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85、第八十五章

　　正时已到，在天启皇宫最大的浮罗殿内，摆满了桌椅，面向中间的过道，左右两侧各是两大排，一直排到殿门口，后面垂了一块大大的幕帘，隐隐可看到三排座椅，大殿的正中央，放了三张宽敞的卧榻，以及若干把红木盘凳。
　　官员们已陆续入座，左侧以太师为主，右侧以洛丞相打头，远远望去，文官们占了大部分的前座，而几个面貌黝黑、四肢粗犷的武官，都被挤到了门口。
　　美丽的女官们穿梭其间，摆盘上菜，斟茶倒水，清秀的小太监跪坐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
　　一阵肃静与恭迎后，四大主角终于姗姗到场。当朝天子北冥齐端坐首位，而北冥弋游却被皇太后压着肩膀坐在原本属于太后的位子上，皇后沙陀宇馨坐在左手侧，一脸雍容华贵，笑容得体。
　　宴会大殿气氛活跃，歌舞升平，不管是开心或者不开心，脸上都堆满灿烂的笑容，微微眯起的双眼，高翘的嘴角，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喜悦。唯一例外的，就属坐在上座的寿星北冥弋游，一会儿转到左一会儿转到右，焦虑的眼神，不甘而烦躁的表情，目光如利剑一般，对下坐的脸庞，一张一张的扫射，待鉴定完毕后，瞬间脸拉得老长，愤恨的瞪了一眼不远处的相令木，连身边的小安子拉扯他的衣袖都不搭理。惹得老皇帝频频关注，以及官员们的猜忌和彷徨。
　　天启男子的成人礼彻底的体现了时代的阶级性，一般的农户，仅半天就能完成。而大富人家及官宦子弟，是1天完成，皇族旁支、王爷等就是2天，只有未来的天子，需花上3天时间，一是为了慎重，二来是为了体现身份的尊贵求得上天的庇佑。
　　北冥弋游的洗成及庆典，整整耗去了一天。最后，各级官宦子弟的儿女都被留在了宫旁的行宫内，以便第二日行“游园礼”。
　　弋游回了皇上居住的圣德殿，一迈进幼时居住过的偏殿后，就啪的一声关了殿门，不让任何人进内服侍，内侍们战战噤噤，最后连皇太后吩咐过的醒酒汤都送不进去，只好禀告了殿内的大太监。
　　大太监是从小看着弋游长大的，性子也算了解，本可以随他去，但转念一想，明日也是大日子，不可坏了小祖宗的心情，便冒着挨骂的心态敲响了皇上的内殿。
　　皇上刚换了亵衣，打算就寝，中年的体态保养得宜，只是鬓角染了霜白，额头的褶子多些，听到门口贴身大太监的声音，便有些不悦，让他进了门。
　　“顺子，今个可是累坏了？”
　　“嗯……不累，回皇上的话，奴才不累，受累的是您老人家，日理万机，还需为我们的小王爷主持庆典，更是从头陪到尾，可是看的奴才都心疼了，哎……”
　　“啧，那你进来是来表示慰问的？”语气透出浓浓的寒意。
　　“皇上，不……不是，是小主子，他一回来就把自个关进了偏殿，谁都不让服侍，连醒酒的汤都没有喝，再说，奴才今天在一旁看着，好似心里有事不爽快，这个……这个，怕他不舒坦，憋出个好歹来。”
　　“哦，这个小东西，真是没良心，我和额娘今天没让他单独见见他的娘亲，怕是在心里骂我呢，哼哼哼……毫无肚量，以后怎么办大事。我不让见，还真就没办法见了，不够果断，怎么控制底下这群虎狼之人，这个小东西，白长了一副好样貌，真真是没脑子。”
　　“皇上，小主子那是忠厚良善之人，心思单纯。”
　　“心思单纯？你看那样……，你们别想瞒我，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整天魂不守舍的，那天把他留在宫里，还敢翻墙出去，真是胆子肥了他。”
　　“呵呵呵……那是……那是孩子还小，年少血气方刚，不懂事。”
　　“他不懂事，还不是你们给惯的。”
　　“皇上，那是……那是……，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大太监诺诺的，舌尖在嘴里翻转嘀咕，“那还不是你给宠的。”
　　“说什么呢？别当我年纪大了，听不见啊。”
　　“没这事，皇上，我哪敢啊。小主子是人性本善，那也是皇上您教养的好，知书达理，进退得宜，还从不打骂下人，您可是不知道，这宫里啊，最受欢迎的，还就是小主子呢。”
　　“他当然受欢迎了，哼……一副傻样子，要是他爹在……”
　　气氛一下子陷入低沉，大太监保持弯腰回话的姿势，在暗处挥挥衣袖，身边的女婢、宫侍们轻轻的退出了房间。仅留下一人独坐床边，低头默哀，一人孤立墙角，默然无语。再厉害的成就也闪耀不了一生的行迹，再大的权利也遮盖不住角落里的悲伤。
　　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就如枯木墩中努力抽出新芽的最后一次迸发，“你去，把行宫里，相家那个小子找来，今天就在偏殿陪陪他吧。转眼过了十几年了，他大了，我也老了，现在，怕是小守也认不得我了，想当初，你也还年轻，可记得他说过，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能在人海中第一眼找到我，呵呵呵……，可惜啊可惜，他没有守住诺言，我也是，现在也就你在我身边了，去吧去吧，让他开开心心的，小守的孩子，就该如此开心的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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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叩”厚重的木门响起敲击声，在这安静的宫殿及黑黝黝的夜空下，显得突兀。
　　“我睡了，谁也不见，再来烦我，明天告诉老顺子，让他收拾你们。”弋游趴卧在宽大的窗扇，捏起被子狠狠的盖在头上，以望阻隔噪音。
　　“咳咳咳……小游子，快开门，是我。”
　　弋游一听，翻身下床，走到门口，却不急着开门，手抵着暗沉的木门，耳朵靠在门缝间，“哦，现在这么晚，我睡了，你回吧。”
　　“胡说，快开门，不然，我可踢门了啊。”
　　弋游瘪着嘴开了们，待相令木进了房间后，赶紧关门上锁，跟在他背后，“你还有理了，哼，我看你敢踹圣德殿的门，让皇伯伯收拾你，长胆子了。”
　　相令木大步走进内室，毫不客气的坐在一旁的卧榻上，拉平衣摆，掸了掸白色衣袍下根本不存在的尘埃。“我一个小小尚书府的公子，在天启堂堂小王爷面前，这胆子一说从何而来啊。”
　　弋游坐在一边，诡异的看他一眼，一副见鬼的表情，摸摸耳根处，“你怎么了，这么说话啊，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嗯，小王爷说的是，是在下理解错了。”
　　“哎哎……你别这么说，奇奇怪怪的，有什么你说不就行了，别绕弯子。”
　　“哦，本人是来请罪的，今天小王爷在宴会上瞪了在下一眼，在下思来想去，定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小王爷，今夜特地前来请罪，还望小王爷大人有大量，能放小的一马，小的不甚感激。”
　　犹如火舌子添了屁股一般，弋游一下从椅子上跳了来，手指点点相令木的方向，愤恨的说，“就你就你，你还说呢，你说话不算数。上次，你说我诞辰前，最迟到我诞辰的庆典，一定能见到无尘，你承不承认你说过这话，可是今天，我根本没见到他，连个屁都没看到，我都好几个月没见他了，你还有理了。”
　　相令木一点也没有被人发现后的尴尬，依旧提着嗓子，阴阳怪气，“哦，我们的小王爷原来是见不到美人闹脾气呢，这美人又不是我藏起来的。您可别管我要，当初说这个话也就是一个猜测，人有失算，马有失蹄，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怎么能失算呢，我可相信你了，那你现在说说看，我们上哪里去找他。”
　　“小王爷，今天没有发现什么吗？除了你的美人，可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呢。”
　　弋游思索片刻，一脸的茫然，紧挨着相令木坐下来，懵懂的问道，“还有什么失常的，平常也是这样啊，没什么不同的啊。”
　　“你！你可看到王妃了。”
　　“母妃？平常这种日子里，母妃也不会参加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弋游移移身子，目光闪烁，低头轻声的说到。
　　“哼哼哼……王爷真是好气魄啊，平常人家的男儿，就算是外面生的，被接到家里行礼，也是希望亲生母亲在场，你到好，王妃一天都没有出现，你却还记挂着个男人，你……你真是好啊，皇上他老人家教养了你这许多年，难道就只教会了你薄情寡义、色欲熏心吗，德王爷要是在世，也要蒙羞。”
　　北冥弋游满脸通红，大瞪着双眼，鼻孔呼呼的往外喷着气。“你胡说，你胡说，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懂不懂。”
　　“哦，我不懂，那倒是要好好请教王爷，不知在下是哪里出了错，在下是罔顾伦常，还是欺师灭祖啊。”
　　弋游低着头，在房间里烦躁的绕着圈子，“要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要是真的，我……我不想害了他，就算……就算，我也想他好好的。”语句下压，带了些哽咽。
　　“哦，那王爷说说看，什么来不及了，你又害了谁了，嗯？”相令木看着自幼照顾大的，如自己亲弟弟般的弋游，终究有些不忍，语气缓了缓。
　　“我知道，你们都想让我当皇帝，可我不想，我不喜欢，皇伯伯有那么多的儿子，为什么要我去。皇伯伯这么想，母妃也是，为了个皇位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你在骗我，你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没有告诉我对不对？无尘肯定还在京城里，是我害了他，我……我只是喜欢和他说说话，喜欢听他的故事，可是他不见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这个京城，皇家最大，也最是龌龊。谁都知道我和他交好，不姓北冥的人家，谁敢动手，还能藏得那么好，让你们找了这许久都没有消息，一定是为了我，为了我，我好没用……”弋游坐在红木凳上，双手捂着脸，男儿泪水从指缝间滴落，一滴一滴的敲在相令木的心里。
　　什么是最可悲的，是你机关算尽、千方百计得来的东西，别人却更本不屑一顾。什么是最可怕的，是别人拼尽生命、求而不得的宝贝被送到你面前，你摆摆手拒绝，可还是要往你身上套。皇位是把有了灵性的宝剑，不是你掌握了他，就是他弄死了你。
　　听完北冥弋游的咆哮后，相令木痛苦的闭上眼睛，浑身犹如坠入了千年冰窖，冷得都不能思考、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是啊，从一开始，弋游就没有说过他想当这个皇帝，都是我们在筹划，在谋略，在联系军队，寻找民间的富户，笼络利诱朝廷的官员。可是路走到了这一步，不当皇帝又能怎样，其他皇子们如果成功了，弋游这个小傻子哪里会有活路。心里浮现出历代成王败寇的例子，相令木狠狠的咬紧牙关，不能输不能让他落在被动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