必航行会很顺利。

　　“哥，再有三天，就能到巧国口岸，到时我们可以转陆路。”锦衣武将走上船头，走到他的身旁。

　　“巧国的新王登基了啊。我记得前代塙王六年便薨，在位期间民不聊生，不知道新王是个什么模样。”容黎收回思绪，看着远处海面的粼粼波光，轻叹道。

　　容凛撇撇嘴：“至少巧国还有王登基，咱们的麒麟刚成年，这一年一年的选下去，新王还指不定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说着坏笑着凑过来：“哥，蓬山升了黄旗，你不去看看？”

　　凑过来的将领是禁军数一数二的将军，却还是一脸不羁，有失稳重。容黎看着身旁的大男孩，轻轻笑了笑：“想当奏王的人如过江之鲫，你兄长我就不凑这份热闹了。”

　　他帮着容凛整了整盔甲：“这回恭贺巧国新王登基，老师着我特意留意巧国的情况。新王要是能治世长久就再好不过了，毕竟我们没有王，国家在不断地衰败。邻国若能安定一些，于我们受益无穷，反之，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老师？我们的冢宰大人终于给你好脸色了？”

　　容黎一巴掌抽上了他的脑门。

　　“诶呦！”

　　“活该！”他笑骂道，“老师虽然与我有些政见上的分歧，但他自有他的苦心。再者，身为英王时期就辅佐君王的老臣，出于敬重，你说话也不能这么放肆。”

　　容凛还要再辩，却听得船上一阵阵的惊呼声，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发生了何事？”

　　“怎么会在这里？”有人喃喃道。

　　“那、那边。”船上一人指着远处天边。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容黎也完全怔住了。

　　今天内海格外的晴朗，以至于万里无云，碧蓝如洗。就在那天边，浑身火红的神兽在天上肆意地奔跑，赤金色的鬃毛随风摇曳，散发着一种神性的光辉。白色的飞鸟环绕在他的身边，与它一同飞翔。

　　“赤麒麟！那是我们的台甫！”

　　“啊！是我们的宗麒！”

　　容黎注视着那美丽的生物，略有些失神：“真是好久不见了。”

　　身边的容凛诧异地看了眼兄长。

　　船上众人见到如此震撼的景象纷纷下跪平伏，向着象征仁道的麒麟表达内心的崇敬。

　　一时间船上再无人议论。

　　等到天帝最杰出的造物在天边远去，人们才陆陆续续起身，有的甚至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麒麟在整个常世都是极为尊贵的存在，除了王以外，再没有能让他们下跪的生物。今日能得见这样神物的天姿，也实是太过幸运。

　　容凛回到容黎的身边，奇道：“哥，你见过宗麒？”

　　容黎的视线还久久停留在远处：“是啊，我曾见过他，在他还是卵果的时候。”

　　容凛哭笑不得：“他都还没出生，算什么见面。”

　　容黎回过头来轻笑：“我也很奇怪，但就是有一种我们已经认识很久的感觉。”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荒唐，摇摇头：“你布置下去，船队全速前进，我们尽快到达巧国。”

　　容凛点头：“好。”

　　等他走后，容黎一个人站在船头，轻叹出声。

　　台甫啊，奏国就拜托了。

　　对于宗麒来说，这些人的心思他根本毫不知晓。这时他正全力以赴地在内海上奔驰。

　　这次出门，时间上着实是非常紧张，七八日后便要返回蓬山，迎接升山者。而在此之前，他既要会一会鲦鳙这个在整个常世都数一数二的大妖魔，还要赶往巧国，为塙麟贺喜。

　　不知道是不是赤麒麟的天性，宗麒的行事总带着一种野性。他不畏惧于强大的妖魔，并且以降服这些有名的大妖魔为乐趣。他讨厌拘束在蓬庐宫，所以也总是三番两次往外面跑。

　　女仙们也拿这位不太一样的麒麟很是没有办法。一开始还很担心他的安全，整个蓬庐宫为了找他，也经历过几次人仰马翻。不过后来，女仙们见他降服的妖魔越来越强大，已经不乏有梼杌和混沌这样与饕餮齐名的大妖魔了，也就放任他这样的行为了。若论使令的强大，这位赤麒麟纵观古今，也很难找到敌手。

　　之前他查阅卷宗的时候发现，巧国附近的内海曾经出现过鲦鳙的踪迹。据说当时景王赤子被塙麟的使令追杀，乘船前往雁国，却在海上遭到了成群蛊雕的袭击，聚集的妖魔引出了海底以其他妖魔为食的鲦鳙。这是这个大妖魔，距今最近的踪迹。

　　“岈城。”宗麒有一种感觉，应该就是这里了。

　　“是。”

　　名为岈城的鵸鵌张开双翼，从海面的影子里直冲出来。那是一只六尾的鸟型妖魔，有着斑斓的羽毛和锐利的双眼。它很快飞远，再回来时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鸟类妖魔，像黑压压的云彩一样。它指挥它们盘旋在半空，发出尖锐的鸣叫。

　　不多一会儿，鸟群开始骚动起来，似乎有什么致命的存在正在靠近。果然海面也开始出现不寻常的波动，随后一节布满鳞片的蛇身带着激烈的雷电翻涌出了海面。

　　鲦鳙在海面下游动徘徊，似乎在伺机而动。不过宗麒却没有这么好的耐性等它自己出来。

　　“岈城！飞澜！”

　　岈城听闻，引颈长鸣，尖锐的鸣叫像是号令一般，聚集的妖魔尽皆俯冲入海，用自己尖锐的鸟喙和利爪攻击潜在水下的鲦鳙。

　　另一边，梼杌飞澜快得连影子也看不清，直袭鲦鳙而去。比起岈城招来的妖魔，它的攻击显然让鲦鳙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一道深深的伤痕出现在它鳍下。

　　“吟！”鲦鳙吃痛，从水中直冲天际，发出了似龙一样的鸣叫。

　　宗麒狭长的红瞳倒映着这个大妖魔出水的壮阔之景，泛出了更加凌厉的色彩。

　　三日后，巧国翠篁宫。

　　新王登基仪式不日就将举行，塙麟迎来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宗麒！”

　　塙麟虽然是在宗麒之后降生的，却比宗麒要更早找到新王。刚刚成为台甫的塙麟还相当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总是很怀念一起长大的宗麒。

　　“塙麟，好久不见。”宗麒的面色看起来略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尚好。

　　金发的女子俏皮地笑笑：“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咱们两个分开这么久还真是不习惯。”

　　宗麒的脸上也尽是笑容，有些妖娆的狭长凤眼更加勾人心魄，他朗声道：“是啊，这三个月来很是想你，因此早早来恭贺。塙台甫一切都好？”

　　“有主上在，一切都会好的。不过我刚开始接受喜州的事务，简直是一团乱麻。”

　　宗麒走到塙麟身边：“州侯的事情千丝万缕，你也不要着急，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适应。”

　　塙麟抱着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刚开始总会有些艰难，不过巧国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宗麒调侃道：“这么有信心？看来新王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塙麟谈到新王，脸上发出一种宗麒从没见过的充满希望与幸福的表情：“我跟你说啊，主上在被我找到之前，是昱州界身的总长，无论是人望还是才能都远近闻名。这样厉害的人肯定很快就能让巧国稳定富裕起来。”

　　宗麒温柔地笑了：“那样就好。以后我们恐怕也不能常见面了，知道你能过得很好，我就安心了。”

　　塙麟闻言便露出了有些担忧的表情：“宗麒......真希望你也赶快找到新王，那样就不会寂寞了。”

　　“是啊，希望快一点。”他叹了口气，随即岔开话题，“到不知道你的新王打算颁布什么样的初敕？”

　　塙麟听到这个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聊起了新王的政治理想。那样打从心底信服和依赖的神情，让宗麒也很开心。按塙麟的话来说，这位塙王着实是很有见地的一位王者，想来是能够成为一位明君的。这样，奏国的情况也能相对安定一些。

　　说着，塙麟便提到：“过几天就是即位仪式了，到时候要给你留最好的位子啊。各国的使节也陆陆续续抵达了，也可以为你引见引见......”

　　宗麒却打断她的话，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塙麟，我恐怕待不到即位仪式了。”

　　“啊！怎么会”

　　“升山者就快到蓬山了，我该尽快回去，等着他们到来。”

　　塙麟叹了口气：“这样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于奏国来说，什么也比不上选出新王来的重要。奏国的百姓都在期待着，我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把你留在这里？”

　　“对不起......”

　　“什么呀，根本不是宗麒的错。我自己也希望你赶快选出王来，让奏国的百姓不再受苦。这是宗麒的责任，比起这个来，参不参加巧国新王的即位仪式真的是再小不过的事了。”

　　宗麒欣慰地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怪我，白白忐忑了许久呢。”

　　塙麟难得地带点娇蛮地抬抬下巴：“总之，在你走之前，就好好陪陪我吧，这也算将功折罪了。”

　　尽管塙麟很不舍得，宗麒还是只停留了三天就踏上了归途。在他走之后，奏国的使节队几乎是前后脚的到来了。

　　容黎一行受到了秋官长盛情的接待，被安置得很是妥帖。当然，奏国的礼单也配得上这份热情。

　　秋官长离开之前还很遗憾地说，若是他们早来一时半刻，说不得就能见到宗麒一面了。这话让使节队的成员都很是沮丧，只有容黎笑着摇了摇头。

　　即位仪式如期举行，巧国上下都非常期待这位新王，因此办得格外隆重。除了盛装的大臣与士兵，还安排了极为恢弘的歌舞。容黎观察了一下出席的人，除了本国的要人外，足足有四国的王亲临，排场相当的大。

　　巧国的王和台甫在一片山呼声中出现在了高台上，身着华丽的大裘，气势不凡。年轻的脸上透露出锐利的气息，十分具有压迫感。看得出，成为巧王让他意气风发，非常自信。

　　容黎对此不置可否，一位王者锋芒太露，野心勃勃不见得是件好事，不过其人到底能否成为名君，还要进一步观察。希望他的才能能配得上这份自傲，让这一代巧国的王朝多延续几年才是。

　　奏国在走下坡路，不指望巧国能帮上什么忙，只求不要添乱就好。前前代昭王近七百年的治世为奏国积累了雄厚的底蕴，尽管经过了前代桀王的暴政，仍然没有跌落到困苦的地步，但是往后就不好说了。

　　仪式告一段落，容黎被秋官引导着与各国来使一起，前往偏殿稍作休息，等待稍后单独接受塙王的召见。作为南方大国的使臣，少不得要与其他几国的使臣相互寒暄一番。容凛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待得烦闷，便告辞一声，去花园透透气。容黎任他离去，也不管他。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些人，他刚拿起茶盏，便听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这位莫非就是奏国禁军左军将军，容黎大人？”

　　抬头一看他就笑了：“原来是洪熙。”

　　高壮的男子也笑了：“这么久不见，难得鹤轩没有忘了我。”

　　容黎失笑：“你怎么和阿凛一样，是个长不大的性子。”

　　叫洪熙的男子，大名白淼，正是巧国禁军的中将军，在他还是副将的时候就与容黎相识了。两人虽然各为其主，却可以说的上是惺惺相惜。

　　“哈哈，好不容易见你，我们去外面聊聊。”

　　容黎见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有什么话想要私下对自己说。而且，如此避讳各国使臣与巧国文官，恐怕与巧国内政军务有关。他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同洪熙一起往殿外的庭院去。

　　等他们走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地方，容黎便先开口问道：“这段时间，你这中将军做的可好？当初你擢升之时，我也没来得及去看你。”

　　洪熙闻言叹了口气，以一种相当沉重的目光看着他：“鹤轩，我不能与你说太多，但是我这位子恐怕也坐不久了。”

　　容黎当然明白，作为巧国的将军，洪熙是无法同他说太多国内的政事的。这样一见面就忍不住吐露自己的郁气，足可见洪熙现在的处境并不是很好。

　　“新王刚刚践祚，就忍不住要对军队下手了吗？”

　　洪熙苦笑了一声：“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更瞒不了你。想必你们这一路已经将新王的动作打探地差不多了。”

　　容黎不说话，相当于默认了洪熙的话。他的确沿路已经将巧国的国情打探了一番，尤其是这位新王的举措。他客观地说，这位新的塙王行事过于急躁了些，而且手段非常不光彩，为了将自己的人送上关键的位置，也做的出陷害忠良的事情。而台甫塙麟又是不知事的，没能好好劝谏，塙王只能越走越歪。

　　洪熙似乎有些急迫，竟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同鹤轩，我就直说了。我的处境你也看出来了，这位主上的手段实在是一点情面也不留。这样下去，会不会发生内乱谁也说不好。我在朝中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却不想拖累家人。我没有妻儿，就一个弟弟，还望鹤轩能带他离开。”

　　容黎看着他叹了口气：“洪熙啊，你这着实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以他使臣的身份，着实不应该掺和到他国的浑水里。但是洪熙的为人，他也清楚。这是位真正的君子，作为武将，有武将的忠义和傲骨。若不是情况严峻，恐怕不会轻易开口求他。

　　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不忍对方的恳求，点头应了下来。

　　“不过，你弟弟恐怕今后都不能再用原来的姓名了，我把他当做巧国的一个普通平民带走，以后也只能用这个身份。”

　　洪熙像放下了重担一样，露出了轻松的神情：“这是自然。他是懂事的孩子，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他好像确实十分急迫，匆匆话别，临走时冲他郑重地一抱拳，便转身大步离开。

　　容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明白，此次一别，他日恐难再见。

　　“容将军，到您面上的时候了。”秋官走过来，向他行了一个揖礼。

　　他回礼之后，笑着说：“有劳大人了。”

　　容黎如常地叫女官找回容凛，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确实因着洪熙的事情，对这位新王印象不佳。

　　被秋官引进大殿，容黎二人至御前行伏礼，代表奏国恭贺了塙王即位。新王竟也没让他们起身，看着他们跪伏的姿态，语气冷漠地照例进行了一番寒暄，只有在容黎呈上礼单的时候，那声音才显出了点温度。这样聊了几句，塙王就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两人便告辞退下。

　　整个召见不过盏茶的时间便结束了，塙王的态度也确实轻慢了些。

　　容凛走出殿外之后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在奏国都没人敢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容黎倒是看不出来喜怒，回到翠篁宫中的居所以后，还给容凛倒了杯凉茶消气。

　　“何必动怒？”容黎斜了他一眼，“巧国的新王怎么样是巧国的事情，我们自己不失礼就好。”

　　容凛深吸了几口气：“哥你说的对，不过，我们还是尽快启程返回吧，实在不想再拜见那位了不得的新王。”

　　容黎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停留下去了，新王是个怎样的人也已经窥见一斑，巧国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很好过。

　　他忍不住摇头。

　　十二国的君王何其多，明君又有几何？只希望这位塙王至少能撑到一山吧。

　　容黎下令让队伍收拾整顿，很快就在秋官的目送下，启程离开了翠篁宫。回国的旅途，一行人不用再运送沉重的国礼，兄弟二人便打算直接驾驭着骑兽，从陆路过高岫山入奏。

　　出首都的时候，洪熙在路边相送，他们喝了酒，与他郑重别过。容凛不知他的境遇，还笑着约他一同去黄海捉骑兽。洪熙笑着应了，也分毫看不出异样。

　　他们终究是走了，队伍里也多了一个巧国的仆从。待走远后，容黎再回身，依稀还能看见洪熙倚着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