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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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冰冷暮色慢慢将夕阳取代，隐藏在繁华奢靡新郑下的另一面就会逐渐显露，更加糜乱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不论黑暗与否，都会被沉沉暮色尽数掩藏。
紫兰轩的明灯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点燃，从第一盏开始，一盏接着一盏，直至这栋高大的朱红色建筑完全被点亮，成为夜色中最耀眼的存在。
修缮后的紫兰轩，比以往更加富丽堂皇，犹如眼下的流沙，经过数日蛰伏，定会迎来最辉煌的时刻。
婉灵端坐案前，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轻抿杯中兰花酿，心情格外愉悦，笑眼盈盈地看了看面前几人。
“关于红莲的提议，你们以为如何？”
“虽然风险极大，但不失为一个好方向。”
张良眸光闪烁，难得的率先表明了看法，紫女如往常一般手执一把白玉酒壶，不紧不慢地一一为众人斟酒之后，才不温不火开口：
“报酬这么丰厚，冒点险，无可厚非。”
在场两人皆有表态，婉灵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卫庄身上，后者却是慢条斯理地品着酒，日常凹着造型，装着高冷，不吭声，也不否认。
“看来我们的想法大同小异，这样正好，就可以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但眼下，我们要等待一个绝好的时机。”
姬无夜权倾朝野又专横跋扈，韩国上下无人不想要他命，这一点，想来作为当事人的他比不会不清楚，这么多年来，前去刺杀他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却没有一个回来的。反而是那些敢发声说话的官吏，都被他杀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不足为惧的贪生怕死之人，或者，像相国张开地这样根基稳固，需要从长计议的人。
既然能够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除去自身的武功和豢养的夜幕鹰犬之外，也与他本身谨慎有关，但凡是可能威胁到他性命的渠道，都被采取了相当强悍的防范措施。
想在这种情况下送一个女刺客进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如果目的过于明显，反而会打草惊蛇，引起姬无夜的戒心；如若不然，非但会令刺客白白送死，甚至还可能附赠一份情报，只怕届时的结果更是人心动摇，举步维艰。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又名正言顺地将她送入雀阁。
“在那之前，我们还需要确定这个任务的执行者。”
长得好看，又能文能武，还得一下子引起姬无夜的兴趣，最重要的是，足够机灵有胆识，不会为姬无夜怀疑，正面交锋不落下风不会露馅，还要拥有一定程度的随时赴死的觉悟与准备。
这样集所有要求于一身的女子，世间难得，千金难求，就算是藏龙卧虎的紫兰轩，恐怕也未必会有符合条件者。
“既要制定计划，又要敲定人选，我们还真是任重而道远。”无奈地耸耸肩，面上一阵为难，却突然话锋一转，透着隐隐笑意一本正经道，“不过，相比双管齐下，在暴风雨前的宁静做好准备，我还是觉得，吃顿饱饭比较重要。”
婉灵说着，竖起手指，笑眯眯地卖了个萌，清秀的面容加上可爱的神情，看得几人忍俊不禁，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哎，这就对了。别弄得死气沉沉好像要出殡了一样，今天可是紫兰轩重振旗鼓的重要日子，打起精神来嘛。”
见氛围轻松不少，婉灵轻笑，调皮却又不失认真地加了一句：
“我们不会输的。”
*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霉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阴冷黑暗，仿佛是被阳光忘记的角落，寒风穿过墙缝涌入，肆意地将落地的尘土吹得四处飘荡，弥漫了整个空间。
婉灵面无表情地沿着蜿蜒的阶梯一步一步向下，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内回荡，像是死神的脚步，显得尤为恐怖。
楼梯的尽头，数十条锁链层层叠叠交错盘节，如同乱麻般剪不断理还乱，却无一例外地都连通于同一个人身上。
婉灵停在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言不语却仿佛泰山压顶，生生将那人看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蓑衣客老先生今天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啊。”
被数条锁链同时束缚的，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四凶将”之一的“月下蓑衣客”。
未能得到回答，婉灵倒是也没有因为觉得自己被忽略而愤怒，反倒是冷笑着俯下身，贴着对方的耳根，樱唇微启，似乎是低语了一句什么。
而后不疾不徐地站直了身子，满意地看着对方微张的瞳孔中，那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恐惧和震惊。
“你每倔强一分，自身的价值就会被消耗一寸。它消失殆尽之时，便是你死亡降临之日。”
“就凭你这黄毛丫头也想动我？痴人说梦！”
“人们都说蓑衣客无所不知，那么，请问你是否知晓自己命运的归途呢？”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又怎么可能抱有奢望。”
“那倒也是，不过，你还不知道呢吧？”
一手点点额头，婉灵面上一片苦恼，明明是人畜无害的表情，却让蓑衣客背上生生蹿上了几分寒意。果然，她接下来的话，让蓑衣客如坠冰窟，连手脚带内脏，里里外外瞬间凉了好几分。
“四公子韩宇府上最近出现了一位门客，行踪不定却擅长收集情报，人们都说，那是赫赫有名的月下蓑衣客呢。”
婉灵笑眯眯地看着蓑衣客，仿佛毫无察觉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如果这件事传到姬无夜的耳朵里，结合事实，你说，他会不会伤心呢？”
蓑衣客的心登时沉到了谷底。
他一直在想，他被困在这里的时日不算短，流沙若真是想做什么以假乱真的事情时间上是完全足够的，只是为何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蓑衣客不傻，他当然不会认为流沙是因为善心大发，才迟迟没有动手，而今婉灵这一记重雷可算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先是将他困于流沙，就算他向来神出鬼没，时间一长，姬无夜那边也免不了对他所谓的失踪起了疑心；而后待假扮他的线人在四公子府上做出一番名堂，再趁机将消息放出，按照姬无夜的性格，必定会暗中调查一番，只要通过了这以假乱真的最后的考验，便是等于坐实了这“叛徒”的罪名。
只怕现在，在已经戴了有色眼镜的姬无夜眼中，他浑身上下都打满了“我叛变了”的标签，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么一来，就算他能够活着从流沙逃出去，也未必有命走出将军府。
呵，真是下得一手好棋，从一开始就布了这么大一个局，非但一点一点瓦解蚕食夜幕和姬无夜的信任和联盟，甚至还用这种手段断他后路逼他叛变！
下三滥！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呢。”
婉灵佯装委屈，苦恼道：
“也怪我，应该让你去跟姬无夜解释清楚的……”
你有那么好心？！
蓑衣客暗自提高了警惕。
“不如，就这两天吧。”
婉灵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明明看起来单纯无比，却让蓑衣客立即意识到了危险，后背倏地冒出一股凉气，一直顺着脊梁骨向上升起。婉灵却恍若未觉，笑容更加灿烂，似乎是真的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大好事。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这就上去跟他们说，至于你，蓑衣客。”婉灵话锋一转，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有力气在心里骂我，不如想想怎么跟姬无夜解释吧。”
蓑衣客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婉灵便再度换上了天真烂漫的笑容，仿佛方才那恐怖到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只是一时眼花的错觉而已。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阴暗潮湿的地牢已被甩在身后，眼前是紫兰轩温暖柔和的烛光。
婉灵深吸一口气，肆意享受着新鲜的空气，眨眨眼，光照强度正好，鼻尖气味正好，一切都是正好。
“你终于上来了。”
温润的声音传入耳畔，婉灵转头，才发现屋角处还有一位提着灯笼默默等待的青衣公子。
“张良？你等很久了？”
“也没有很久，卫庄兄和紫女姑娘要我下来接你，我看你还没上来，就稍坐了一会。”
“那我下次快一点好啦。”
“噗……”张良掩口而笑，湖蓝色的眼眸泛着层层波澜，犹若星辰大海，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看你这么开心，很顺利？”
“差不多，我们先上去吧，然后我再说给你们听。”
张良点点头，很自觉地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婉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前路真亮。
此刻正值紫兰轩开门迎客之时，婉灵和张良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抄小道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上倒也顺畅无比，很快就回到了二楼雅间。
“哟，笑得这么灿烂，难道有重大收获？”
才将房门掩上，转身便听见紫女的一声调侃。
“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想看不出来都难。”
“小庄！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趁机白了卫庄一眼，而后迅速移开目光，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的婉灵一脸的小人得志，好像捡到了一个巨大的便宜。
喝了一口张良递过来的水，婉灵转着鬓角的一缕头发，慢悠悠地汇报。
“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看蓑衣客的求生欲强不强了。”
“不过，无所谓结果如何，反正，像他那样的人，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
“而且，不必担心谍中之谍，我自有办法让他在姬无夜面前翻不了身。”
话音未落，婉灵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颇为熟悉的气息正隐藏在附近。不由轻笑，心中暗道天助我也，而后看向一旁的卫庄，状似无意般地问道：
“听说四公子府上那位门客今日要来紫兰轩？”
“……他已经到了。”
卫庄顿了一下，很快便领会了婉灵的言下之意，两人默契地打起了配合。
“贵客到访，岂能怠慢，快点将他请进来吧。”
窗边帷幔随夜风飘舞，层层绵绵恍若暧昧不清的梦境，隔着朦胧的紫色纱幔，婉灵看到一双脚从屏风后走出。
她停了停，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审视的目光一路向上，然后，便看到了一张与地牢里的人一模一样的脸。
微凉的夜风没有要停的意思，婉灵却在随风飞舞的紫色纱幔中勾起了唇角，微不可察地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好，蓑衣客。”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三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