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不逢君》冷清持

82、第八十章 酒肆花娘2

　　此时，先前的丫头凝翠已拿了酒上桌，风娘一一为他二人斟过了，才悠悠说道：“世道这样乱，要寻一个安身立命的生路，已是很难。何况乎还是个女子，独立支撑起一间铺子，做的且是那般救人性命、积善行德的大事，怎能不让人佩服？”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底是有遗憾的。画颜听出来，她是对良家女子能清白、自由的生活着的无限向往，不由得对她生出些同情。若是有得选，试问世上有几个女子会自甘堕落，当起这湖畔卖唱的窑姐儿呢？

　　心下迅速一番思索，便这样说了起来：“话不是这样说的。何以那位女医者做的便称作大事，别人做的难道就是小事吗？正可谓人各有志，何以求同，只是各人谋生的手段不同罢了。”边说边笑，“你羡慕她，可却不知她会不会羡慕你呢？羡慕你每日可以穿好看的衣裳，化靓丽的妆容，唱最好听的曲儿，跳最令人动容的舞，将女子最美的一面展示给世人。你且说说，她每日埋头于药铺之中，面对的都是些病秧子，浑身都是苦滋滋的药材味，哪来你这份挥洒肆意？”

　　这一段话说出来，不光风娘，连叶尘也是愣住了。

　　风娘口中喃喃道：“竟有这番见地...竟还能这样做想...”约莫过了几秒钟，她脸上的神采与适才绝然不同了，向着画颜道：“还不知贵人姓名？”

　　画颜踌躇了一下，怕风娘听过自己的名字，认出她便是那鹿鸣谷的医者。然则眼下也编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大方道：“我名画颜。”

　　说完，也不知风娘心下是什么计较，只见她从桌上取过一盏酒来，双手举着杯盏道：“画姑娘，我自认为这些年在风月场上混惯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的，却属实是头一次遇到你这样的。瞧着你内敛清雅，还以为是个不善言辞的，谁知竟这般舌生灿莲呢？你如是不嫌弃风娘的出身，咱们今日就以这‘清风尘’为媒，真真的交个朋友吧？”

　　画颜本来就偏爱性格明艳的女子，听她这么一言，心下更加欢喜，当即抬起酒盏与她碰响一声，笑道：“当然好，当然好！”

　　叶尘看着二人将酒水一饮而下，倒还真透出些江湖义气，只笑看着画颜道：“只怕你是对人家的嗓子生出些兴趣罢？”又转头去看风娘，假意提醒着，“风娘可要小心了，我这妹子天生爱音成痴，她这般说话讨好你，只怕往后要来缠着你，叫你教她唱曲子。”

　　风娘掩嘴笑了一会儿，只说：“这又有何妨？只练嗓此事并非一朝一夕，不知你肯不肯吃这份苦了。”

　　画颜连忙摆手：“我仅是喜欢听，自己练便罢了，我天生便不是这块料，何况铺上日日那般忙...”

　　话一出，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叶尘不慌不忙的将话头接过去，说道：“很是的。许三小姐订的那条月华裙，后日便是交货期限了，你可交得出来？”

　　画颜顿了一顿，才说道：“差，差不多了。”

　　风娘闻言上下打量着画颜：“画姑娘竟是做成衣生意的？”

　　画颜拿起酒杯自啄了一小口，才干笑着应了句：“是呢。”

　　风娘两片描得如羽翼般的睫毛上下扫着，“瞧姑娘打扮得素净，倒不像是在意女儿家衣裳头面的人。想是平日里见得多了，厌了？”

　　画颜又紧巴巴的咽了一口酒，仍旧答道：“是，是有些厌倦。”

　　叶尘看着她那做贼心虚的模样，忍不住就要发笑，忙将话题转向别处，“这酒虽尝不出什么醉意来，后劲却是大的。你量浅，少饮为好。”

　　风娘道：“公子是懂酒之人。”

　　“谈不上懂，只是从前尝过，所以晓得。”

　　风娘芊芊手指横在嘴边，妩媚笑道：“这酒味道清甜，所以一般为女子偏爱。敢问公子是在哪里饮过的？那位佳人，是不是公子的心上人？”

　　一句话问得叶尘怔怔的，下意识的就去看画颜，只见对方正端着酒杯子，下巴微微歪了一点，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暗道了声“糟”，总不好说自己是在东方家的红人馆里喝过的吧？那岂不真正成了个好色之徒了？

　　风娘见他一时答不上来，到底是长了眼色的，当即笑道：“是风娘多嘴了，怎敢打听客人私事。我自罚一杯，公子莫怪。”

　　说着便要饮，却听叶尘道：“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是从前周游各地，我师父不知从哪里偷了一壶酒来，就是这样的味道。”

　　风娘道：“原来如此呢。”

　　画颜闷着没出声，表情也淡淡的，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

　　风娘怕气氛沉下去，说道：“二位可曾用过饭了？我家厨子手艺在整条云梦湖畔上都是出名的，可要尝尝？”

　　叶尘看向画颜，询问她的意见，后者摇了摇头：“我们吃过了。”

　　风娘便没再提这一事，只眼中有了些失望。

　　画颜是个敏锐的，便问道：“怎么了？我们若是不点你家的吃食，别人便会为难你吗？”

　　“倒也不是如此，”风娘尴尬的看了看二人，踌躇了一瞬，终是说道：“二位是性情中人，我便也不瞒着了。我们这儿的规矩，晚上一般是不许用饭的，唯有客人叫了桌子，我们陪着的时候才能吃上一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皮：“今日轮我搭台，午间便开始忙了，这会儿实在有些饿不住。若二位不介意，可否容我去后厨啃个饼子再来？”

　　画颜听了，越发觉得她生活得不容易，当即说道：“你别....已是这个时辰了，其实，其实我也有点饿了...”

　　边说，边眼巴巴的看向叶尘。

　　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只好说道：“那便随意上几样小菜吧。”

　　风娘便欢欢喜喜的去让凝翠叫桌子去了，并且没一会儿便端了上来。酒香与菜香缠绕在一处，扑了满满一鼻子。

　　画颜料想，如若客人吃得不多，花娘只怕更不敢动筷子了。所以纵然腹中尚饱，还是勉强着吃了几样。叶尘却没有那么多顾虑，除了菜端上来的时候夹了几个扁豆，余下却是纹丝不动的了。

　　几人边吃，边聊些无关风月的闲话。不知聊到了哪里，此时风娘突然说了句，“二位果真是兄妹的么？倒是不怎么像。”

　　画颜没有说话，叶尘来了趣味：“怎么不像？”

　　风娘的眼光从一人打量到另一人脸上，笑道：“长相没什么相似便还罢了，竟连性格也是宛若南方一个，北方一个的。”

　　叶尘嘴角微微上提：“照你如此说，我二人不是兄妹，那是什么？”

　　风娘充满意味的道：“既然公子问了，那我可就说了，不过若是猜错了，公子和姑娘可不许生我气的。”

　　叶尘道：“你只管说。”

　　风娘歇了筷子，一笑眼中尽是活色生香：“您二位...倒是一个清新佳人，一个风流才俊，如同那话本歌词里唱过的，好一双天造地设、纯粹般配的璧人。”

　　画颜听了，险些被一块刚入口的豆腐噎死，想要分辨却说不出话，脸色涨得通红。叶尘却是哈哈大笑，甚是开怀的模样，偏不客气的说道：“你这花娘子甚会猜度，天下间难道什么事只让你瞧几眼，便瞧得出来个根本了？你轻飘飘一句话，可险些会毁了我妹妹声誉，且罚酒三杯吧！”

　　风娘也不介意，仍旧笑嘻嘻的，抬起酒盏来说道：“公子教训得极是的。我是风月场人，姑娘可别被吓到了，权当我是个嘴上没遮拦的，笑一笑也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