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张毓麒

3、第三回

　　江陵的音量更高,把赵络筠给镇住了。

　　“你在这里挑事儿打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好意思么你!”

　　江陵伸手指了指周围围观的同学。

　　“我……”赵络筠无话可说,但她又瞬间反应过来了,“我脸皮厚行吧管别人闲事很开心嘛,我丢不丢人与,你,无,关!”

　　正当时,上课铃声响了。

　　一个老师疾步走来:“你们都在干什么!!”

　　围观人群听到老师的声音,纷纷让出一条路。

　　圈中,正争吵着的三人被老师看得一清二楚。

　　“你们三个,跟我去教务处!”

　　小个子的女老师,戴着圆框的金边眼镜,叉着腰怒气冲冲地对三人吼着。

　　四人各态地立在教务处,听着那老巫婆训话。

　　赵络筠一脸不屑,估计内心早已将老巫婆打到她妈都认不出来。

　　站第二个的那个叫何瑶的小个子老师,是江陵的班主任,她正不安的看着身旁三人。

　　江陵和周瑾延垂着头,做忏悔状。

　　“你们现在这些学生,小小年纪不学好,女孩子还打群架!”老巫婆狠狠拍桌子,激动得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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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之间要团结,天天打架严重违反了校纪校规,你们三个,一人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然后把你们家长叫来……”

　　正当老巫婆还在宣扬爱与正义的宣言和对三人进行处罚时,两个人的闯入打断了她的发言。

　　“李……李主任,抱歉,我们两个,来晚了。”

　　老巫婆对突然闯入打断她发言的二人感到不爽,而且还很没规矩得进门不敲门而且迟到了!

　　进来的是两个和何瑶年纪相仿的年轻女老师,三人都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过来当老师。在她们面前,资历明显老很多的李主任开始在晚辈面前端架子。

　　路洺和李陌笙站到各种班级的学生旁边,听候审讯。

　　她俩分别是赵络筠还周瑾延的班主任。

　　“你们两个,身为老师,对同学的事这么不关心怎么行!也不给孩子树立好的榜样,居然迟到!……”

　　五人表面听着老巫婆的话频频点头,一脸的赞同,内心依旧不屑——赵络筠是那种表面和内心都十分不屑的人。

　　最终,老巫婆重复了一遍对三人的惩罚做结,把她们打法走了。

　　连站一节课的时间听教育演讲,个个腿也麻了,耳朵也起茧子了,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在楼道分开时,赵络筠又恶狠狠得对周瑾延和江陵来了句:“你们两个,好自为之。”

　　然后她就被路洺一口一个“抱歉”给拖走了。

　　“妈……妈……老师让你去学校。”

　　江陵拨通了顾浅的电话。

　　顾浅半天没说话。

　　“哦。”

　　好半天才听到回应,顾浅便直接把电话挂了。

　　江陵感觉自己明显听到她话中的失望。

　　第二日,教导主任处。

　　除之前的师生六人,又多了两个人。

　　“赵……是叫赵络筠吧你家长呢”

　　“我我没家长。”赵络筠一脸的不屑。

　　“赵络筠!你给我严肃点。你没有家长,谁供你吃供你上学的!电话!你父母的电话!”

　　“诶……”

　　“老师老师,是我,她妈就是我。”

　　顾浅站了出来。

　　“你你不是江陵母亲么”

　　“我是赵络筠的继母。”

　　赵络筠突然激动起来了:“死女人!让你管闲事了!”

　　路洺拉了拉她的袖子。

　　赵络筠直接甩开。

　　“我再说一遍,我不认你当妈!”

　　顾浅一脸不好意思得对主任尴尬笑笑,可以看到她眼底含了些闪闪的泪光。

　　赵络筠还是被制住了。

　　但这段时间还是很混乱。

　　赵络筠这人,一直很暴躁。

　　母亲的离开、继母的进门,都是她成为现在这样的导火索。

　　那天结束,老巫婆又让她下星期单独和家长再去一次。

　　但她不想带顾浅。

　　她知道自己亲妈在哪儿。还在这个城市,只是不敢去面对。

　　这次只是找到借口了吧。

　　她撑着伞,站在她亲妈家楼下。

　　看来不跟赵垲过,还可以住上小别墅了。

　　她轻笑两声,按动了门铃。

　　许久,一个看上去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女人开了门。

　　许久不见,她看上去还年轻了许多,怀中抱了个小婴儿,正哇哇得哭着。

　　“妈……”

　　“你是谁”

　　赵络筠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地打断了。

　　直到门关上,她依旧没回过神来。

　　看来没有人喜欢她啊。

　　当初她妈的离开,一开始只是以为她无力抚养自己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啊。

　　一开始就是自己自作多情。

　　想想，当初还很理解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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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络筠多日来主动回家来住。

　　因为下雨的缘故,天黑得很早,才八九点钟,全家人就已经睡下了。

　　但其实并不是全家吧。

　　带的伞并未撑起,赵络筠整个人湿透了。

　　她走近那间原本是她的房间,江陵正在床上用手机发日志。

　　江陵警惕地看着来人,但出乎意料的,赵络筠失魂了般并未看她,浑身湿透地躺在给她备着的床上侧躺着,睁着的眼睛无神,不知想些什么。

　　见没什么事,江陵继续把目光放回手机。

　　她以为赵络筠吃错药了。

　　“你觉得你妈爱你么”

　　突然,赵络筠开口了,把江陵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地上。

　　江陵没说话,等了半天,以为对方还会说下去,结果对方也没声。

　　估计是听错了吧。

　　“诶,问你话呢。”

　　这次,真的把江陵吓到了,她一下坐了起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吓死我了。”

　　两人对视良久,都不说话。

　　江陵看赵络筠居然没有反驳会来,回答了她的问题:“嗯。”

　　“不过有时我觉得,她……”

　　江陵无法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她不敢。

　　“她总爱管别人闲事,总碰一鼻子灰,但她就是这样,还改不掉了。呵。纯属找骂。”

　　“但她呀,也是为了别人好。”

　　“嗯。”赵络筠应了一声。

　　她听得很认真。

　　“很羡慕你啊。你有这么好的妈。”

　　“我妈,呵呵,早就把我忘了。连一个祝她幸福的话,我也没资格说吧。”

　　江陵很善解人意得没问她发生了什么。

　　大约……是那些悲伤的事吧……

　　第二日大清早,赵络筠早早得就起了床,一个人坐在床尾,对着窗外微曦的晨光发呆。

　　江陵被晃到眼睛,眯缝着眼,挣扎着不肯起来。

　　赵络筠看上去精神了很多,跟昨天晚上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女孩全然不是一个人。

　　“你干嘛”江陵还是觉得晃眼,抬起手挡光。

　　她通过指间的缝隙,她看到赵络筠回过头,报以自己一个温柔的笑。

　　江陵直接倒下,把被子蒙到头上,三秒后,她又突然坐了起来。

　　还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

　　“哦不,你在搞什么。”一副太妹的外表下,一颗小白兔的心,让人感觉很跳脱。

　　“我想通了。”对方是这样回答的。

　　江陵继续无语得倒了回去。

　　“你到底搞什么”

　　“我想好了。”

　　“想好什么……诶你别答非所问啊!”

　　“我就算在回答你的问题。”

　　“算吧算吧。说吧,你想好什么”

　　赵络筠突然站起来:“我跟你江氏母女俩,和解。”

　　那双因常年弹琴而略显粗糙的手,伸到江陵面前。

　　江陵把手轻轻拍上去:“嗯,看你表现。”

　　赵络筠又坐了回去,继续解决碗里的早饭。

　　突然,江陵开口了:“为什么你要这样,还是感觉不习惯啊。”

　　“我,赵络筠,想明白了,没有人管我——虽然我也不稀罕她们管。我不能自己糟践自己。我没有人可以用来吸引他们注意了,像个小孩一样,靠叛逆来吸引别人注意,才不是老娘的风格。”

　　沉默好久,赵络筠和盘托出。

　　“我妈,她不认识我,呵。”

　　满脸的无奈,表情下是一阵酸楚。

　　两个人,几翻对话,忽然从敌人,变成了能交心的姐妹。

　　两个人都苦。

　　她们或许在相互怜悯。

　　她们是同样关在牢里的狱友。

　　在牢里出不去,在同一地位,可怜自己,可怜他人。

　　她们是一样的。

　　有什么好争吵的呢

　　“找您12元。欢迎下次光临。”江陵微笑着双手递出钱,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接过,继续夸张得扭到腰肢向门外走去。

　　送走最后一个顾客,她叹了口气,坐在柜台后捶着肩膀。

　　“诶,今天晚上下班了,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呗!”正在擦桌子的周瑾延又凑了过来,趴在吧台上跟江陵搭话。

　　“今天都星期天了,明天还要上学,早点休息才是上上之策。”江陵用手指着对方的额头,笑着教育到。

　　“不嘛不嘛,陪我嘛,就当陪我嘛。”周瑾延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撒娇。

　　江陵一脸嫌弃的推开她凑过来的头:“咦~你个女的跟我一个女的撒娇,要当蕾丝找Lisa去,她的名字跟蕾丝蛮像,早就看出来你喜欢她了,去去去。”

　　不远处的店员Lisa还在咆哮着“你们干嘛我不当蕾丝啊啊啊”,周瑾延一边跑过去拉着她的手撒娇。

　　“呐呐,去嘛去嘛。”

　　“唉,好吧。”江陵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