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Extra Episode.02 午后茶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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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钟敲响四下，世上的一切为茶停止。
菲奥娜不知道教皇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染上了用下午茶的习惯，恰恰相反，仅仅在一周之前，她还亲耳听见那位大人毫不留情地称其为“给自己的偷懒找借口”。那天双鱼座的大人回圣域守宫，来教皇厅例行觐见后顺便留下来喝了杯咖啡，两人在小会客厅里对坐，闲聊寒暄的话通过没有合上的窗户，模模糊糊地钻进菲奥娜的耳朵里：她正在花园里浇花。
“我来之前去了趟日本，当然主要目的是拜访女神，至于加隆——他当初被女神揪去帮忙打理财团的时候一脸不情不愿，在顶头上司眼皮底下干活，那日子倒是比我想象中过得舒心多了。” 或许是因为撒加在谈话中提及了一下身在城户财团的女神，阿布罗狄便也随口讲起他的日本之行，“工作多不多忙不忙我不清楚，但那家伙在休闲娱乐方面是愈发讲究起来了，白天随便在财团里出现一下，还得准点喝个下午茶，在希腊的时候我都不见他这么积极地张罗过这些事。” 双鱼座摇着头忍俊不禁，说完自己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像是在亲身给撒加表演加隆的模样，可光是阿布罗狄身上那股优雅劲儿，撒加估计自己的弟弟就做不出来。
撒加挑眉，轻而易举地想象出弟弟悠闲地窝在城户宅邸的沙发上，喝一口咖啡吃一口饼干。电视上可能正放着搞笑综艺节目，是那种外国人根本理解不了的冷幽默，在加隆眼里，或许“日本观众竟然真的会为这种笑话买单”这件事才更加搞笑。
当时钟敲响四下，世上的一切为茶停止。阿布罗狄满脸嫌弃地讲加隆如何引用这句不伦不类的英国谚语狡辩他的偷懒行为，撒加摸了摸下巴，非常严肃地认为弟弟的这番发言一定是先前在拉达曼迪斯家里做客时受到了启发，并为自己的观点给出了逻辑严密的论证。
“可这没有什么区别，谁又能说英国人发明下午茶，就没有要逃避工作偷懒的目的呢？”教皇大人以一个颇具嘲讽意味的反问句作为总结，听得阿布罗狄连连拍手称赞其言辞犀利一语中的，而撒加则谦虚摆手表示过奖了。
菲奥娜深以为然：教皇大人不愧是教皇大人，仅仅是一件小事就能引发出历史文化层面的思考。她想到撒加面对每日递进教皇厅的繁重公务，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地仔细翻阅，直到最后一个字看完才肯关灯休息，不禁对他今日的这番发言感触更深，立志一定要积极学习这种辛勤工作的优良品格。
这件事发生的两天后，菲奥娜惯常提着水壶和园艺剪去打理花园，路过大厅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女人嘴里哼着的法兰西小调戛然而止，带着一声不解的疑问词转过身去。撒加应该是刚刚用完午餐，没有穿着最为正式的那套法袍，三重冠也摘下来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英俊的面容毫无遮挡，偏偏他似乎还对此不够知足，非要把本来就好看的嘴唇弯出更加好看的弧度，垂着手的站姿显得平易近人又不冒犯，单单盯着那微笑，就叫菲奥娜相信，连八十岁的老妇人都得对这个男人怦然心动。
“教皇大人？”菲奥娜在心里感慨，面上却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稳住神情。她双手都提着东西不方便行礼，迟疑间倒是见对面的人摆摆手示意她这样就好。“我正准备去喝个咖啡、或者喝杯茶，你现在有空吗？”男人脚下稍稍朝她靠近半步，从容不迫地发出一个邀请，可这委婉的措辞显然让菲奥娜摸不着头脑——她实在是不太明白教皇这两个半句的内容究竟有什么逻辑关系，只好低头瞥了一眼手上的水壶和园艺剪，斟酌着猜测起这一位的心思：“您的意思是……想要用个下午茶吗？”“也可以这么说。”
原来如此。菲奥娜觉得自己明白了教皇的意思：“那么我现在就去准备。您想喝些什么？咖啡还是红茶？需要搭配一些甜点吗？”侍女小姐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教皇大人在安排工作，便登时将那一点点疑惑抛到脑后，飞快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她利落地将手中的工具靠着墙边放好，挽着袖子噼里啪啦倒出一连串问句要将上司的需求了解得明明白白。
“事实上……”撒加的话开了个头，却又在菲奥娜一脸积极的样子下犹豫着吞下了后半句，转而先答了一句，“普通的咖啡就好，至于甜点，可以按照你的喜好来。”“好的，我想厨房应该还有提拉米苏，这个可以吗？……那么请您稍等，我马上给您送到书房。”
“……”撒加嘴慢一步，稍作迟疑，就见侍女已经提着裙子简单行了一礼，然后直接扭头往厨房走去，哼着的法兰西小调又重新连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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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她过去给你送了咖啡和提拉米苏，你邀请她也坐下来一起喝一点？”“对。”“可她拒绝了。”“……对。”撒加拿餐叉叉住沙拉里的一枚橄榄，无意识地在盘子上碾了几下，才慢悠悠地抬手递到嘴边，“她还有花园里的工作，而且也并不想留在书房里打扰我翻阅文书。”说完，他才动作优雅地张嘴咬住那枚橄榄，再动作优雅地咀嚼起来。
“你没有挽留一下吗？”“我当然有……可她坚持要先完成自己的工作。”他又卷起一片生菜叶，盯着橄榄油沿着叶脉纹路汇集到叶片边缘，最后滴落到盘中。撒加一旦开始苦恼起什么，就要条件反射地眉头微蹙，在教皇宝座上气场十足不怒自威的一张脸登时成了忧郁美青年。加隆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摇晃着装了啤酒的易拉罐，仿佛能听见兄长心里的一声长叹。显而易见，目睹撒加郁闷的样子让他心情舒爽，几乎就要为这美妙的瞬间鼓掌叫好举杯庆贺。
可加隆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他、作为一个好弟弟，以及在这方面的经验远超撒加的过来人，觉得有义务关心兄长的终身大事，并积极主动地传授成功秘诀。于是加隆撑着下巴思考起来，将撒加方才讲述的所有内容一字不差地回忆一遍，表情却随着这一过程渐渐由喜转悲，最后极为沉痛地抬起脸，看着撒加的模样宛如医生看着绝症病人。
“撒加，你不行。”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加隆得出结论，神情里除了怜悯还是怜悯，“我看那个姑娘完全对你没有意思。”撒加眉头一跳，勾唇假笑起来：“加隆，不要说男人不行。”话音刚落，对面的弟弟就像见鬼了一样瞪大眼睛，手里的餐刀“咔嗒”一声砸在盘沿上。“靠？！”加隆大骂一声，立马引得兄长轻飘飘地教训“嘴放干净一点”，然后他再毫不犹豫地回嘴反驳，“你好意思说我吗？！”
双子座兄弟同席的晚餐注定无法以平和的方式结束，没有餐具损坏已经称得上可喜可贺。撒加此次来日本给女神做例行的工作汇报，看着时间合适便和许久未见的弟弟吃了顿饭，其间在闲聊的话里随口提了一嘴那位新来刚刚一个月的侍女，立马就被加隆揪住不放连连追问。——撒加发誓，以为加隆能顺利娶到老婆于是可能在这些事上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这简直是个再愚蠢不过、荒唐至极的想法。这种人怎么可能、怎么偏偏就在爱情之路上颇为顺利呢？撒加临走之前还在心里摇头感慨，这一行质问就差写在脸上。加隆颇为心有灵犀地看出撒加的内心所想，呲牙咧嘴地笑着朝他扬了扬下巴。
当然是靠老子的魅力啊。双子座暗星意有所指地摆了摆手。你不行啊，撒加。又是这句话出口，加隆动作敏捷地往后一撤步，将将躲开圣域教皇忍无可忍的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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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奥娜觉得教皇大人最近有些反常，最大的表现就是开始雷打不动地在午后四点用起了下午茶。那差不多正好是她每日的工作结束的时刻，当她收拾好东西从书房门口路过，总是能从虚掩着的门缝里闻到香气——有时候是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的意式浓缩；也有的时候是红茶，拿上等茶叶精心冲泡的厚重茶香。
“菲奥娜？”每当这时，每当她停下来在香气间深呼吸两口，门内的人就会叫起她的名字，是颇为低沉的声线，却恰到好处地展露出柔和，把菲奥娜普普通通的名字读得像是十四行诗：像是彼特拉克在唤他的劳拉、但丁在唤他的贝亚特丽采。——哦不、这个比喻未免太冒犯了，她哪里比得上劳拉？又如何成得了贝亚特丽采？
教皇大人会邀她一同用茶，并更加反常地丢下书桌上的文件，单纯闲适地同菲奥娜聊天。她每每为这不合礼仪的待遇感到不安，却又总是在那声轻唤响起来的时候为男人的嗓音所吸引，走进书房坐下来端起杯子，又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教皇幽默风趣的谈吐里，放下那些无谓的烦恼投入这一场交谈。这个时候，吸引菲奥娜的又成了男人的眼睛：一双有魔法的眼睛。
可菲奥娜不知道的是，在她哼着小调弯着腰修剪花草的时候，那双有魔法的眼睛就隔着窗户看她。
——“我给你个忠告吧，撒加，认真的。”躲过一拳的加隆靠着门站定，在兄长下一拳挥出来之前开了口，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神情，罕见的正色让撒加在心里思考起这是否会是弟弟的又一个恶作剧，但最终还是放下胳膊，选择相信他最后一次。只听加隆说道：“你要是真的喜欢，就趁早和那姑娘直说，省得之后后悔，遮遮掩掩的可太没有骨气了。”
撒加看向窗外，身着白裙的侍女正提着园艺剪专心工作，脑后的金发为了方便而随意挽起，现在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了。他注视那个单薄而纤瘦的背影，就如同在阴天看见了太阳。撒加头一次理解了一见钟情，他清楚自己为何会被这个女人吸引，正如他知道飞蛾为何会甘愿扑向火焰，因为美好的东西值得不计代价地追寻、也合该为全世界珍惜守护。
他想起来加隆口中所谓的一句“忠告”，又不由得在心里叹气：遮遮掩掩的没有骨气？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不相信当初弟弟闷声暗恋那一位的时候能多有骨气。兄弟俩知根知底，什么德性谁不了解？他将加隆那张耀武扬威的嘴脸丢出脑海，转身打算回到书房等着菲奥娜工作结束。他得先泡上一壶好茶，把剩下的一点公文加紧批阅完毕……还有，今天天气很凉，也许该给菲奥娜准备一条薄毯。正在心里盘算着，刚刚走出两步的撒加突然听见一声惊呼，他赶忙回身，正见窗外的女人站在一丛玫瑰前对着指尖吹气，被匆忙抱在怀里的园艺剪一个不稳，“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菲奥娜被这一声给吓了一跳，顾不得手上被刺伤的伤口，忙蹲下去想要捡起剪刀，然而一只手却是先她一步完成了这个动作。“还好吗？”撒加单手拎着剪刀，边问边在女人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直接握上她受伤的手指仔细查看：流了点血，并不严重。女人的皮肤和撒加想象中一样略有点发凉，暴露在阴天冷冷的空气下时间长了，甚至变得有点僵硬，指尖上都隐约能看出发红的迹象。“抱歉……没有大碍的。”她被这动作弄得一愣，倒是没有什么抗拒的表现，摆着极为矜持但真诚的微笑请撒加不必担心。
撒加知道面前的这位侍女正等着自己结束对话，把园艺剪还给她好让她能继续未完成的工作。菲奥娜总是非常、非常看重礼节，从日常谈吐到行为举止通通不给人挑剔的机会，轻轻松松把分内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还能分出额外的精力处理突发事件，简直称得上全圣域所有侍女的楷模、女人中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典范。她这正经认真的模样让撒加既觉得可爱又感到烦恼——无论你如何暗示、如何再明显一点地表达，只要你不直说，菲奥娜就从来不往别的方向想，她可能觉得不解可能觉得诧异，但她总能有自己的一番逻辑去给教皇反常的行为找到自认为合适的理由。
加隆的话又一次出现在他脑子里了。撒加往旁看了一眼，只剩下很少的几丛花等待修剪，他正打算开口，半空中却忽地传来了钟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两个人的神情皆是一怔，第四下钟声落下，回音尚未散去，而太阳就在此刻拨开弥漫了半日的阴云，橙黄的光线照亮天空照亮大地、照亮绿茵茵的灌木和鲜艳的花丛。
“抱歉，我可以先去为您准备下午茶。”菲奥娜想起教皇近期在午后四时养成的习惯，被方才的钟声提醒了时间。她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仍被对方握住的右手，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撒加却在这时候放开了动作。“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还要继续打理花草吗？”“啊、是的，毕竟只剩下一点。”
“那么我也就留在这里。——需要帮忙吗？”“诶？！不不不、不用了，我是说，不用麻烦。”菲奥娜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讶然摆手，连连眨着眼接过撒加递来的园艺剪，在对方“要小心”的叮嘱下应了句声。她缩回手，避免更多的肢体接触，然而那比她稍高的体温却切切实实地留在了皮肤上，又不知通过何种途径钻进心脏和头脑里，风一吹带走了表层上的触感，可带不走更深的痕迹。
“——菲奥娜，我最近感觉，教皇厅里面缺了些东西。”“是的，教皇大人？”努力让自己专注于手头工作的金发侍女闻声回应，她正将最后一截多余的花枝剪断，还没有来得及转头，只听身后传来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我感觉——”
她终于放下剪刀，抬眼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有魔法的眼睛。蓝发男人朝她抬起手，手中拿了一枝盛开的明黄色花毛茛，是刚刚才经她的手打理过的花束。而这个男人忽略一丛的玫瑰和风信子，准确地挑出了一株最为柔软无害的植物。
“我感觉，它缺了一位女主人。”
菲奥娜瞪大眼睛抬手捂住嘴，湿漉漉的碧蓝色眼眸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涌出泪水。撒加就是在那个时候想，加隆偶尔也会说两句有用的话。——在他俯身，轻柔且仔细地把那朵花毛茛别上侍女的左衣领时。
当时钟敲响四下，世上的一切为茶停止。
到下午茶的时间了，教皇大人。今天的甜点是欧培拉哦。女人朝他扬起微笑，于是世界便依神的意思出现了光。
——那么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Extra Episode.02 午后茶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