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安胎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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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自习和约会的学生们都回去了，程老师把那把木质吉他挂到墙上，活络了一番手指。我给程老师泡了杯从老家带来的养肝茶，这是我老家特制的一种凉茶，清香怡人，适合城市里总是熬夜爆肝和喝酒应酬的人。程老师眼睛却切切地盯着我杯子里的茶包，茶色浑浊，与其说是茶，不如说是中药了。
“你那个是什么茶？”
“这个你不能喝的。”
“为什么？什么茶啊我就不能喝？”
“这是安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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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安于斯，二十岁，开学便是一名大三学生。性格和我的名字一样，非常随遇而安。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偏僻的村庄，有着一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父母，还有一个小我三岁的弟弟。父母送我上大学并没有太多理由，他们并不曾听过或者相信“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也没有想着要靠我来改变家庭的命运。他们只是小富即安的农民，家里也算不上贫苦。只是因为那里的人们这几年都开始流行送孩子上大学，于是他们也就送我出来了。
但上大学的孩子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年轻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成家立业了。去年假期回家时，父母便和我提过要替我寻一个合适对象的话，我没太放在心上。既不期待，也不反对。我虽然接受了所谓现代化的教育也接触到了城市人的思想，却始终并不觉得自由恋爱或是包办婚姻何者会带来更多快乐或痛苦，我见过很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的父辈们和和美美亲亲爱爱地过了大半生，也见过许多自由恋爱的年轻人们因为感情寻死觅活——好像这世间除了爱情便无所依附了似的。
嘴上是这么说，心底里最深刻的想法应该是：我不认为在这个城市出身为主流的环境里我能遇见一个爱我的人。因了那自下而上如同藤蔓般生长的尊严，或者是自卑。所以我，不愿也不敢期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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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师喝完杯中的茶，用手略微整理了他自然卷翘的头发，手指颀长，指节分明，对我的话不置可否。他一定又以为我在胡说八道了，我是习惯早睡的人，一到深夜，脑子就不听使唤，上错咖啡和酒，是常有的事。常来的客人管我叫“上错姑娘”。
但今夜我很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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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时一阵凉风吹得人汗毛直竖，这座城市的秋，好像说来就来了。我用力搓了搓胳膊，又剁了剁腿，深吸一口气准备走到这寒意中去时，一件外套忽的落在我身上。“穿着吧，别着凉了，我还指着你给我跑堂呢！”
说完他径直地从我身边走过，熟练地用钥匙开了车门，发动起车子又摇下车窗，“我明后天公司有聚会来不了了，你帮我和老赵说一声，方便的话这两天找一下你同学过来驻个场呗！”
“好。那你回头可得记得请我吃饭。”
他笑盈盈地说完“好”字，便开车走了。我慢慢踱回宿舍，在门禁前一分钟进了宿舍门，宿管大妈比昨晚又多瞪了我几眼。
“小斯你又这么晚回来，阿姨都来敲了三次门了！！！”看见我进门，潇潇摘下耳机从床上坐起来。
“就是呀阿姨神烦！”
“不过小斯总是回来这么晚确实不安全，阿姨也蛮负责任的啊，听说学校里最近又有变态出没了，就在南生活区那条路上……”
“是哦，那边住的女生比较多诶！”
……
这是我可爱的三个室友，一个是英语系品学兼优没事就喜欢看英剧美剧的潇潇，待人处事都大方热情。一个是我见过的女孩子里最爱打游戏的唐棠，似乎总也不为作业烦恼，游戏才是她灵魂生活的真实世界。一个是温柔可人的米米，身材娇小害羞善良，却拥有超巨爆发力的声线，舞台和日常有着巨大的反差萌。
我们四个，很不一样。本来应该是四条平行线的四个人，因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而有了交点。大概缘分从来都来自于概率，分解于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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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没有早课，手机铃声响起时被我当做闹铃按掉，响第三遍时我坐起来，仔细看了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母上大人。
“喂，妈。”
“哎呀斯斯啊你怎么才接电话嘞？我交代你吃了药你吃了没有啊？”
“吃了吃了，妈，你让我吃的我肯定吃的嘞……”
“好好，吃了就好，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那你继续睡继续睡，记得休息好嘞！”
我躺下，继续睡，于是错过了第三节课，干脆第四节课也不去了。直睡到十一点半，才慢悠悠地爬起来穿衣服洗漱出门吃饭。好巧不巧，出门时便碰见了时书沛和他女朋友在楼下卿卿我我，我压低了帽檐。心里庆幸自己昨天没洗头发，今天还有帽檐可压避免尴尬。
走过了两栋宿舍楼之后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喊我，我隐约觉得自己是幻听，在他喊了第三遍之后转过头去发现真的是时书沛，很想把帽檐盖在脸上。
“你去吃饭吗？一起吧！我请你。”他大大方方地跟上来，和我并肩走。
这个人的心肠我真的熟稔到不必再猜，便也不再客气和羞赧，笑盈盈抬起头：“那当然好啦！外面刚开了一家自助火锅店，打五折呢，我想去很久了，你请我去吧！”
“这个……大中午的吃火锅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会啊，现在都秋天了，天气挺凉快的，而且里面还有空调，吃火锅最舒服了！”
“那个什么，我听说学校餐厅最近新开了个盖浇饭窗口，我请你吃那个吧！你不是最爱吃米饭了嘛！走走走！”
然后他不容置疑地将我拖到餐厅里，请我吃了六块钱一份的鱼香肉丝盖浇饭，搓搓手问我：“你那儿兼职最近缺不缺人，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如果有的话能给我介绍介绍吗？”
“有啊，有好多发传单、发快递和送外卖的活，你要不要试试，这个没有门槛的，按量结算，工资日结，非常靠谱！”
“那个……未免也太没面子了……我是说，你们酒吧，最近缺不缺驻唱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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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晚上，程老师铁青着脸站在我面前，“他为什么在这里？”说罢不等我解释便走向演出台，关了音箱，老赵见状立即把咖啡馆的灯也熄了，伪造出突然断电的假象。所有人都突然被扔进黑暗之中，只有不知谁点的烟还冒着明明灭灭的火光。一阵哗然。一分钟后，老赵将灯点起来，向大家道歉。唯独演出台的灯没开，那两个人似乎还在黑暗中对峙着，我听见程老师低沉地说了句：“出来。”，老赵接过时书沛手里的吉他，示意他赶紧出去。
我知道，他出去，难免要被打。从冰箱里取了一罐饮料，倒掉半瓶后又往里头加了冰块，拧紧了瓶盖后，又问老赵拿了时书沛这两天的工资，然后往外走。
果然看到时书沛揩着嘴角的血从某个黑暗的角落中走出来，我将饮料和钱一起递给他，他始终没看我一眼，也没说话，接过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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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师坐在吧台前，我问他，“喝什么？”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没说话，一般这种情况，他就是要喝酒，很浓很烈的酒。程老师从来就是爱喝酒的人，但是我怕他肝不好——主要还是老赵心疼酒钱，于是让他慢慢改成喝咖啡和茶。但是今天看来，不喝酒是不行了，于是我给他调了一杯“深水炸.弹”，淡蓝色的酒精在透明的玻璃杯中荡漾开来，冰块落入时呲溜出许多细腻的泡。
他举起杯子时老赵欲言又止，看了看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还是止住了。待他喝了大半杯之后，老赵过来幽幽地说：“大兄弟，这可真的不怪我！”
程一然头也没抬地说“我知道”，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饮罢将杯子重重放到吧台上，我只得再给他调了杯“see u tomorrow”。饮罢，他转身出门。老赵连忙戳我，“快跟着！”
“这点酒他醉不了的。”
“但他酒后不能开车啊！”
“那他可以打车回去啊！”
“那他明天上班怎么办？”
我似乎领悟到了老赵去年极力怂恿我去考驾照的另一层用意，关键时刻可以做股东们的代驾，还不用花钱。我提溜着书包跟出去，完全忘记了思考我应该如何回学校的问题。
“老赵让我送你回去。”
他看我一眼，然后默默坐到了副驾驶上，余光看见他在认真地系安全带。“你要不要再确认下你今年的人身保险买了没，受益人是谁。”
他摆摆手，“这个嘛不用确认了，我从认识你那天起就做好了随时被气死的准备，人身保险买了不知道几百份了。”
其实我自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之所以敢上路是因为学完驾照之后老赵就时不时带我上路溜，目的就在于将我的车技培养出来以后能替他提货运货。程老师的家离学校有三十分钟的车程——这是在他自己开车的情况下，而我开了四十分钟时还没望见他家的小区。在一个路口被警察叔叔拦了下来，例行查酒驾。我做好了呼气的准备时，他看了看旁边有点醉眼朦胧的程一然，狐疑地把设备收起来，让我出示一下证件。我从后座拽过书包，翻了半天也没摸到钱包，只好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了驾照。
“过实习期了吗？”
“过了，再说这车上不还有个资深的老司机嘛！”
警察叔叔盯着我的证件又看了几眼，把他还给我时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小姑娘，年纪轻轻地要学会自爱，尤其是还在念书的时候，社会险恶你不知道。”说完还不忘瞪程一然一眼。
我尴尬地收回证件，微笑致谢，赶紧发动车子离开。程一然却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啊，都是你长得这么不善良，都差点被当成拐卖未成年少女了你还笑。”
“我长得哪儿不善良了，是你自己太幼稚了，行为举止像个小学生，你看你书包里这些东西，课本，笔袋，书……”他一边说一边把我翻出来放他腿上的东西重新塞回书包里。
“……安胎药？”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安胎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