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夏温甜

7、宣笔

　　屋里忽然静了下来，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喧嚣。
　　我看着莲瓣碗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眼神亮了又暗，终于还是沉下了脸。
　　“莲儿小心！”红萼的声音陡然响起。与此同时，我抄起桌上的莲瓣碗，对准小男孩儿头顶扣了下去。
　　在莲瓣碗接触到小男孩的瞬间，他化作一缕青烟钻入碗中，半点声响也没来得及发出。
　　“你……”红萼的眼神里透出些惶恐，她垂下伸在半空中的手，对我说，“你别冲动，莲儿还只是个孩子。他一向有一说一，没什么心思。”
　　“那么有心思的是你还是青瓷？”我把玩着手里的莲瓣碗，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我还以为你们会让我听完整个故事，想不到竟然如此心急。”
　　“是我。”红萼脱口而出，“所以我来到你当铺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那杆玉管紫毫。”
　　“你们想要它做什么？”我皱眉，“虽说是御制，又有蓝田玉加身，但那杆宣笔上并没有生出物灵，不过是个凡胎罢了。”
　　“你就从没想过原因？”红萼有些激动，“一个见识了梅家兴衰的宣笔，一个历经了王朝覆没的宣笔，它身上的故事不见得比这一个民窑产的莲瓣碗少，为什么就没有生成物灵？”
　　言之有理。我从被人觊觎宝贝的盛怒中平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忽然意识到，我早已忘记了那杆宣笔最初出现在当铺的原因。
　　“我帮你们找到真相。”沉吟半响，我下了决心，“前提是，你们要跟我分享所有已知的线索。”
　　“成交。”

　　江连城的身上有太多谜团，严歌不由自主地开始对他有些上心。甚至严伯宏要带她去浙东观察使府上拜会，都被她吵着闹着反对，最终如愿留在了叶府。
　　“严小姐不跟着令尊去真的好吗？”江连城有些担心，“叶窑每日里就是制坯烧瓷，只怕拂了严小姐雅兴啊。”
　　“说了多少遍了，叫我严歌就好。”今日严歌倒是换下了绫罗绸缎、拖地长裙，穿上一身干练的马裤短袄，长发用那支梅花簪规整地盘在头顶，看起来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采。“我打算在叶窑当几天学徒工，学学你们这烧瓷的技术。”
　　“这怕有些不妥吧，严小姐。”江连城一脸苦笑，“您千金之躯，怎么能干这些粗鄙的活呢？”
　　“是严歌！”严歌柳眉一竖，严肃地更正，“不妨事的，我只学捏泥塑形，你不用担心叶窑釉色烧制的秘密泄露。”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连城弱弱地反驳，却发现严歌早已自顾自坐在拉坯台前，从桶里捞出一团瓷土，有模有样地捏了起来。
　　眼见劝说无用，江连城在严歌身边蹲下，无奈地问：“如果我叫你严歌，你会不会不再这么任性？”
　　“那要看你对任性的定义了。”严歌头也没抬，一心忙着在那团已经初步具备花瓶外观的瓷土上开一个洞。
　　“手要先沾一点水。”看着严歌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不死心地重来，江连城终于放弃了抵抗。他伸出那双细瘦修长的手，围住她台上的那团瓷土，熟练地捏了起来：“掏洞的时候不要急，要一边拉一边深入。”
　　江连城的手有些凉，不知是不是因为瓷土的原因，触感有些粘。严歌愣了一下，随后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你看，连城，纵使是你口中的千金之躯，也会在某个地方技不如人～”
　　“所以，你有什么理由妄自菲薄？”
　　江连城看着严歌一时失语，手下动作一慢，瓷土便在一圈圈的旋转中变了形。严歌见状咯咯地笑，右手习惯性地捂上鼻尖，抹了一鼻子灰褐色的瓷土。
　　看着她滑稽的造型，江连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严歌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十指还粘着瓷土。气急败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张牙舞爪地追着江连城满院子跑，妄图将面前的少年也画成一只“花脸猫”。
　　阳春三月，桃花树在两人带起的风里落英缤纷。尖叫和笑声充斥了庭院，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破土而出，给这往日里阴沉沉的叶府笼上了一丝春意。
　　待到两人闹累了，肩并肩躺在假山顶休息时，闭着双眼的严歌说：“江连城，这才是你应有的样子。你为什么要急着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大人？”
　　江连城枕在双臂上，望着蓝天上静静飘荡的白云，只答了一句：“因为这样比较容易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