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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风·月 ...

  •   寒夜静得毛骨悚然,比杀声震天的战场更令人不安。
      公子钧着甲而卧,辗转反侧。虽然他对甲胄在身的感觉早已习惯,但今夜却无法成眠,总有不好的感觉。半梦半醒的恍惚间,离别之日的情形又溜到眼前……
      “我要和你一起去!”雾萋涨红了脸,揪着身着铠甲的他不松手。
      “不行!”他比她坚决。“哪有带着女人上战场的道理!”
      “可是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你忘了那个刺客?这是特殊情况嘛!”她坚持。
      “不行!带着女人有碍军心军容。”他也不退步,“何况两军阵前刀箭无眼,带着你,连你也要身陷险境!”
      “我……”雾萋还想争辩,但他出手如电,点了她的穴道。“熊正!浮萍!扶夫人回去休息,她太累了!”
      “你、会后悔的!”雾萋强憋着一口气,倔强地挣扎着说:“也许、哪天,一起床,会、会发现、我就在军营里……”
      公子钧已经抽身离去,听了她孩子气的抗议,忍不住含笑回头,叮嘱一句:“安心跟熊正学习,等我回来!”
      但她却不在了!送别的人们、他的府邸,一切都不见了!
      白茫茫一片迷雾,似乎有隐隐滚动的水声……水势似乎很大,好像在重重白帐后隐藏着大江大河……
      “雾萋?雾萋!”他有些心慌,伸手去拨这来势诡异的迷雾。
      一个淡红色的身影在不远处,背对着他,时不时弯腰,似乎在采摘什么。
      他停下脚步,心中游疑不决,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那浅红的身影似乎轻轻转身,向他漫步而来。
      “是谁?!”他大声问。
      没有人回答——那红色的身影忽地下坠,似乎堕入无底深渊,一瞬间就从他面前消失……

      “不!”公子钧浑身猛地一挣,从这噩梦中惊醒,犹自心惊,“熊康,随我一起四处巡查!”
      “是!”熊康拎起两人的大氅,跟随主人来到营中。
      篝火整齐、营房寂静、守备严谨……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啊!但公子钧就是安不下心。连熊康都察觉到主人的异常。
      “将军,您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这里距边境尚远,应该不会有什么。”
      公子钧烦闷地挥挥手,说:“我们骑马在附近走走!”
      很快,他们来到山原的月色中。
      清凉的空气和温柔的月光让公子钧平静了少许。他深吸一口微冷的空气,俯瞰万籁俱寂的夜色中别有风味的美景,平静地说:“回去吧!”
      就在这时,风中忽然传来了金石撞击之声!熊康警觉地唤了声:“有敌!”
      “不是!”公子钧否定了他的猜想,因为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团白影在左右躲闪——几个身影在恶斗纠缠!在寂静的旷野中,公子钧听到他们似乎在叫骂着什么,但却听不清楚……

      “尹风荷!你还想往哪里跑!”为首的一个少女挥动一双弯月刀,向白衣女子扑来。她的口音古怪,绝无半分女儿的娇柔——她的民族的语言是在和狼虎斗争中发展而来,那时而尖锐如鹰隼高鸣、时而低沉如怒涛徘徊的语调在风声中更令人胆寒。“你还记得我吗?”
      白衣女子正是君华的“大师姐”,射龙堂的首徒尹风荷。她冷冷哼了一声,仍旧从容不迫地舞动双钩,用同一种语言嘲讽道:“无名小卒!”——同样的语言自她的口中说出,却少了一份狂野,多了一分冷漠。
      “你!”少女气得脸通红,手中却并不怠慢,怒目圆睁说:“我是赤狄公主达里花羚。你记好了!免得死不瞑目!”
      “名字太怪,我记不住!”尹风荷看也没看她一眼,挥动衣袖。长长的银钩上甩过一点嫣红,一个对手应声而倒——这对不沾血的银钩如此轻易又惹了一条人命,旁人却连她使了什么招数都没大看清!
      “你杀我父兄,害我赤狄内乱、家破国亡。本公主追你半年,今天要来个了断!”达里花羚越战越勇,步步紧逼。
      “就怕你没那个本事,连自己的命也交到我手上!”尹风荷说归说,却没了刚才的悠闲。只是呼吸间短促的喘息,却让达里花羚看出她已力不从心,加紧了猛攻。
      弯月刀映照着月光,挥洒出无数苍白的弧影。“刷——”尹风荷的袖子被步步紧逼的弯刀斩掉一截,肩上顿时血光流淌……

      “奇怪——”公子钧的眼睛离不开那一片刀光剑影,心口也不住乱跳,“为什么我这么担心?”不知怎么,他看着那白色的身影,忽然想到了雾萋临别时的玩笑:“也许、哪天一起床,会发现、我就在军营里……”
      “难道真是她跑来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该不会这么调皮。可是,以她那种喜动不喜静的天性而言,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就在他疑惑不定时,从对面刮来一缕风,血腥中夹杂着淡淡的……
      “花香?!”公子钧叫了出来,打马冲了出去。“怎么会?真是雾萋?!”
      “主人!”熊正紧随其后,生怕主人慌神,出了什么闪失。

      “纳命来!”达里花羚的眼神闪烁着狠毒的快意,双刀直逼尹风荷的天灵和脖颈……她眼角刀尖闪动的冷光,让尹风荷闭上了眼睛。“怪不得每次杀人的时候,那些要死的人都闭上眼……”她想,“原来死到临头谁都不愿直视!”
      “钪锒!”
      “啊?!”达里花羚的刀被磕飞了,人也被马鞭卷着扔了出去。
      “有援手?”她看到两匹马宛如从天而降,不禁大惊失色,打个呼哨,带着部下飞也似的撤退了——射龙堂的对手,一个已令人头痛不已,再添两个,她这买卖恐怕要赔大了。
      公子钧翻身下马,扶起昏迷的女子。
      借着月光,他看到她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如玉的肌肤更无半点血色,白衣却被血染得一片红一片紫……
      “刀上有毒!”熊正看着这女子伤口上微紫的血迹,低呼一声。
      但公子钧却在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关头懵懵懂懂。
      “不是雾萋?”他有点迷惑。但这女子身上确实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和雾萋一样。
      “不太一样……”公子钧摇摇头,他困惑地把这伤员放在马背上,拨马回营。

      ……江水,白茫茫一片。风把晨雾吹乱了,也把她的心吹冷了。她看着不远处那个冷峻的身影,不明白那男人为何能如此冷漠。
      “原来射龙堂的首徒就是你……”——他略显苍老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你现在也成名了!不过……如果你真是个聪明人,就永远别让人知道你我的关系!”
      “你别搞错。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完美地完成任务……你?……我既然一出生就被你抛弃,现在也不会再缠着你。对我来说,你只是这次的主顾,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父亲’。”——她很奇怪,自己怎么能毫不在意地、用比平常更冷淡的口吻说出这些话!
      “很好!”那男人干笑了两声——这是她第一次得到的父亲的夸赞——“这是定金!剩下的三个月后再付——如果你能活着回来!”留下一句话,那男人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雾中。他走得那么快,不知是单纯地厌恶这个女子,还是怕被人看到自己和射龙堂的交易。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爹……”她在喉咙里喃喃着,毕竟没有叫出来。但眼泪却掉了下来——那是她记忆中第一次流泪……

      “你醒了吗?”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风荷觉得身体火烧似的疼,她咬着牙睁开眼睛。
      没有江水,没有雾,没有风,没有那个抛弃了女儿的父亲……
      “是梦……”她对自己说,然后看看身边的男人——公子钧?!她惊诧地向后缩了缩。“我竟然被公子钧俘虏了?”她不相信。
      昨晚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动。她想起来了:公子钧打退了达里花羚。她就是在那时候昏迷的——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很放心地昏了过去……
      但是,一旦清醒,她就立刻换了个人,戒备地盯着面前的敌人。他知不知道她是来杀他的?
      公子钧也盯着她,眉头越皱越紧。半天,他终于开口了:“姑娘为何独自在荒山野岭游荡?两国前哨,是非之地。你的毒本无大碍,已经解了,我劝姑娘还是不要久留。”
      “两国前哨?”风荷愣了,“我没有听说附近有战场。”——这是实情。纵然射龙堂讲究服务质量,但射龙弟子也不会把性命轻纵在千军万马中。这可恶的楚王,只说公子钧是赴境与另一支军队汇合操演——竟然连她也敢骗?!
      “马上就会有的!”公子钧站起身,打算离开。
      风荷忙问:“你为什么救我?”
      “认错人。”他冷淡而简洁地回答。
      “你会后悔!”风荷斩钉截铁地预言。
      公子钧看她一眼,挑帘出门,没有说话。
      这两个不擅言辞的人,一个在帐篷里,一个在帐篷外,都很迷惘。
      “确实很像……”公子钧看着天空,觉得雾萋的相貌和帐篷里面那姑娘,在云端重叠在一起。雾萋是典型的娇柔越女,而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却带有北方女子的特征,面貌明明没有相似之处啊——他使劲摇摇头。

      六天过去了,楚国的军队已经来到边境,但秦国却没有动静——边境上宁静安详,丝毫嗅不出战争的味道。士兵开始沉不住气。
      “将军,”熊康也焦躁起来,“不如我们班师吧!”
      “不行!”公子钧坚决反对,“不战而退是军法大罪!”
      “可是敌人在哪儿?”熊康叫了起来。
      “难道要我和楚王说‘你的情报搞错了’?!”公子钧狠狠瞪了他一眼。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风荷走了进来。虽然跟着军队行进不算什么修养,但她身上的毒却好得干干净净,身体已经看不出有过受伤的迹象,恢复的速度之快足以让公子钧起疑。
      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场月色中的恶斗是不是一个圈套——一个让这女人进入他的军队的圈套。
      这个自称叫作“尹风荷”的女人,看来年龄不过双十,一肌一容都好似良家弱质,但寻常女子在这个年龄不都该嫁人了吗?她却独身在荒野打打杀杀。再说,她的气质冷傲非凡,一对银钩即使在昏迷时也紧不离手——明显不是善类。天下哪来这样的女人?公子钧一时还真搞不懂她是干哪行的。
      她的目中无人似乎已成习惯,几天来没说过一句恭敬的话,行为更是桀骜不羁……譬如现在。
      公子钧狠狠白了这女人一眼,不客气地说:“主帅营帐,尹姑娘竟然如入无人之地,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横冲直撞?!”
      熊康对这个女人也没什么好感,几乎不正眼看。但他还是惊讶地看到——风荷肩上停着一只鹄——一只雪白的鹄!“尹姑娘,这、这是……”
      风荷没理他,径直对公子钧说:“秦军发兵了。不过他们是听说你在此地威胁秦国边境,才发兵的。”——口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狂妄。
      “你怎么知道?”公子钧直视她的双眼,根本不相信一个女流之辈能探到秦国军机。
      熊正也叽咕道:“我们明明听说是秦国在此地骚扰……”
      “楚国探子上个月发现的,只是秦国公子田猎的队伍,不是扰境的军队。”风荷淡淡说:“信不信由你。我只是不想欠你的情。免得有一天你后悔救了我!”
      她说完想走,却被公子钧拦住。
      “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荷沉默了一下,最后只叹了口气。“别问!无知常常是幸福……”

      鹄在月色里盘旋。山间响起一声清亮的竹哨,它似乎得了信号,迅速俯冲下去。风荷也往那方向而去,不久就置身一片野冢之中。
      “嘻嘻,大师姐,这个人情要怎么还呢?”一个红衣的少女坐在一块墓碑上,两腿还不住地晃悠。那雪白的鹄就停在她肩头。
      “你放心!”风荷冷冷地说:“不会少了你的!”
      少女天真地扳着指头数:“帮你打探秦军的军情是一件;给你送信是一件;把小雪借给你是一件……我一共帮了你三个忙。大师姐要记清楚哦!”
      风荷皱皱眉,“借小雪送信,应该是一件事吧!”
      “当然是两件!”少女跳下地,认真地说:“若我让小雪飞过来,却没带信,或者让小绿带着信,等打完了仗它才出现……那你要怎么办?”——顺便一提,小绿是这女孩子的另一个宠物,一只碧绿色的小蛇。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管那个品种叫做“竹叶青”。
      “你这次赖定我了,是不是?”风荷有点着恼,“你完全可以打探了军情,自己送过来!”
      “唔——大师姐事先可没这样吩咐!”少女卜楞卜楞脑袋,装傻。
      风荷懒得和她磨蹭,问:“君儿有没有回总堂?”
      “不知道。”这次少女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一直在秦国,这两天才打算回去。”
      风荷点点头,“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你走吧!”
      少女行个礼,转身就走。
      “蝶梦!”风荷忽然叫住她,沉着脸问:“你可在秦楚边境看到什么了?”
      “秦楚边境?”少女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小妹一直在咸阳,而且一完成任务就从咸阳直奔总堂回话……秦楚边境发生什么事了吗?”
      风荷满意地点点头,说:“去吧!”不过她也不禁心寒,这孩子如此精于撒谎,自己到底能信她几分……

      “将军,前方二十里发现秦军前锋!”
      公子钧点点头,吁了口气。“终于来了!”
      “主帅是秦公子炎,”风荷站在他身后,背上负着那对造型罕见的银钩,口气依然不急不缓,冷冷说:“他这个人很傲慢,但几乎没败过——他憎恨失败,也瞧不起败将。所以被他打败的军队往往全军覆没,无一活口!”
      公子钧看了看天空,若有所思。“尹姑娘,你……真的要上战场?”
      风荷轻蔑地扫了公子钧一眼,“有何不可?”
      公子钧没有反驳。像她这种一意孤行的人说出来的话,本来并不足以让人安心,但如若军中有这样一人施展身手,自然是好的——前提是她不会危害他的安全。
      秦军果然很强……公子钧遥望对方人马,几乎看不出连日行军给他们造成的劳顿,而枣红马上的主将更是英姿飒爽!
      “他就是嬴凤炎?”公子钧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秦国公子炎,竟然也是个年轻人,而且是如此神采奕奕的年轻人!
      他们的阵法很整齐,若非指挥失误,恐怕难以找出什么破绽。公子钧沉吟一下,对风荷说:“我方左翼要和秦军对抗,似乎不易。还请尹姑娘在左翼大力协助。”
      他算得可真精明!风荷心里哼了一声。他以为她没念过兵法?随便一句话就把她支得远远的——但他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倒确实令人佩服:毕竟她是冲他来的。
      算了,被人怀疑也是难免……连她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就冲动得想帮他一战,他会怀疑也是人之常情。风荷若无其事地打马前往左翼。
      “对面可是槜星均?”赢凤炎拍马向前,横刀断喝,声音如同霹雳从天而落,即清晰又洪亮。
      公子钧也策马向前,施以应有的见面礼,不慌不忙,“在下槜星均。对面可是秦公子嬴凤炎?”
      两人在近处打个照面,都对对方的相貌有些差异,又忍不住在心里不约而同叹了一句: “他竟然是这样年轻!竟然这么气宇轩昂、英姿逼人!”
      “楚军迫我边界,孰不可忍!槜星均,楚国狂妄,情理难容。本公子今日要亲自和你较量!”嬴凤炎说完,耀武扬威地挥了挥长刀。
      “领教!”公子钧也没多话。
      两人各归本队,摆开阵势。兵对兵、将对将,战鼓如雷,短刃相接……

      “奇怪……”雾萋把手里的帛书扔到一边,无聊地坐在花园里,拂花弄柳胡思乱想。午后实在太宁静、太令人烦闷。
      “如果他想我,我的耳朵会发红发热……可是,为什么耳朵红了几天就再也没事了呢?他不想我了吗?”
      雾萋使劲揪揪自己的耳朵。很可惜——没用。
      “难道说……”她站了起来,“他已经死了?”
      “不会不会!”她被自己这么灰暗的想法吓一跳,“相士说过,我丈夫会比我长寿……看他的相貌也不似倒霉蛋啊!”
      “算了,不想了!”她彻底放弃。“也不知道君华那家伙死到哪儿去了。说是会回来附近,这么久也不来看我……真无聊!”

      和雾萋那里的静谧完全相反,公子钧完全陷身血海之中。他不得不承认,嬴凤炎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他的长刀舞得如同一条火龙,自己的长戟根本只能招架,全无还手之地!
      “哧!”他只露出一个微小的破绽,额头却已被对手的长刀刮破,流下来的血妨碍了他一只眼睛的视线。“钪!”他用戟一挡,躲过了钻心一击,长戟却被公子炎顺势挑飞。
      “避得好!”嬴凤炎喝了声彩,却立刻变招狠攻。公子钧急从鞍边抽出宝剑格挡,但一招落后,处境更加艰难,越来越难以招架。
      “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他的手臂越来越沉重。“……雾萋——”

      “咦?”雾萋捏捏耳朵,“好热!是你在想我吗?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也许是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天空想我?”
      她的心情变好了,跑到花草间享受阳光。
      “嗯?”她抬头看看太阳。“是我的错觉吗?太阳是不是有一点儿不一样……”

      “叮——”一对钩架住了刺向公子钧咽喉的长刀。“你想死在这里吗?”风荷挥动双钩,轻易地逼退嬴凤炎,冲着公子钧大叫:“若你败了,这五万士兵就要陪葬!忘了我战前说的话吗?”
      公子钧浑身一凛,不知从那里来了力气,从马鞍上奋力一击,抡剑砍断了嬴凤炎的长刀。
      嬴凤炎大吃一惊,急忙格挡,已被风荷的长钩刺穿了肩头。
      天色越来越暗……
      “怎么回事?”士兵开始恐慌,“明明是正午啊?!”
      两军同时溃乱。嬴凤炎和公子钧各自捂着伤口,吆喝着部下,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咻————”
      一支银箭闪着异样的蓝光划破黑暗,从公子炎和公子钧中间飞过,却没有伤到任何人。
      “月华?!”“列神女?!”嬴凤炎和公子钧同时叫出来,顺着箭的方向望去:微微高耸的小山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顶雪白的轿子、四个青衣的女僮。
      “凤炎、星钧,各自退兵吧!”轿中有人朗朗说:“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听我一句话。凤炎,白狄扰境,秦王的急令已经在路上;星钧,半月后楚王遇刺身亡,国内将大乱,你还不回去?”
      公子钧摇摇头,“这又是你的预言吗?”
      轿中人坚定地说:“相信我!……今日交兵,惊动天庭,所以才招致无日之灾。多战多灾,速速退兵!”
      “你太胡闹!”嬴凤炎大声抗议,“秦楚开仗,岂是你一个赵国的镇国神女管得来的?刀剑无情,你赶快离开才对!”
      轿中人低低咕嘟一句什么,大地忽然阵阵颤动。
      两国军队只是训练有方的士兵,哪里见过这样神乎其神、诡异无常的景象,一时间慌乱起来,纷纷退向自己一方。方圆数里,只有他们的惊叫乱成一片:“列月华?她是赵国的镇国神女列月华?”“玄斗斋的巫子?!”“妖术!是妖术!”
      大地绽开一条深壑……不多时,这条深壑就将秦楚两军隔开十余丈。
      “这条深壑不偏不倚,就在秦楚去年划定的边界上——我可没偏心!你们回禀各自的主子,就说地形突变,没法打仗!”
      “你、你……”凤炎一时气结,“月华,你不怕这么猖狂,折了阳寿?”
      轿中人冷笑一声:“我的阳寿?老天爷还没找人来管呢!回去告诉你老爹:他曾经和我约定,每年今日不动刀兵。如今竟然食言,我以后再和他细算!”
      “我就知道——女人一上战场,这仗就没法打了!”凤炎狠狠地一挥长刀上的血渍,摆摆手。秦兵刚刚后撤,天际就出现一丝阳光。受惊的士兵顿时如潮水般后退,只留下一团滚滚的风尘。
      “星钧,你怎么还楞着?人家都走了!”轿中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
      公子钧叹息一声:“列神女,你……时常干预国政也就算了。但别国的战场你……哎,你还是收敛一些……”
      话虽如此,既然没仗可打,他也不久留。
      待风平浪静、尘埃落定之后,轿中人掀开纱帘跳了出来,看了看已经完全恢复光辉的太阳。“今天是我母亲的忌辰……连天后和东君都在哭泣!区区人间的王侯,竟然不给我面子,偏挑今天开战!好大胆!”
      ——竟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她拍拍手,一个矮小的老者出现在面前,恭敬地向她施了君臣之礼,“小神是本地的土地,不知殿下何事召唤?”
      少女指了指那条深壑,满不在乎地说:“这条深沟不许动。要是那两支军队回头,你就把它拉宽点。要是他们不回来,到下个月的今天,再把它填平了。”
      土地领旨退下,少女又回到轿中,冲那四个青衣女僮一挥手,“我们走!”
      那四个女僮顷刻化为四只青鸟,清啸一声,驮着雪白的轿子破空而去……

      那就是赵国的镇国神女•列月华?风荷回想刚才那地动山摇的巨变,仍然暗自心惊。列月华,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妖异……不!应该说,这个始终没露面的女孩儿,有一种特异的感觉,连公子炎和公子钧都无法冲撞——那不是畏惧她身怀异术,而是他们完全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刚才……”
      走在前面的公子钧忽然说话,打断了风荷的遐思。
      “刚才谢谢你!”公子钧并没有回头,但风荷知道,他的表情一定很诚恳。但让她更惊讶的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似乎列月华的异术并没有让他太恐慌……他真的不怕?还是,他和那个列神女相交极深,知道她不会伤害自己?
      风荷心里暗自盘算:如果他真和玄斗斋的弟子过从甚密,她必须更加谨慎。毕竟,那可是玄斗斋——连她师父也不愿招惹的巫子世系!
      “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救了我……”她轻轻低语。

      “哎呀呀——这个列月华真不是人?”远远的树上,一点红色动了动——看来不把战场当险境的也有人在。
      蝶梦抱着她的鹄——小雪,摇摇头,“既然大巫子说,半月之后楚王就要死翘翘,这么说我的新任务也能胜利完成?”
      她嘟了嘟嘴:“不好玩!杀了大师姐的委托人,她刚好能占个便宜,不用对这个年轻英俊的公子钧下手。”她转念想想,“不过,也许有意外的发展呢?反正我又不吃亏!”
      树梢抖了抖,蝶梦已经无影无踪。

      “你回来啦!”
      雾萋终于看到丈夫完完整整地回来,兴高采烈迎出门。
      不知是不是一路劳顿的缘故,公子钧的笑容让雾萋觉得很陌生。她一眼看到了骑马在熊康身边的尹风荷,于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张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还以为……女人不能上战场……”
      公子钧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有点尴尬,只好拉着她说:“看来熊正还没把你调教好——怎么能在人前大呼小叫?”他回头扫了风荷一眼,压低声音对雾萋说:“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雾萋茫然无措地被丈夫揪进后院。但她敏感地发现:看到公子钧和自己走在一起,那女子的眼神忽然有一闪而过的黯淡,就像受了伤害……而她那一瞬间宛如受伤的神情,在雾萋看来竟那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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