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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彩夕 ...

  •   “钧,你看,我种的菊花开始结花蕾了!”
      “嗯——你应该叫我‘将军’或者‘大人’才对吧?”
      “少来了!你不觉得‘钧’这个称呼比较亲切?钧,给我讲讲你打仗的故事。”
      “那可不是故事……太残忍、太血腥,我怕你会受不了。”
      “嘁!我又不是没见过人流血……”

      风荷静静地看着——常胜爵夫妇在花园中漫步闲聊。
      公子钧的夫人,越国的公主,果然像传说中那样活泼明艳。她的笑容把初秋的阳光都比了下去。
      风荷知道,那种笑容属于另一个世界,像自己这样的女人,一辈子也不能奢望……她只能像这样,只有默默地看着那明媚的少女时,才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曙光。
      但风荷又不敢正视雾萋那容光焕发的脸庞……雾萋,她太像、太像她的姐姐萱……
      风荷闭上眼睛,眼前又是那个雪白的少女——萱公主。

      萱公主的发丝在风里散乱,她绷紧的嘴唇和凌厉的眼神却说明她的心态愈加沉稳——越女剑的传人,本该是战无不胜的!但萱面前的这个孩子——她只是个孩子,却让萱的直觉中有种防不胜防的威胁感……
      “你叫什么名字?”萱虽然不至于精疲力竭,但声音也透出强弩之末的虚弱。
      “尹风荷。”那女童的声音清亮而冰凉。
      “荷……”萱苦笑一下,“我注定要被荷花害死么?”
      ——越国的萱公主,偷偷跑出宫闱,到大湖里看所谓的“水面下的荷花”,结果被吴国掠为人质,要求交换越国北方七城……她纵然逃离了吴宫,却逃不出命运……
      萱一甩衣袖,表情肃穆平静,“尹姑娘剑术精奇,确实是萱平生未遇的敌手。你……多大了?”
      “十一。”
      “十一岁……十一岁!”萱默默地念了两遍,“十一岁就有如此精妙的剑法,长大了还了得——今天不得不拼个你死我活,不,今天……一定要取她的性命……越女剑百年来从未败过,怎么能输在一个幼童手中?!”

      “尹姑娘……尹姑娘!”
      风荷的遐想被若远若近的呼唤打断。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树下拧着眉头的雾萋。
      “尹姑娘……”雾萋抽了抽鼻尖,“你怎么在树上睡午觉?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摔下来?那种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风荷一扭身,从树梢飘然而落,白色的长袖从雾萋的鼻尖拂过。
      雾萋愣了一下——香气?不是她的幻觉吧?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的身上,竟然有种雾萋熟悉的香气……
      “真好闻!尹姑娘,你用什么香薰衣服?”雾萋好奇地跟在风荷身后。
      公子钧被请到别人家赴宴。说起来真是没礼貌——他们竟然没请她!害她少了聊天的对象。
      风荷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对雾萋的提问置若罔闻。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难道是自己配的香料?”雾萋逮到聊天的话题,就不轻易放开。“我好像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可是想不起来……”
      雾萋竟然还记得?
      风荷心中暗暗吃惊——她用的香,和萱公主的一样。
      风荷说不清自己用怎样的心态看待萱公主,但她知道,萱公主是对她影响很大的一个人。自从杀了萱,风荷的生活习惯就有了很多改变:她开始穿白色的衣服——那是萱公主临死时穿的颜色;她开始用这种难得的香——这是萱公主临死时留下的香味;她甚至再也不用剑——剑,应该专属于萱公主……
      算了,承认吧,风荷在心里对自己说:你崇拜她,你崇拜那个到死都高贵庄严的萱公主……
      “你很像我姐姐。”
      风荷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惊诧地看着雾萋。
      “真的很像!我记得我姐姐时常穿白色的衣服,她也用这种香——我已经有八年没闻过这种香味……你走在我前面的时候,连背影都和她有点像……”雾萋说得悠然神往,“尹姑娘,你不要穿别的颜色的衣服,好不好?你不要换用别的薰香,好不好?”
      这个公主把她当作了什么?她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射龙堂的首徒,这个不谙世事的公主竟然要她当一个死人的替身?!
      风荷心中恼怒,毫不客气地说:“夫人,恕我直言:风荷一生无拘无束惯了,吃饭穿衣这样的小事,还用不着夫人操心!”
      雾萋碰了个钉子,只好缄口不言。
      两人沉默了没一会儿……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风荷额头有些发麻:为什么这个公主认识的人都和她有相似的地方?!
      “不是长相和气质——他是个男的。可是你刚才从树上翻身落下的姿势,和他真的有些相似……”雾萋左右摇晃着脑袋,没话找话。她可没胡说——这个尹姑娘的身手确实和君华有相似的地方。
      不过这位尹姑娘的脾气和君华可一点共同之处都没有——她不再搭理雾萋,甩袖子走了……
      “干吗那么大脾气?”雾萋摸摸鼻尖,“我哪里惹到她了?”

      秦国的午市比传闻中热闹。
      几个奇特的旅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除了其中的那个少女,剩下的人穿秦装是那么滑稽,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想笑。可他们的面貌又是那么骠悍,没人敢笑……他们自己好像也察觉到有些不妥,不安地对少女耳语:“公主……”
      “别叫我公主!”少女正是那个国破家亡的赤狄公主达里花羚。“我叫花铃,是从燕国来投奔亲戚的!不要说话,别让人听出你们的口音。”
      “是……”没人敢再说什么。

      那个月夜,与尹风荷一战本来是胜券在握!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竟被中途杀出的两个人搅局……害她白白折损了九个亲随。
      后来达里花羚才探听到:楚国的军队从那里路过,尹风荷是隐匿在军队中,让她无从下手……再后来,尹风荷竟然随着这支大军去了楚国,销声匿迹……
      “她躲不了!” 达里花羚心里咬牙切齿地恨道:“翻遍楚国每一寸地,我也要把她找到!”
      想到这里,达里花羚从袖中摸出一块鹿皮。上面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那是她哥哥临终给她的线索。
      “真难办……”达里花羚忍不住挠头,“要我用这堆鬼画符去找人……哥哥,你还不如在死前给我一刀,让我痛痛快快陪家人去……”
      就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来到面前,深深一揖,“请问是从燕国来投奔亲戚的花铃姑娘吗?”
      达里花羚和她的随从都是一惊。
      “是……”
      “我家主人有请,请跟我来。”童子又做一揖,神态非常恭敬。
      花铃忍不住问:“你家主人是谁?为什么找我?”
      童子笑了笑,“不是主人找你,是你在找她。”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冲花铃的鹿皮眨了眨。
      花铃恍然大悟:“你家主人是……”
      “请随我来!”童子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在污浊的市场说出我家主人的名字!”从这句话的严厉中,不难看出他对自己主人的崇拜。

      一行人三下两下转出了城,向西南而去。
      “小姐……他怎么知道您是从燕国来投奔亲戚的?我们是刚刚才商量好身份啊!”一个部下有些不安。
      达里花羚却微笑着说:“因为世上没什么事情能瞒住这个人!”

      城西南有一座堂皇的院落,大门上挂着一块匾额:“涤尘斋”。名字是够风雅,但字迹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就是不识几个秦文的花铃,也能看得出这几个字不怎么样……
      童子引着花铃一行穿过厅堂,向后宅直去。
      达里花羚不禁对这么深广的庭园叹服:庭中有林,林中又有屋宇。假山湖泊一应俱全,楼阁重叠,香雾空濛……山林花卉之胜,栋宇仑奂之奇,是生长在胡地的花铃见所未见的。
      但这后宅的格局分外奇怪。
      许多弯弯绕绕的小路穿过花园,通往一个湖中央的假山。假山很高大,由无数奇石堆砌而成。山上长着各色野花,一条小小的瀑布流泻而下,山头还坐落着一座精美的六角亭,亭上一块匾书:“流琴阁”。小亭各面都被半垂的竹帘遮掩,只能看得出里面有人抚琴,却不能看清。
      虽然这里情趣盎然,但不仅小路交叉得错综复杂,就连一花一木的位置都好像被刻意安排……即使有人在前头引路,达里花羚还是觉得头晕脑胀,就像被强行带进了一个没有围墙的迷宫。
      假山上的琴声一阵阵传来,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小姐,这地方不对劲!”她的部下也很机灵地察觉到问题。
      “静观其变!”达里花羚依旧镇定从容,“手忙脚乱反而漏洞百出!”
      “好胆识!不愧是六岁就打死野狼的女中豪杰!”——一个嘹亮的声音伴随琴声从假山上的亭子里传出。“彩夕已恭候多时!”
      她话音刚落,一条彩带从亭中落下,搭在一条小径的尽头。
      “请姑娘跟着这条彩带上来!随从就请跟小童去休息吧!”
      “听她的!”达里花羚一个手势制止了想责难主人的部下。
      如果没有这条彩带的提示,达里花羚无论如何不能从四通八达的无数小径中找到正确的那条。她仔细地从彩带落下的地方往回看,确定了那条小径的入口,不慌不忙地来到假山下,拉着彩带,几个起落,来到亭边。
      所有竹廉“唰”一齐卷起。
      达里花羚看到,亭中央有个小案,上面摆着一架紫黑色的琴。琴后端坐着一个女子,正站起身行礼:
      “妾身颜彩夕,在此恭候公主大架!”
      “这就是颜彩夕?!”达里花羚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玄斗巫子!”
      这女子大约二十岁上下,容貌只能算中等,但额如满月、目闪寒星,一颦一笑都气质非凡……
      颜彩夕对她这样盯着看也不见怪,伸手指着湖水,问:“公主一入后院,就察觉有异,但您可知道,此处为何与众不同?”
      达里花羚沉吟一下,“是不是还有什么机关?”
      颜彩夕笑笑,手不知在亭子的什么地方摸了摸,一排排密集的箭簇立刻从湖底破水而出直射云霄……
      “原来水下藏着劲弩!”达里花羚不禁大吃一惊。
      “三天三夜也射不完!”颜彩夕嫣然一笑,她又一指,问:“您可知这瀑布是怎么回事?”
      “难道也有玄机?”达里花羚不敢妄加揣测。
      颜彩夕又不知开动了什么机关,瀑布忽然断流,假山内部马上传来“哄哄”之声。达里花羚正惊悸,忽然,无数山石、利箭被强大的水柱激射而出,如同假山上多了千百士兵,向四面八方投石射箭……
      “此水只有一个泻口,开放,则为瀑布;封闭,则水顺山内水道四处流窜。找不到出口,于是冲开设计好的机关,激射出挡在前面的利箭和山石……”颜彩夕说到这里,似乎有些许不满,“只是利箭山石有限,阻挡不了多久……”
      达里花羚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道:“姑娘心思敏巧,技夺天工,世上无双!我相信,这宅中必定机关重重。”
      颜彩夕却摇摇头,神情充满无奈。“这只是我做出来玩的。要想用来防身,这些机关缺陷颇多,远远不够。”
      “难道有人敢威胁颜姑娘的性命?” 达里花羚根本不相信世上有那样的傻瓜。“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若姑娘信得过我达里花羚,不妨说来听听!”
      颜彩夕笑了笑,眼神很温柔。“和努尔殿下一样,坦率热心……”
      达里花羚惊喜地问:“姑娘果然认得家兄?!”
      颜彩夕笑了。“殿下不就是从令兄那里知道我的?”
      达里花羚忽然黯然神伤,“也不算是……我是在哥哥和父亲争吵时知道的……”她偷眼望望彩夕,说:“哥哥想娶颜姑娘,父亲不同意……”
      彩夕的笑容既无奈又伤感,“我从未和令兄约定婚姻……他始终是个任性的人!但是个好人……”
      “这么说,颜姑娘已经知道我父兄的死讯?”达里花羚眼圈红了。
      颜彩夕歉意地说:“妾身略通星象,只可惜救护不及。”
      达里花羚抹抹眼睛,声音依旧有些哽咽,“我技不如人……明明追查到仇家,却没法为父兄报仇!”
      “不能怪殿下……”颜彩夕拍拍她的肩膀,慈祥地说:“殿下还需要继续成长,而尹风荷此时命不该绝……但她气数将尽。殿下不必着急!”
      “我就是想让颜姑娘帮我,您可愿意?”达里花羚急切地问。
      颜彩夕抬头看看天——天高云淡、碧空万里,她的眼神却深邃忧郁。
      “风去风来、花开花落,上天早已安排……”
      达里花羚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觉得颜彩夕真是不可思议:她看起来甚至能从云的轨迹里得到迅息!
      “……不得春风花不开……”
      这似乎就是云告诉彩夕的预言——在达里花羚听来莫名其妙的两句话,却让颜彩夕明白了什么。她冲达里花羚笑笑,说:“殿下先安心住下,此事日后自有结果!对了,殿下的名字太特异,不如换一个……”
      “就叫我花铃吧!”达里花羚毫不犹豫报上刚起好的新名字。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远房表妹,从燕国来探望我。”

      “彩夕——出来!”
      颜彩夕和花铃还在假山上寒暄,忽然听到正门传来一声长啸。
      “秦国不愧是大国,卧虎藏龙——竟有底气如此雄厚的人!”花铃诧异万分,站起身,往正门张望。她的民族,一到豪情大发时,就用长啸表示心情,所以花铃也能从一个人的啸声中推断他的心情。这个人的啸声如风雷过耳,只有说不清的激动复杂……
      啸声不断,彩夕不禁头疼道:“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她对花铃说:“殿下不必惊慌——我庭园中的花木所布的是‘九曲黄河阵’,没人接应,这人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可是,”花铃指着外面说:“有人来了……”

      一个火红的身影飞快地冲亭子而来,丝毫没有为迷阵困惑。
      “我这迷阵千变万化,我不信他能连着五次闯过!”彩夕动了真格,花园里的顿时树木扭曲、花坛移位、水流改向……
      “他到湖边了!”花铃惊讶得退回座位时,忍不住把最新消息报告出来——无疑给了彩夕一个重击。
      “这次又……又过了?!”她“呼”地站起来,扒在亭边观望,不禁气馁,“这家伙的记忆力和运气一向好到惊人的地步……”。
      一个年轻的武将正笑吟吟仰头看着她,问:“你今天怎么不弹琴了?”
      彩夕“哗啦”一声放下所有的竹廉,不客气地回答:“我今天有重要的客人,殿下请回吧!”
      “什么客人这么重要?”武将不高兴地问:“我不能见吗?”
      “不方便引见给殿下!”
      武将忽然涨红了脸,大声质问:“难道是男人?孤男寡女挤在一个小亭子里,成何体统?!”他话没说完,就气急败坏地往湖心冲来。
      花铃看看彩夕的脸色,摇摇头,“这人……真急躁!”
      “呵……他能找得到路才有鬼!”彩夕闷哼一声,神情中的倔强和刚才稳重成熟的女子判若两人。
      “可是他到山下了……”花铃透过竹帘的缝隙,向外窥视,对这男人忽然好奇起来——闯过颜彩夕的九曲黄河阵,破了湖心迷路,他看来决非泛泛之辈。
      “到了山下?!不可能!”彩夕挑开一条廉子,不禁大惊失色:“他研究了三年都没找到过湖的方法!”
      “你要开动利箭山石吗?”花铃很好奇。
      “这……这人不能伤害!”彩夕摇摇头。她的话还没说完,亭子外已经多了一个阴影……
      “不知哪位兄台到访?”武将憋着一口气问:“可否出来一见?”
      花铃看看彩夕。
      彩夕为难地喃喃:“凤炎殿下……您该知道,彩夕有恩师遗命,三年之内不能为任何男子预言献策。您请回吧!”
      “可是你能见他?!”凤炎的声音提高了若干个八度,“我要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面子!”
      凤炎殿下?他是秦国的公子炎?“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花铃不想让彩夕太尴尬,挑帘子走出,施了一礼:“妾身莫花铃,见过凤炎殿下!”
      她顺势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著名的武将。
      “女……女的?!”凤炎的浓眉大眼在惊讶之后充满了笑影,薄薄的嘴唇抿成快乐的曲线,高大的身形有些不知所措,“彩夕你真调皮,你怎么不早说是个女的?”
      “什、什么?”彩夕有些尴尬,“这能怪我?”她的声音也提高了若干个八度。他竟然还在别人面前,用“调皮”来形容她……丢死人了……
      凤炎咧嘴笑笑,一抱拳:“在下嬴凤炎,失礼之处望两位姑娘见谅!”

      亭子很狭小……尤其是填塞了一个体积较大的男人之后……
      花铃一点也不相信这男子是秦王的八位公子之一。从他出现到现在,他简直没做一件符合贵族礼节的事情。就说现在吧,他硬挤到这个狭小的亭子里就算了,竟然还当着花铃的面,使劲往彩夕身边挤。弄得彩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看来秦人比他们赤狄还豪放……
      但花铃却不讨厌他。赤狄本来就是不在乎繁文缛节的民族。能和这种大大咧咧的人来往,花铃觉得很轻松。她有点羡慕地看着那一个使劲往上粘、一个使劲往边儿躲的两人。
      “您就别往这边靠啦!”彩夕忍无可忍,用非常大的声音在凤炎耳边叫:“我快被挤出去了!”
      “那就别躲了!”凤炎厚颜无耻地回答。
      “我早就躲成习惯了!”彩夕继续叫。
      “现在矫正也不算晚!”凤炎说着又往过蹭了蹭。
      ——他们完全忘了有花铃这号人物存在……直到彩夕完全没有余地,靠在了花铃身上。
      “咕~~”花铃使劲忍着笑,看着他们尴尬的表情,一直憋到肚子疼。
      “对、对了,”彩夕被她这么古怪的表情弄得不好意思,僵硬地转过头,嗑嗑巴巴问: “您不是到边境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噢,”凤炎直率地回答:“没怎么打,天就暗下来,太阳也不见了。我们正着急,月华就来了……”
      “我师妹?”彩夕的脸色变了变,神情有些黯然,“战场那么危险,她不在赵国,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不知道!”凤炎耸耸肩,没有察觉彩夕的心情,“但是她阻止了战争,让太阳又出现了!”
      “阻止了战争……”彩夕的笑容有些生硬。“当今世上,能让已经开战的双方停下来的,恐怕只有她了!”
      “陛下本来很生气,但是我按月华说的,击败了白狄。而且陛下听说是‘镇国列神女’的意思,就悄悄没声张……”凤炎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想到老爸毕竟挺偏心自己,他也满得意。
      “镇国列神女?”花铃没听说过,好奇地想知道这是什么。
      “就是彩夕的师妹列月华。是当今有名的预言家。”凤炎看到竟然有人不认识月华,好像特别惊讶。“各国的君主虽然嘴上不说,但暗地里都和她有联系,从她那里听取预言,来操纵国家的未来。我父王也和她有交情。”
      “这么了不得的女人?”花铃心里暗暗吃惊,但没有说出来。
      “殿下如果要寻求预言,应该找月华才对!”彩夕平静地说,“恩师遗训,只有月华能在为她守孝的三年内为男子预言。”
      “可我不是为预言而来!”凤炎听不懂她的话。
      “其他事情彩夕更无能为力吧?”彩夕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花铃听得出,这是在下逐客令。她看看凤炎——他挠挠头,说:“好吧!反正我已经见到你了。你有空也管管那个师妹,她越来越不像话了。全天下除了你,她眼里再没别人……不说那么多,那就此告辞!”
      彩夕歉歉身,算是送客。凤炎还想说什么,彩夕却一扭身不听。
      “莫姑娘,”凤炎冲迷茫的花铃一抱拳——她还没适应自己的新名字。“咱们算是认识了,如果莫姑娘有什么困难,来找在下就行!”
      花铃笑笑,回个礼。
      凤炎三下两下跃下山,消失在小路尽头。
      “这人真有趣!”花铃摇摇头。

      过了几天,花铃和彩夕混熟了,说话也随便起来:“我看那位公子炎,对‘表姐’你热情得很……可是你却冷若冰霜,拒之千里……这不是善良女性该做的吧?”
      彩夕笑了笑,很无奈地说:“公子炎对玄斗斋的人都很热情——你没有见过我师妹,对不对?”
      “没见过。”
      “我师父莲星子一生只有三个徒弟。在收我和月华之前,还有一位师姐。”彩夕给花铃简单介绍一些“玄斗斋”的世系渊源。“据说那位师姐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师父本来只想要这么一个徒弟,把生平绝学全部传授给她。但师姐却英年早逝。师父伤心欲绝,本打算不再收徒……可是她老人家心地仁善,救了快饿死路边的我,于是我成了玄斗斋的大弟子。当时我才四岁……”

      玄斗斋名头虽然响亮,但门人却恪守“俭朴自苦”的教训,隐居在深山野林里,一年半载也不出世。
      彩夕七岁那年,已经学会若干种占卜,随便放在那个城郭里开个卦摊,也能保证衣食无忧。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才能,她只知道自己要和师父住在这个深山里,她的主要任务是搜集野蔬野果。
      那天夜晚,彩夕去寻找遗失在山里的镢,听到了那一阵欢笑……
      笑声?夜半山间哪儿来的笑声?难道是山精树怪?
      她好奇地循声而去,看到了那个女童——不是山精树怪,而是一个四五岁的女童!
      “你在笑什么?”彩夕这个年纪,还不会害怕奇异的事物。
      女童的面容纯净柔和得就好像月光,她眨了眨闪亮的眼睛,心情似乎非常好,直言不讳地说:“因为高兴啊——我还以为不能成功,没想到真的做到了!”
      她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呀?彩夕搞不懂,问:“你迷路了吗?肚子饿吗?”
      “我不是迷路。颜彩夕,我要你带我去找你师父!”女童的口气相当傲慢,但却让彩夕心惊肉跳——她丝毫不差地说出了彩夕的名字!
      “你是谁?”彩夕好奇地问。
      “你不认识我!你师父认识我,带我去见她!”女童这样说着,拉起彩夕的手——她的身体宛如冰雪一样凉……“快点快点!晚了就前功尽弃了!”
      彩夕迷迷糊糊带着这个小女孩回到师父的山宅。既然师父认识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但她师父莲星子见到这女孩的时候,竟然诧异地问了同一个问题:“你是谁?”

      花铃也十分好奇,被彩夕的故事吸引,问:“你师父也不认识?”
      “是的……”彩夕点点头,“我师父的法术已经达到炉火纯青,只要看人一眼,就能说出这个人的过去未来。她若从未见过这女孩,并不稀奇;但她看过这女孩儿之后,竟然还不知道她是谁——这是我从未遇到过的。”
      彩夕定了定神,继续说:“师父和这个女童密谈了片刻,让我进屋。那女孩儿向我行了礼。师父说,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师妹列月华……”
      花铃倒吸一口冷气,“列月华?没想到她的来历这么诡异……不好意思,可是除了‘诡异’,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
      “月华,月华……”彩夕沉吟着,“她就在那儿,不知是她在召唤我,还是她知道会有人去那里找她……我师妹是个神奇的女孩子。她聪明、有灵性,美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师父比我更加喜欢她,把她当作我们早逝的师姐来对待。而且,师妹有一种预言的天赋,好象天地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全天下的事情,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了如指掌。我比不上她……即使已死的师姐,也未必能比得上她!所以我才潜心研究各种机关暗道,不想和她争‘天下第一预言师’的名分。师父有我们这两个徒弟,晚年很愉快。但是她临终之时却惶恐不安。她说,她用剩余的全部生命做了最后一个预言——七贵人自天际临世,悲伤,无际的悲伤将一直流传到千年之后!我和师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师父也不告诉我们。她只要我们各自遵守她的遗言:我只能看女子的未来,而师妹只能为男子占卜。绝不能违背!——这是她早年就根据我们的天赋作出的决定。但不知为什么,她老人家却规定:我和师妹必须把破解‘七贵人’的命运当作首要任务,谁先揭开谁就可以继承她‘天下第一预言师’之名……真是太奇怪了!她明明知道我和师妹都不会争这个空头名分,却非要给我们找点事做。”
      花铃对后面这部分没什么兴趣,但却有些惊讶,问:“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恕我直言,虽然我和颜姑娘十分投缘,但如果我是姑娘,也不会把这么多事情说出来。”
      “因为你是我命运的一部分。”彩夕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我还有一个故事,不过太神奇,姑娘可以不信,全当是神话听听。”

      天后身边有一个奉香仕女叫做红宜。她专门负责为天后的甘碧宫打点香料。那一天,红宜要用一株老梅树的根制香,老梅树哭着说:“我虽然有千年修行,但一旦断了此气,千年神奇也要付之东流……”
      红宜同情他,只取了一根梅枝做香。
      老梅树说:“红宜,我看你尘心未散,日后定有谪落人间的一天。仙子投生,一向非富即贵,但人间混乱,富贵只是催命符。你对我有恩,日后我也当去人间守护你。”
      红宜没把老梅树的话放在心上,但她真到了人间……

      “红宜,是我师父说的自天际降下的七贵人之一……”彩夕淡淡地说,“我余生的力量就要耗在七贵人身上——我知道。所以他们和我都是有缘。”
      花铃呵呵一笑:“你说那个红宜就是我?!我是天上的仙子投生?!颜姑娘,你……真是会哄人开心!”
      “早说了你可以把它当神话!”彩夕也嫣然一笑,并不尴尬。
      花铃半开玩笑地问:“那么,七贵人你找到了几个?该不会只有我一个吧?”
      “彩夕愚钝,找到了三个。”
      花铃的笑容收敛起来,“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不得春风花不开……那神情好像半梦半醒。而我,直觉里用了‘花’为名。难道,另一个……”
      “尹风荷。”颜彩夕直言不讳,“她是自天际降下的另一个贵人。她已经成了你命运的一部分,不是么?她也会成为我命运的一部分。”
      “你一定已经走在了你师妹前面。”花铃摇摇头,面色有些发白,尽量不去想自己和尹风荷的宿命,“她一定还没有找到这么多。”
      彩夕只是摇了摇头,“我只希望她和普通女人一样,有了名誉、地位、钱……就该满足,过普通女人的生活,别再追求别的什么!”
      “如果她沉溺于这些,就不是你的师妹了!”花铃也叹息。“你这是不对的!最后,你不仅害了她,也失去了她,而且伤害了更多人!”
      “比如说?”彩夕挑挑眉。
      “公子炎啊!”花铃若无其事地说:“你师妹也喜欢他?所以你想让给她?这种事情是不能谦让的!”
      “你错了!”彩夕心事重重地说:“不是‘她也喜欢他’,是‘他也喜欢她’!只要看到月华的人,没有人不喜欢她!”
      “你不是能看女子的未来么?”花铃扬扬眉,“为什么不看看你师妹的未来?”
      “我看不到。”彩夕静静地看着花铃,说:“我终于知道师父初见月华时为什么那么惊讶——她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你的生活真复杂——”花铃叹了口气,“幸好我不是预言师!不过我挺喜欢预言师,尤其是现在。我要出门了,帮我占卜一下,我的行程顺利吗?”
      彩夕默默一掐算,轻轻一笑,“是她!”
      “对啊——我的宿命。”花铃并不在意,拿出一块小布头:“我的探子来报:尹风荷落脚在楚国,暂时好象不打算离开……我要很忙了!”
      “你去吧!”彩夕说:“报仇恐怕不会成功,但会找到你渴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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