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你肩上的尘埃》芊芊陌上桑

21、因爱生惧

　　秦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苏横，他变得成熟了，眉眼间少了学生时代的青涩，没有了曾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僵硬，多了几分柔和与成熟，只是还是那般清冷，那般清冽如水，沁人心扉。
　　可是，那又如何，早已经说了再见，也知道两人就算在一起也是惨淡的结果，又何必再过多奢望。
　　只是这样赤裸裸地来不及反应的重逢，让秦蓁实在难以招架。
　　不知不觉向前，秦蓁又一次到了那个喷泉水池边，这里似乎已经成了秦蓁倾吐思念的地方，秦蓁有些自嘲地笑笑，现在的池边只有一波清水，卖花的姑娘这时还在酒店，只有秦蓁一个人傻傻站在这里，秦蓁拿出手机，按亮屏幕，曾经小巧的键盘机已经在这几年换成了大屏幕的智能机，但不变的是屏幕上仍然是那对浅笑着的年轻男女，混着雪花，一点点熔化人的心房。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秦蓁才会承认自己并不理智，早已没有了当初决断的理智，只能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个梦和一个相似的人都可以点燃秦蓁的情绪，但秦蓁面对现实中的苏横，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能做的只是逃跑。
　　但心中的激荡却是为谁，秦蓁不知道该如何排解着压抑的心情。
　　对着空荡荡的水池大声喊道：“苏横，苏横，苏横……”。
　　一声比一声悲切，路边人就看着那个纤细的女子，从最开始的平和随着一声声呼唤，最后一个人泪流满面，谁都看不穿那平和下隐藏着多炽烈的情感。
　　直到喊累了，秦蓁才靠着回过身靠着池边，仿佛下了决心一般，拿出手机，将手机屏幕删除重新换一张图片，只是按下确定应用的时候，秦蓁看着自己的泪落在屏幕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彩虹，原来自己可以这么谨慎到一丝不苟，甚至一张图片的缝隙都不能让那个回国的人发现。
　　只是身后却出现了现在最不该出现的人，苏横。
　　秦蓁看着慢慢走近的苏横，浅灰色的休闲装和记忆中曾经的白色衬衣重叠，仿佛是曾经高中那个内向木讷的男孩，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秦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仿佛带着诱哄般的声音。
　　秦蓁想起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苏横这么温柔的时候，最热烈的也只是在最后分手那一晚，从未见过苏横这般情绪外露，苏横眼里带着期待，瞳仁里映出有些惊慌的自己，“没有，不是的……”。
　　“秦蓁，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在这里喊着我的名字，我在这里了，你可以告诉我了”，苏横继续往前一步，伸手试着拉住秦蓁的手臂。
　　秦蓁被苏横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想起自己父母的悲剧，只觉往后退，想起从孩童时期家里便永无休止的吵闹，虽然时间淡化了曾经那种强烈的情绪，但是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两人都有不可逾越的思想和生活沟壑。
　　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
　　苏横等着秦蓁的回答，秦蓁却不知如何作答，甚至理智都被突然出现的苏横冲刷得摇摇欲坠。
　　“苏横，可能是你听错了，我只是过来散散步，马上就回去了，对不起”，秦蓁找回理智尽力淡然道。
　　苏横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秦蓁，脸上的喜悦慢慢被疑惑代替，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秦蓁这般退缩，曾经因为那个对着高中数学艰苦奋斗的身影而对她钦佩有加，只是曾经那个平和淡然的女孩，现在似乎心思万千，却将淡然平和作为拒绝的面具，五年前是，现在亦是，如果是五年前的自己，也许看不穿，可是现在只是猜不透原因，也不会像从前一样追问。
　　“既然如此，请允许我送你回家吧，晚上不安全”，苏横退一步，仿佛什么都没问一般道。
　　“多谢”，秦蓁知道现在拒绝就显得太过刻意，只能尽力平和地向前。
　　秦蓁住的地方就在这条繁华的商业街几条街的背后，一个老式小区里，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几步就可以走到小区里，忙的时候就奢侈地打个车，进了小区瞬间周围少了车水马龙，静得只剩下秦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到了单元门口，秦蓁松口气：“多谢了，我到了。”
　　面对着秦蓁的苏横没有说话，向上望了望，“你住几楼？”
　　“顶楼”，秦蓁回答。
　　“那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进了门再走”，苏横若无其事道。
　　秦蓁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老同学重逢也不是自己这般防范，都是因为自己居心叵测，说不定苏横其实什么意思都没有，都是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嘴里却已经道：“时间还早，要不你上去坐坐吧？”
　　苏横眼睛亮了亮，点头。
　　当苏横坐在小客厅的时候，秦蓁才想起来后悔，虽然可以做很正常的同学，但是这样似乎又太过亲密了，但世上没有后悔药，而且看苏横到了屋里，只是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也没有再多看一眼，秦蓁便到厨房倒水。
　　整个屋里都带着些柔和的颜色，虽然沙发等家具是以黑色为主，但是窗帘却是和卧室一样淡蓝色，细看才发现还带着小碎花，苏横嘴角忍不住翘起，想起前几天自己第一次进来这屋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是灰暗的，倒在桌边的秦蓁双手双脚冰冷，但额头却烫的像从开水中捞出来的一样，那时候的秦蓁看起来那么脆弱，甚至拉住了自己的手，苏横承认那时候自己就决定什么都不想，一定要重新站稳在秦蓁身边。
　　但从今天看来，秦蓁似乎忘了那天的自己，否则怎么会露出那么震惊道无法掩饰的表情，如果要解释，就只能说那天的秦蓁似乎有些不清醒，只当今天才第一次遇见。
　　殊不知，苏横为了这重逢已经准备和等待了多久。
　　“你要和茶还是果汁，或者白开水？”秦蓁在厨房门口问。
　　苏横轻笑，想起前几天来的时候，看到冰箱里除了日常蔬菜食材，却是没什么饮料的，于是道：“白开水，谢谢。”
　　秦蓁出来，将水杯推到苏横面前，找个话题道：“你也回到这里来工作了吗？”
　　苏横点头：“是，有物理项目研究所在这边，前段时间还回了老家，去母校走了走，老师们都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呢。”
　　秦蓁有些羡慕，毕业这么多年，自己似乎一次也没有回去过：“那就好。”
　　“语文老师还和我说到我当年的作文进步得很快呢，我告诉她都是你的功劳，她还说你悟性高懂事”，苏横笑着说。
　　秦蓁想起高一教过自己一年的慈祥老太太，她后来一直教苏横他们的语文，只是没想到会谈到自己，“老师记忆力很好，连我这样的都记得住啊。”
　　苏横听了嘴角的笑容却更大了：“不过记得你的还有数学老师，他可不是这么夸你的，他说你数学不好实在太可惜了……”
　　秦蓁听了不禁脸红，想来自己那个数学的确是有些见不得人，在那样的班里，考个及格只是最低要求，自己却一直在突破班级最低分的底线，虽然后来好了一些，但阴影已经留下了，只得苦哈哈地说：“其实我努力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后来……”。
　　后来便是苏横，便是那个数学好得令人发指的数学课代表给自己讲题讲重点讲方法，回忆不期然纷至沓来。
　　“秦蓁，其实那时候，我看着你那么刻苦的学数学，但每次老师改到你的作业，总会忍不住叹气，我其实很想告诉他，你很努力，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我只能从你身上下手了，每次交作业我都会特意注意你的作业”，苏横算是解释着说，就是这样坚持不懈，后面终于帮上了忙。
　　秦蓁回忆起苏横第一次给自己讲题就是因为自己的作业忘了带，苏横用他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的作业本上来回指出关键的地方，后来两人前后桌也总是会有数学题请教，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你来我回，却原来苏横也受不了自己糟糕的数学，秦蓁自嘲道：“那时候真的很笨，同样的题稍微变变样子我就觉得完全不认识了……”。
　　苏横对自己当年有些笨拙的方式感到好笑，只有当秦蓁交不出作业的时候，才好意思去等着那本作业，才能去看看她的作业到底怎么样了，甚至在秦蓁的课桌前多停留一会都是激动人心，“可是你语文好，没有谁能使全才的，都要通过后面的努力，后来你不也数学还成，我的语文也很不错吗？”，苏横边说边看着秦蓁。
　　秦蓁却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分科以后两人不再有同样的班级，唯一的交集便是那些现在仍然躺在手机里的图片，再后来便是两人之间的不愉快，于是转开话题道：“你来这里既然准备长期发展怎么会住在酒店呢？”
　　苏横见秦蓁避开自己，只是不在意地笑笑道：“因为那里足够繁华足够方便，而且还有一汪音乐喷泉水池，环境挺好的。”
　　转过来转过去，苏横轻易一句话，便可以重新将话题转到和曾经有关的事物上，看来苏横真的不再是曾经那个词不达意的寡言少年。
　　但是那方喷泉全是人尽皆知的，这样的理由让秦蓁觉得自己不能太过自作多情，于是接着说道;“那水池每个周末夜晚都会表演喷泉音乐，十分有趣，不过周围的人都忙着在这条最繁华的商业街购物消费，坐下来的也大多因为疲乏，你倒是很有兴致。”
　　苏横认真地看着秦蓁：“其实我见过那喷泉水池最美的雪夜喷泉表演，很美很美，你在那里工作那么久，见过吗？”
　　如果这样秦蓁还装作听不出来，那秦蓁绝对是越长越回去了。
　　面对秦蓁现在似乎习惯性的沉默和走神，苏横忍不住向着秦蓁的方向伸手，在中途拐弯拿起面前的水杯，声音里染上了一层深沉：“那你愿意陪我再去看一次吗？”
　　秦蓁没曾想，过了这么久，苏横仍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是理智最终战胜感动，让她在这种时候只能选择逃避：“已经晚了，苏先生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苏横看着秦蓁有重新缩回那层壳中，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表面沉稳内心莽撞的少年，不会再急于一时地挖掘答案，既然已经重逢，便笃定地用一生探寻答案，不论你的心里是什么。
　　苏横平心静气地站起身，淡淡问：“秦经理能留个号码吗，如果有事，也好方便联系。”
　　秦蓁本以为苏横会要个答案，但现在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希望得到答案，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心里忍不住失落，于是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苏横，苏横英俊的脸上绽放出适宜的笑容，然后起身道别，直至离去。
　　秦蓁在关上门缩回床上的一连串的动作间，觉得自己很理智平静，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起伏失望，最后只是化为无形，不去想不去看，拒绝一切和苏横有关的想法，迷迷糊糊的梦与醒之间，短信提示音将秦蓁拉回现实，一条未读短信来自苏横：晚安。
　　原来苏横的号码还是和曾经一样，自己有何尝不是。
　　秦蓁只是顺着这条最新的短信，将从前两人间所有的短信都看了一遍，心里满满都是曾经的悸动甜蜜，但看着短信中间五年的时间断层，秦蓁无法回复这条跳跃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短信，调好闹钟，放好手机，睡觉。
　　闭上眼后，秦蓁的世界就只剩下自己，看着空空荡荡的内心，黑色的后面藏着的肯定是苏横，秦蓁知道，自己动摇了，无论是什么，经过时间，都免不了摧残或者磨蚀，但有些东西却会随着时间滋长，秦蓁心中的天平倾斜了，她想再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