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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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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很长很长的人生里,每次穿过新口通往梧门楼的那条暗巷,舒淮的脑海里浮游的仍然是那个男人的名字。温柔的,沉静的,很好听的名字。
      尽管四十岁的他好像已经不再具备能够铭记一个人的精力,以及再说我爱你的勇气。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便让他觉得似乎时光还能再退回去二十年,他还能再一腔孤勇的去冲动一次。
      可是,男人不会再出现了。
      01 那年1913
      命运的钟声敲响,沉睡的傻瓜们开始从混沌中醒来。
      1913年4月初8逢春,微雨。
      白羽帮顾二爷当夜在堂口遇袭身亡,不过一声刺耳枪响,却是让整个汉口都炸开了锅。

      次日清晨,灵堂便搭好了。府上里外上下五百来人守门的人持枪两字排开,门口甚是有警卫镇守。吊唁的人不多,却皆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官道,租界使馆,但凡汉口颇有些势力的人物都来了。
      灵堂上布置着照片和香火,灵前跪着二爷的老小哭哭嘤嘤的烧着火盆,帮里长老们在堂上两边端坐,让他们连哭都不敢大声,堂里比起哀痛更多的是几分凝重。吊唁的人进来烧个纸鞠个躬,长老们最多点点头,表情甚是凝固,直到几声急脆的皮靴踏来,他们才忍不住颤起了胡须,有是七分急切。
      “怎么说?”最右为首看起来比较有威信的顾三长老站起冲着那声源问道。
      来人是汉口总督段磊,说白了便是在顾焕生生前使了些手段从副官扶持上位的傀儡,借着军队渡渡货,通通信互助互利,事到临头唇亡齿寒,帮里出事儿,他也不好过,急匆匆赶着过来报信儿。
      白羽帮作为汉口最老最大的帮派,好说也有几代人的心血,又方到二爷顾焕生这些年头借着军火码头生意更是势力大增,亦然是不好招惹,道上官上明暗都让着三分,本分得很。
      但偏巧就有那么些不入流的小打小派给撞上去,又偏巧还给撞死了。
      总督查了一晚才有些眉目,火急火燎全给抖啰了出来:“二爷遇害当晚,有人说在堂口见着了退谷子的人,您也知道,最近退谷子在堂□□动的厉害,动了好几次枪,说不好也不一定是冲着二爷去的…………”
      “啪”话还没说完,顾三愤然站起,桌上的茶盅被晃得打了半个圈儿“胡闹,白羽的爷也敢动,什么叫不是冲着二爷,汉口混迹这么些年那些巧合没碰上!你再去查,若真是退谷子那帮流乞丐,我定要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段磊连连称诺,留了几个兵侯着招呼,上过了香也就匆匆走了。
      顾三支走了灵堂的守门,只留了几个长老和二爷的随行司机舒长生,商量着后事。
      二爷走的匆,刚拿下赌场和码头的白羽自然树了不少敌,就连前些日子被赶走的立刃帮进来也有回头的趋势,帮里主事的也就二爷和顾三,其他的也就分分利管管场子,起不了事,眼下没人接管自然是不行。只是二爷那辈打天下时候该去的都差不多了,只剩个病秧子大爷和吊烟袋儿的儿子,论得上用场的只有长老顾三和二爷的独子顾项宸了。
      二爷早年丧妻不再娶,只留得一双儿女,长子顾项宸从小跟着二爷混,倒也能担事儿,不过前几年玩票儿包了个旦角儿,还是个粉头小子,生得好生秀气,顾项宸为了他惹了不少事儿,最严重一次把二爷气得直接连夜把他送上船留洋,这一去就三四年,二爷不给信是回不了的。直到今天大早才赶紧拍了电报速回,怎么也少不了一个月。次女顾笙歌也才十五六来岁,养在大长老顾连城夫人那儿,昨天一吓魂都丢了一半儿,在闺房愣是还没醒。几个长老合计一番,都是本宗的后人自然不存在分派割场,二爷的位子顾项宸来接,眼下先由顾三和其它长老接着,顾三坐阵,在暗里把顾项宸接回来。怕是帮派寻仇,信里直接附上让他坐上海的渡轮再从南京绕道,勿耽速回。至于退谷子那边,段磊自然靠不住,顾三私下已经派人去打探了。顾三得照顾着场子和码头,守灵堂出殡的事宜都给了其他几个长老和舒长生,合计着还得找个人去接应顾项宸,想来想去帮里常露脸的人自然不行,只能让舒长生儿子舒淮去,他虽然没入帮,好歹也是跟顾项宸从小混迹大的,琢磨好后就让人去找舒淮了。
      顾三坐了一会儿吩咐好之后就走了,跟着顾焕笙闯荡这么些年,没点狠劲儿是不可能的,现下五十二的他抡起人来仍不含糊,半个月前还领着一帮伙计把码头抢货的那帮土匪干的七七落落不带点儿喘气,可是看着屋子里哭哭滴滴披麻戴孝的女人婆子,心下却觉着憋着口气儿出不来似得,堂上照片里头的人比他还大个五六岁,只是突然的有那么瞬间,他觉得他一下子比那人老多了,这辈儿的人能和他并得住肩的人就这么凭空走了,多少有些孤落落的。于是他只能硬下心来,好好带着顾项宸,把这几代人拿着血泪扛住的担子稳稳地架在他肩上,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的下地跟祖宗兄弟有个交代,在白羽,混的就是兄弟义气,他不能砸了牌子,更不能让后来的小崽子砸了。心下狠吸一口气,叫人开来了车直去堂口。

      五月十三,上海,码头。
      舒淮一大早便从旅馆收拾好东西赶到码头,顾三吩咐了,接到人便即刻动身,不可在上海停留。查好轮渡班次,他三天前便到了上海。
      说起来,自己心下也是有些忐忑,白羽帮出了这么大事儿,他跟顾项宸自小一起长大,虽不在帮里,但多少些大事顾项宸倒是会心无芥蒂的跟他讲,也并不把他当外人,因此倒也是有些情谊的,不过四年未见,重逢又是在不尽人意的时候,他也不知该先是欢心还是安慰。顾项宸从小脾气都不大好,打架揍人是常有的事,自己也没少挨过他的揍,倒是十四岁那年无心替他挡过一刀后,顾项宸才对他出奇温柔起来,多半是愧疚多半是讨好,因为之后二爷对舒淮格外关照,顾项宸想要些什么还得靠他求求情。时间久了,顾项宸还真把他当个哥们儿了,大小伤心乐事都跟他讲,轻重的麻烦也丢给他收拾,舒淮本来就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也就默默的听默默的做并不外传,顾项宸这点倒是对他很放心。就连最后顾项宸因为戏子的事儿被赶出国,临走前晚也不忘从他家窗户溜进,给他一笔钱让他给那戏子找个落脚地。二爷拿戏子的命来威胁顾项宸出国,也没说不保他个全身,舒淮废了好大劲才求二爷放过那戏子,给他找了个地方住着,每月送点体己也算是够意思了。
      想来也是好笑,他自觉跟顾项宸没多少情谊,这么些年却替他收了不少烂摊子。

      到码头的时候独渡轮就要靠岸了,这头接应的人推推攘攘探头探脑的,舒淮也挤不进去,索性离了他们远些,找个人少的地儿候着,他眼睛还不算坏,盯个人不难。
      不一会儿船一靠岸,密密麻麻的人头都拥过来了,他仔细打量着,走下来的都是些拎着皮箱西装洋装交错的人影,却没一个熟悉的,便也忍不住提脚上前寻找了。刚踏出半只脚,肩膀便被猛的一拍。
      “舒淮!”那人声音洪亮好听。
      舒淮回过头倒是一愣,这哪是原来的顾项宸,个头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身材也比以前结实,样子也俊气了不少,顾项宸自小就好看,十几岁便仗着俊朗的五官招得一身烂桃花,没少惹下祸,而现在看起来倒是比以前沉稳英朗了很多,丝毫没有以前轻佻的感觉了。兴许是二爷的缘故,顾项宸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看得出他的疲累,舒淮也不跟他多寒暄,简要告诉了顾三的安排,就带着顾项宸上路,打算买到南京的火车,再回汉口。
      一路两人异常的沉默,顾项宸难得少话,舒淮只当他心情不好,怕是郁气伤体,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其他话题,顾项宸只是简短的回应,一来二去,不善言辞的舒淮也没话说,两人再次陷入沉寂。

      在火车站附近简单吃过饭后,二人便登上了火车。因为身份问题二人便一直在包厢里不大走动,顾项宸坐在皮质沙发里,目光紧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左手支在扶手上,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大腿。舒淮就坐在他对面,看他不曾搭话,也就拿了茶几上的报纸一些无聊的翻着。
      敲打声突然停止,舒淮略微诧异的抬起头,正对上顾项宸的目光。
      “舒淮,爸爸他…..走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这个倒是没有,二爷他……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嘱咐。剩下的事都是顾三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决定的。说是一切等你回去再细谈。”
      “有没有查出是谁害死了我爸爸?”
      “这个,最初是有查堂口出没的退谷子那些人,不过最后便没继续了,像是不是他们做的,所以现在还不太清楚……”舒淮如实交代。
      “等等”顾项宸打断他:“退谷子是什么人,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额,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舒淮放下报纸看着茶几上腾着热气的茶杯。人都是帮里在查,舒淮不是里头的人,也不怎么关心这些,就连这次被要求来接应顾项宸,也不过是父亲带着顾三的手信嘱咐的。
      “听爸爸说,好像是近些月份才到汉口来的帮派,是些流人暗地组织起来的,也没什么固定的地方,听说是从香港那边过来的,也不止在汉口,上海,南京,天津都在活动,多半是做些歌舞声色生意,至于背后又有什么势力多广倒是不清楚。我想,长老不查他们了,自然也是跟他们关系不大,毕竟是新来的帮口,还没交过手,更没什么过节,凶手另有其人也不一定……”舒淮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自顾自开始认真分析起来,等他意识到还有人在的时候顾项宸已经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身侧,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沉重而有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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