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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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间响起爆裂音，敏感的兔儿抖抖耳朵，有意无意地远离着一片焦黑的林子。
这林火虽是凶猛，却不会扩散，是那茨木童子在练妖气。一套黑焰拳打完，他把被吹得凌乱的长发往身后一拨，平了呼吸。
自那晚败给酒吞童子之后已过了一月有余，发色赤红的大妖再也没出现在这里。
他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茨木仍是不太明白，只是活动身体的欲望越发的强烈。他在这茨木山上多年来纵横无敌，有着妖中百年不遇的溅射狂力，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败在他人手下，若是他日再见，定要再战个痛快。
这么想着，他脸上泛起微笑，旋即又化作疑惑，烁金鬼眼望着熊熊烈日直发愣。
这再见之日，究竟在何时？
他刚静下来，便捕捉到了一丝丝的呜咽，来自林外的潺潺溪流边，茨木往声源走了几步，看见一朵乌云飘在溪流边，一个小妖把头埋在云朵里低声哭泣。
“赤舌？”茨木认得这小妖，于溪流中修炼而成，常常在妖喝水的时候冒出来亲近他们，这也是极少数敢在茨木身边转悠的妖之一。
赤舌听见茨木的声音，身子一抖，把脑袋露了出来，四只眼睛水汪汪地淌眼泪，大舌头乱摆，发出呜哩哇啦的怪声。
“我知道是你，那只黄皮妖不可能在我不注意到的情况下爬上巨石。”茨木点了点头，他有些在意赤舌的样子，似乎与平日里不太一样。
“大人，您是这茨木山上唯一能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的妖。”另一只小妖忽然从水底窜出个脑袋——确实是脑袋，尽管在人类眼中那是个泛黄的破旧白纸伞，伞面上单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茨木。
“伞妖也在，今日吹得什么风？竟然能看见你亲近水。”
伞妖重重地叹了口气，从溪流中走了出来，似乎是在告诉茨木：“一看便知。”
茨木在这两个神色凝重的小妖之间扫视着，最后问道：“你们莫不是……？”他以手势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伞妖反应过来，半闭的眼睛霍地一下睁得滚圆，血丝狰狞：“茨木大人一心向武，怎可开口就是男女苟且之事！”
这唐纸伞妖视茨木为天兵降世般的存在，多年来对茨木顶礼膜拜有加，尤其见不得茨木对俗世有二心。
“呜哩哇啦，唔理唔理哇啦。”赤舌抽噎得更大声，又把头埋进了云朵里。
“什么，”茨木有些吃惊，“你们的头发一夜之间消失了？”
他细细一看，唐纸伞妖的长发和赤舌头上的短发都不见了。
“正是如此，”唐纸伞妖重重叹气，“听其他小妖说，昨夜山脚起了一阵狂风，疑是山外的妖闯进来作祟，有许多小妖都着了道，这该如何是好？”
“偷头发的妖怪。”茨木喃喃自语。
这茨木山之外的妖果然都很神奇，身上净是些闻所未闻的能力，不知这偷头发的妖怪又是何方神圣？
“转告其他小妖，今夜我会在山林间巡视，如果发现异样，唤我前去。”茨木说道，两只小妖点点头，连忙前去妖怪聚集地奔走相告。
夜，子时。
此时为一日之中妖力最盛之时，有了前车之鉴，茨木山上的妖怪们都张开了结界，固守在自己的地盘中，今夜的风，有一触即发之势。
茨木走在山道间，鬼眼警惕地盯着一片又一片妖气聚集地。突然，一丝不属于茨木山的气息飘入鼻中，他皱了皱眉头，正企图找出气息的来源，却一脚踩中了异物，破空之声瞬间响起，他飞速向后一闪，三道利箭咚咚咚扎入刚刚站立的位置。
“什么人？”茨木怒喊道，回应他的又是一道利箭，茨木飞身闪过，这支箭与方才的陷阱不同，是弓矢中射出的长箭，他燃起黑焰，顺着箭飞来的方向扔出，果不其然，从树丛中飞出一道影子，侧着身又是三箭飞来，其中一支从茨木的角边擦过，茨木压低身形，以黑焰袭地，攻其脚下，那道黑影被吓了一跳，险些摔倒，连连踉跄。
待双方站定，才各自看清对方的模样。
茨木眯着鬼眼，盯着几步开外的男子，来人身形矫健，英姿勃发，手持常人无法拉开的大型弓矢，他虽训练有素，却有着与这茨木山格格不入的气息，这使得他有些疑惑：“人类？”
“啧，搞错了吗，”男子握紧了手上的弓，“那边的白毛，暂时休战，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茨木看着他的眼睛，收起了黑焰，男子见状，也将弓别至背上，但一人一妖尚未放下警惕。
“你是谁，一个人类为什么会到妖山上来？”
“源博雅，我来追一只跑丢的妖怪，你们这里不是刚来了只莫名其妙的妖怪吗？”
“……”茨木依旧一脸严肃，“你的名字是？”
“源博雅！”
茨木顿了一下，沉思起来：“好奇怪的名字。”
妖怪们的名字大抵与自己息息相关，以其身体特征或能力命名，如唐纸伞妖，如赤舌，而人类的名字明显与此不同。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真是个奇怪的妖怪。”源博雅叉着腰，看这白毛大妖用爪子摸脸一脸沉思，有些好笑。
茨木突然反应过来：“你刚刚提及了追丢的妖怪？”
“是啊，从附近山上跑下来作祟，在城镇中惹了不少麻烦，现在又跑到这座山上来了。”
“难不成是个会偷头发的妖怪？”
“没错，所以暂时休战，我要把那家伙逮住。”源博雅摩拳擦掌。
“正好，我也要找那个家伙，他影响了山上的妖正常生活。”
“哦，看样子我们目的一致啊，不如我们联手如何？”源博雅颇有些欣赏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茨木对这勇敢的人类颇有好感，他点了点头，于是在这夜里，最奇特的猎妖组合诞生了。
据源博雅所说，这妖怪名为食发鬼，以吞食头发为修炼方法，他能变作丝发，遁于无形，但生性横冲直撞，因而容易撞上陷阱。
“虽然布陷阱是个办法，但是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源博雅看着茨木的一头长发，“我们给这妖怪加个诱饵。”
茨木照着预定的路线继续巡逻，源博雅在他身侧的草丛中埋伏，在茨木山上，恐怕没有比茨木的头发更能吸引食发妖的东西。
树叶的微响，妖怪的低吼，源博雅的脚步，还有自己脚上的铃铛声，都在茨木的捕捉范围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步行了一段距离之后，身后响起了异样的轻微撕裂声，一束漆黑发亮的长发于地上飞速爬行，企图缠上那头毛茸茸的长发。
“喝！”茨木将手上的黑焰向身后打去，黑发为了避开对他而言无比致命的火弹起来，身形暴露在空中。
“有破绽！”源博雅大喊一声，一支飞箭准确射中了黑发，那奇异的束发爆裂开来，借箭力又迅速匍匐在地，以惊人的神速穿过茨木脚下向前方奔逃。
“别想跑！”茨木立马追上去，鬼眼紧紧锁定着高速奔逃的束发，前进，左转，左转，直行，右转，直行，眼看距离已经拉近，茨木挥起早已蓄势待发的拳头——
“吾之豪拳，好好体会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赤裸的胸脯突然出挡住了那触手可及的束发，茨木全力挥出的拳头重重砸在那胸脯上，发出轰的炸裂声。
那影子被砸的飞出去，一连砸断两棵树才停下来，剧烈的咳嗽声从黑暗中传来，茨木与束发都被这变故愣得呆在原地，随后赶来的源博雅一头雾水地看着茨木。
“咳，咳，咳，为何这场景似曾相识……”那个被砸飞的人自言自语地爬了起来，捂着胸口，脚步有些蹒跚地走了过来，茨木看见他，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你是……酒吞童子！”
“啊？”被莫名喊道名字的酒吞抬起头看了看茨木，忽然皱起眉头。
“酒吞？为何大江山的妖怪会到这里来？”源博雅认得这个妖怪，平安京中无人不知。
“我来寻一个妖怪。”酒吞对着束发勾了勾手，那束发散去，化为人形，是个肤色白皙的小妖，他低头躲在酒吞身后。
“你来找他？”源博雅看了看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妖。
“这家伙与姐姐斗气离家出走，在山下惹了不少麻烦，我也是费尽心力才找到这里来，两位，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走？回到大江山后我会严加教训他。”
酒吞嘴上说着客套话，妖气已经在身后的酒葫芦中凝聚，此时若是不松口，恐怕谁也占不到便宜。
“只要他不再回到人类的城镇中捣乱，我倒无所谓。”源博雅表态道。
“这点你大可放心，你呢？”酒吞将目光转向茨木。
“他在茨木山上惹了点小麻烦，以后最好不要出现在这里。”茨木让了一步，算给酒吞面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吞噬的那些头发，我会叫他全部还回来，”酒吞神色有些恍惚，他盯着路边盛开的夕颜花，又把目光投向茨木，“我们见过？”
“哦，你记起来了吗？你让黄皮小妖来取我性命，我们在开着夕颜的林子里大战过一场，我败了。”茨木用兴奋的神色讲述着些让人理应生气的事，源博雅再次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这只大妖。
“天邪鬼黄那小子，我说他怎么变得这么乖巧，竟然冒着我的名字干这种事……”酒吞终于想明白了整件事情，一脸懊丧。
“自那以后我一直等着你来实现约定，支配我的身体。”茨木是以非常认真的表情说出这句话，这让酒吞有些尴尬，自己在喝了酒之后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成了约定？”
“因为我败了啊，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酒吞的尴尬与茨木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源博雅听着这两个大妖的话，憋了一肚子的笑，终于是忍不住，哈哈哈哈地笑起来，他摆了摆手：“我该走了，此次前来也算完成了我来此的使命。”
茨木看着他，欲言又止，源博雅又有些好笑：“今天得你相助，改日我会带些人间的美食来与你畅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茨木童子。”
“我记下了。”源博雅将弓收在背后，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入黑夜中。
他刚离开，酒吞就感到茨木那炙热的视线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你也要离开了吗？”茨木开口问道。
“嗯，他的姐姐还在家里提心吊胆。”酒吞弹了一下食发鬼的额头，转身就走，自知理亏的食发鬼悻悻地低下头，紧跟在酒吞身后。
“等等！”茨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打不相识，你与我交个朋友可好？”
酒吞回头，与那双漂亮的烁金眸对上了视线：“可以。”
走出几步外，茨木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你还会再来吗？”
“有兴致的话。”
酒吞的回答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茨木望着深邃不见五指的黑夜，口中喃喃自语。
“吾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