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隆冬时节，大雪初降，家家户户的瓦上都裹上一层白雪。
早在十多天前，就有人预测，今年的第一场雪，将比以往更厚。
街上行人寥寥。寒风入侵，大雪压城的日子里，大多数人足不出户，往日市集的熙攘被肃静取代。几只无家可归的畜生在街角狂吠，冬眠的城镇总是十分萧索。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大雪初落后的第十天。
不同于往日，那日的街道上挤满了热情洋溢的人群。
百姓们顶着肆意的冷风和大雪，把通往皇宫的路堵得水泄不通，不善的天气并未扰乱人们的好心情。许多人天没亮就来抢好位置，好在军队经过时能一饱眼福。
人群中不乏少女，个个盛装而来，含情脉脉，只盼她们心中的大英雄能投来一个目光的恩赐。
有人伸长脖子把头向外探，焦急的等待让每个人的情绪都燃到沸点，急切等军队凯旋进城时释放满腔热情。
人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今天的主角，那骁勇善战，平定叛乱的大英雄，也是他们夏国的少年天子，肖景弘。他以民为本，广纳贤才，登上皇位短短三年，一举扫平内忧外患，把夏国数十年民不聊生的局面扭转成如今的诸国之首。
虽然百姓们意见略有不同，但都秉持一个共识。那就是当今天子，肖景弘，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英雄人物。
而且不同于历代帝王的花花肠子，肖景弘是个专情之人。三年前当他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他不顾门不当户不对，迎娶一个民间医女为王妃。登上皇位之后，他视天下美色为为无物，空置后宫，不纳一妃。权利没有改变他的初心，他与发妻真的做到了传说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段佳话流传于民间，不知感动了多少痴男怨女。
当然世上凡事皆有两面，就像美好的事总有瑕疵，这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那就是皇帝年少时曾与一位女将军两情相悦。后来这位女将军在沙场上身负重伤，成了个废人。她心灰意冷之下不辞而别，远走天涯。皇帝对这个初恋情人恋恋不忘，多年来差人找寻下落，到了今日今日任没有放弃。
不管流言是不是真，皇帝都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对皇后，他重情重义，对那初恋，他不离不弃，这样一个文武双全，又专情的人，怎么能不让他的百姓引以为傲？
对皇帝评头论足本是大逆不道，但能赢得天下百姓一致的敬仰，想必肖景弘看到这幕也深感欣慰。
忽然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有人开了头，欢呼声便接二连三地响起，这热闹的场面，没了欢呼声怎么承托英雄们在百姓心目中的伟大形象。在喧天的欢呼雀跃中，军队浩浩荡荡地朝城里走来。
百姓们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等着一睹皇帝的风采。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皇帝，在他们的印象里，皇帝的形象就如同神仙一般。从他以三皇子的身份第一次领兵出征开始，就一直那么威风凛凛，仿佛号令天下的王者气概，从他一出生就镶嵌在那冷峻的眉眼中。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肖景弘有颓败的时候。就算是五年前，他成了败军之将，在千夫所指下进城时也依然高昂着头颅。
其实肖景弘长得算不上刚毅。他的眉眼生得柔和，鼻梁虽挺，却搭配弧度流畅的唇弓和线条柔和的脸廓，单凭外表他像个文弱书生胜过沙场猛将。这也是多年前他第一次出征时百姓对他的评价，当时所有人都在说，莫非朝中真的无人，竟派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指挥千军万马？
然而很快肖景弘就用实力告诉天下人什么叫天之骄子。这样一个慈眉善目的人，竟有能耐击溃蛮夷外族，而且战无不胜，回朝之后更把两个狡诈的兄长踩在脚下，笑到了最后。
军队带着满身的风霜和杀气在百姓的欢呼呐喊中回到了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心里也装着牵挂。不管胜败，去的人都没法全数回来。总有人面临家破人亡，总有家要添上新坟。有幸回来的人，也不再是离开时单纯热血的少年。
马背上的人走马观花似得从眼前走过。百姓们认得最前方的那批人，几位战功显赫的大将，副将，还有其余人等，唯独不见主帅。
怎么回事？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看出蹊跷，百姓们忍不住交头接耳，明明大获全胜，军队也如期归来，为何群龙无首？
终于有胆大的人点破了疑团。肖景弘去哪了？
当城中百姓为军队凯旋归来欢呼呐喊时，宫里也为准备迎接皇帝归来忙得不可开交。
合欢殿中，一个身影正对着镜子，专心致志地描眉。
宁湘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好发髻，笑嘻嘻道：“娘娘今天可真美，等会儿皇上看到了，一定喜欢。”
易水云看着镜中的人，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霜，这张脸依旧明艳不可方物。只是那双眼，已经在厮杀争斗中浑浊。想当初还在云霞谷的时候，师傅曾说她这张脸因为这双眼睛而与超凡脱俗。如果让师傅看到她如今这副样子，恐怕要令他失望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这双手也不再是当初拿双终日沾染草药的手了。随肖景弘离开与世隔绝的云霞谷，来到腥风血雨的战场，再到争名逐利的京城，她从一个目睹死人而噩梦缠身的单纯女子到策划一系列阴谋的蛇蝎皇后。这一切的转变，不过短短五年。
宁湘取来凤袍，伺候她穿上。易水云总觉得这身衣服太刺眼，穿得很不自在。
宁湘没看出她的心思，一心一意地赞美：“旁人都艳羡皇上为娘娘空置后宫，奴婢倒觉得，皇上与娘娘乃天作之合，那些庸脂俗粉哪配与娘娘争辉。”她的眼里闪烁着羡慕。
易水云笑道：“你这丫头何时学得贫嘴了。”
宁湘道：“奴婢说得都是心里话。”
易水云也不去计较她说得真假。反而由衷感慨，是啊，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肖景弘是那么爱她。要不是他的爱，她何尝会逼自己走到这一步。
曾几何时，她最不屑的就是尔虞我诈。
然而嫁夫从夫，他心怀壮志，志在皇位，但他孤立无援，还受到父母的冷落和两个哥哥的排挤。他需要她，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堕落，让权力的读药渗透五脏六腑。只有这样，她才能与他并肩作战。
有时她也会怅然若失，为了一个人，迁就自我，直到把自己彻底改变，到底值不值得。
怎么无端有了这么多感触。她把心思收起，道：“走吧，去接皇帝。”
今日是他风光归来的日子，他没有辜负百姓对他的期待，把入侵的外族赶出国土，还逼他们签下丧权条约，一洗昔日蛮夷在夏国抢杀掠夺之耻，可谓大快人心。
她应该感到骄傲，她的丈夫是一个人人敬仰的好皇帝，相比之下，她那些小小的牺牲，算得了什么呢。
她来到大殿门口。巍峨的宫殿，成排的人群，所有人同她一起翘首以盼，万众一心，等待皇帝归来。
她看着由远而近的千军万马，按耐不住加速的心跳，若不是众目睽睽，她多想抛下身上的累赘，朝他飞奔而去，狠狠地向他索要一个吻。
她越等越心急，怎么这队伍走得那么慢，怎么他们的距离还有那么远……
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军队走进皇城。
皇帝凯旋而归，百姓对他更为爱戴，史书上的丰功伟绩又添一笔。
满朝文武跪下行大礼：“参见皇上。”
唯独她没有行礼，突兀的身子在成排弯下的腰中格外显眼。
她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马背，本该属于皇帝的座位，却不见一人。
忐忑的心忍不住胡思乱想，莫非，他受伤了？为何她没听过一点消息？
她颤声道：“皇……皇上呢？”
为首的副将下马，朝她跪拜行礼后，双手呈上一个明黄色的圣旨，毕恭毕敬道：“皇上留下一封圣旨，请皇后过目。”
她盯着那圣旨，明黄的颜色刺得眼睛生疼。过了片刻才颤抖着伸手去接。
摊开圣旨，第一排映入眼中的字令她的世界轰然崩溃。
“朕决定让位于四皇弟景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