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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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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烈日下,皇宫正大门缓慢打开,原本列队等在左右侧门的官员们都很面露惊讶,表情或疑惑或深重或烦闷,后面官阶小的官吏甚至开始窃窃私语,只有左右打头阵的丞相和老太师,面无表情,缓慢而稳重的走到正门口。随着脚步的迁移,原本被城墙挡住的光线一下子洒在了两人身上,就如他们脸上胜如夏花又恰到好处的笑容,热情却疏离。两人在门口相互推脱谦和后,一起迈步进了宫门,后面的官员排列整齐后也不甘落后,两人一组,快速进了宫门,只是少了前者的伪善眉目,间隔一条宽缝,互不理睬。
官吏过后,是各个家族的内眷,按照以往大庆的规律,内眷都是应皇后懿旨,坐着自家马车从边门进入,不得喧哗,不得掀开窗帘车帘,不得相互交流。高贵美丽的女子,被精致而冰冷的装饰堆叠成一龛龛佛像,如弯折梳斜的腊梅被掰成各种需要的样貌,寂静的行一路,留下淡淡的芬芳,溜走岁月的无情。
可今天来宣旨的不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而是太后身边的红姑娘,此女子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却不是名家的闺女也不是烈士的托孤,是太后从庵堂里带回来的,年纪与北冥弋游相似,从小亲自调教,吃穿用度甚至高过了不得宠的公主,但平常却不见她在宫内走动,所以认识的人不多。但这不多的人中间,当然不包括宰相和太师的夫人。
“奉太后娘娘懿旨,有请各位夫人从宣化门换乘歩辇入宫。”
两位带头夫人目光闪烁,却毫不犹豫的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微笑的与红姑娘点点头,便巧移莲步上了候在一旁的歩辇,晃晃悠悠的离去。
待人群走远后,红姑娘再次开口,“奉太后懿旨,请各位公子下车从宣武门入宫。”
“宣武门?”车里传出了各种或惊讶或害怕的声音,声调也由窃窃私语变成大声喧哗。
“不是吧?这门不是……不是很久没开了吗?”
“我爹说,可不能过宣武门,要出事的。”
“那门不吉利啊不吉利,早知道今天装病不来了。”
“晦气晦气。”
“太后她老人家是不是记错了,喂喂……前头的姑娘,你是不是听错了,劳烦再去问问。”
红姑娘穿了一身粉桃色的纱衣,中等个子,腰肢纤细,瓷白的肌肤,水汪汪的大眼睛,秀气翘挺的鼻子下面是一张微微上翘的小嘴,清风吹过,衣袍纷飞,发丝轻舞,不见丝毫凌乱,却添上三分超然物外的仙气。此时她瞪大了双眼,撅着嘴,绷着脸,可惜娇憨美丽的容貌让她和威严这个词相去太远,反倒是更有了些灵动的活力,如邻家阁楼里娇宠长大的小姐,懵懂美丽又不知世事险恶,正符合了世家纨绔子弟们的脾胃,当下,就有不少人擅自挑起了窗帘车帘。因为公子们的马车都停在一处,这京城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小圈子里玩起来的,就算不是关系很铁,倒也混个面熟,他们还是顾及这宫门口人多口杂,自然不敢光明正大的调戏人太后的小姑娘,只好相互之间打打下流的眼色,翘翘嘴角,外加“嘿嘿嘿”的猥琐笑容。
“你们?我可没有听错,太后的懿旨你们也敢违抗,不愿意进啊,那就等着,要是误了游哥哥的大日子,让你们好看。”说完,气呼呼的转身进了来时的歩辇,用力甩下帘子,躲了进去。边上的青衣侍女,也随之上了歩辇,进去后仔细的掩好帘子,低头靠在红姑娘耳边,道“姑娘,你这是生什么气啊,不值得为这群没用的腌臜货动怒。”见红姑娘气息顺了些,面子也不紧绷了,便伸手调整了她头上略微偏斜的步摇,在暗处皱了皱眉,开始细细的给她松肩揉背。
众公子哥见美人进了歩辇,也觉得没趣,既然是太后老人家的懿旨,只好乖乖的下了马车,三三两两相携入了宫门,偶尔有个胆大的,在路过红姑娘的歩辇时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顿时如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待脚步与笑声都远去,宫门口再次安静下来,青衣女子掀起帘子,看看望不到背影的大部人马,回头冲红姑娘请示道,“姑娘,公子们已经进去了,你看,是不是该下来请小姐们入宫了。”
“呸,就他们也敢算是世家公子,真是丢人。”说完后,伸手拉拉青衣,放下帘子,清清嗓子,“奉太后懿旨,请各位小姐下车,从宣德门入宫。”青衣女子好似对红姑娘的做法有些不满,皱着没有,一脸严肃,但红姑娘高高昂起头,研究着帘子上精美的花式,眼珠子骨碌碌转,小嘴蠕动几下,却并没有理睬。
天启对于大家小姐的管教历来比较严厉,所以当各家小姐下了车,抬头只看到一个歩辇,虽然心里疑惑,却不会询问,也没有东张西望,各种风情的美丽女子,笔直的站立着,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见大家都下了车,红姑娘示意车辇前往太后寝宫,根本不管身后的小姐们。
因为当朝宰相家没有小姐,而太师府的小姐们都已出嫁,所以在场立在最前头的是尚书府的小姐,该女子容貌端庄、才气过人,在京城素有才女的美名,连带着她家的丫鬟也自觉高人一等,今天连见太后宫里的女婢,竟敢如此欺负自家姑娘,当下脸色难看,想要发难,却被自家姑娘阻拦,只得暗暗记在心里。
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往北冥弋游进宫时一路小跑,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可这些矜持的姑娘们,原本是三步一歇五步一轿的主,在加上今天进宫前好好打扮了一番,环佩珠翠,琳琅满目,自是走的更加艰辛。一路疾驰,叮咚做响,大家伙憋着一口气,也不敢擅自开口交流,怕一不小心留了把柄,污了美名,影响了未来的选夫之路。
……
皇后沙陀宇馨的舒德殿内,门窗紧闭,宽敞的大殿被轻软的细纱分隔成几个独立的小房间。四处散落的站立着花开富贵、四海归一、歌舞升平、百子千孙的熏香炉,金黄色的炉盖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眼,一股股浓厚的香氛喷涌而出,蒸的整个房间白茫茫一片。
在殿堂的最中心,有一张夸张而华贵的紫檀木百步榻,榻上斜靠着一个香肩半露的女子。只见该女子带着白玉制成的半面脸谱,露出尖尖的下巴和嫣红而饱满的小嘴,唇珠圆润微翘,似乎时时都在撒娇。她左手肘支在床上,手掌托脸,撑起柔弱无骨的香肩及□□,右手慢慢抚摸边上趴卧的一名男子的发丝,而该名男子,亦是带着一个同样材质的面具,双眼紧闭,四肢松软,身着纯白绣了五爪金丝龙的衣袍,安安静静的躺在一侧。
“主子,时间差不多了,你看……今天的庆典?”
床上的女子挥挥手,缓缓坐起,整理了下滑的丝袍,目光柔和的望着身侧的男子,“如儿,送公子去内阁。”
只见一名长相娇小秀美的女婢,笑脸盈盈,足尖轻点,一瞬间来到床边,伸手抓紧男子的手腕,一用力,把男子甩到了后背。冲着床上的女子点点头,娇艳的脸庞如盛开的牡丹,转身离开,边上的女婢看到后,慌忙退到壁脚,低着头,默不作声。
“嘻嘻嘻,燕儿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不和如儿说话了,如儿现在有事,等如儿安置好了这位公子,再来找燕儿姐姐玩耍可好?如儿有好久没有和燕儿姐姐玩了,可想你了。”
被唤作燕儿的女婢,身躯僵硬,指尖藏在下垂的衣袖中,紧紧捏着裙边,憋着气,喉咙发出吞咽唾液的声音。
“燕儿姐姐,快抬头看看如儿啊,如儿可喜欢看燕儿姐姐笑了。”
女婢开始瑟瑟发抖,咬紧牙关,低垂的脑袋犹如熟透了的向日葵,一点点的下降,一点点的缩拢。
“好了如儿,别闹了,去把公子照顾好了,小姐我重重有赏。燕儿,过来给我梳妆。”
大概半个时辰后,皇后身穿一条绣满金凤的撒花捏褶长裙,上面罩了天桑族进贡的云烟纱,头戴象征凤后权利的五彩镶钻双翼凤凰簪,左右腰间各挂了一只翠玉小葫芦,蹬着绣花鞋,坐上凤辇遥遥而去。
宫女们恭送了皇后的车架,直到举着罩子的太监完全转了弯,再看不到后,大家才各自站起,回宫继续刺绣洒扫准备洗漱用的花蜜等。燕儿面色苍白的靠立在门边,沾了汗水的刘海粘连在一起,一个太监上前来,自发的搜走了她的腰牌,身后站立的瘦高个女官,面无表情,如一个石雕的人偶,一把捏起她的前臂,稳稳的拉着她往宫内左侧的花圃走去。燕儿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视线刷过路经的女婢们的脸庞,她们或紧张或羞愧或害怕或悲伤,唯独没人敢上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