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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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倾覆，南天门崩塌了一半，碎石落下，一块块击在他的心上。
他到底还是来迟一步。
少年身上血迹斑斑，浑身焦烂。
他的心仿佛被割裂成两半，像屹立千年的今日的南天门。
他上前想扶起少年，却被少年一把狠狠推开。
“阿若，我带你回家。”
少年说这话时眼里满怀温存，不曾看他一眼。
他只觉得自己是一只没有脚的荆棘鸟，永远在飞，此时他却想停下，哪怕他没有脚，哪怕停下便是死亡。
战争终于爆发，他停不下来。
就像那日少年说着的玩笑话，“寻白，记得代我回家吃团圆饭”，此时的他正代替少年奔赴战场。
他只是个普通仙人，比不得天庭那些存活了无数年的大仙，他不怕被同伴嘲笑，只要是被天庭的大仙盯上他就远远退走。
他只知道，他不能死！
战争每日清晨爆发，夜晚落幕，夸父族的族人担心见不到明天，都是一个劲的喝酒、享乐，做一切平常不敢做的事。唯独他，每日偷空去桃园看一眼，成了他唯一的希冀。
第五日的时候，他拖着垂死之躯再去桃园，却发现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他跑遍了三界，终于听说了夸父将与日逐走的传闻。
飞一般赶回了夸父族，却见不到他半点人影，夸父与金乌的比试，拿的是夸父族作为赌注，那自然老族长知晓一切。
老族长叹着气，“若不是他骄傲自大，岂能中帝君奸计，被打成半仙之体，何须明日他将代夸父为名与金乌比试。”
“你就眼睁睁看着少主飞蛾扑火？！”他怒极，“少主他会死！若是被金乌攫取了精气，他不能轮回！”
“待我们杀了金乌，夺回他一缕精气，便可让他入得轮回。”
他从人修成仙，本来耐性极好，此时却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只是张了张嘴后，一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只是恨声道，“到那时，他便不是夸父。”
他想找到少年，搜索人间，遍寻无果。
他去找了后羿，那个曾与少年对饮的男子。
“少主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不曾。”
后羿不再是邋遢模样，他束起头发，披着战甲，一副英雄身姿。
后羿问他，“你是司命之神，掌管人间命数？”
他沉默着点头。
“那你可知人类的愿力？”
“愿力？”他知晓这种说法，却不知这到底是何物，又有何作用。
“人的力量是很伟大的。”后羿叹了一句。
他虽是仙，却无法辩驳后羿的话，人的力量他已见识过，能让少年不顾一切去复仇的，就是她。
第二日清晨，汤谷外挤满了群仙。
他躲在人后，瞧见十只金乌飞上高空后，终于是看见了少年的身影，他是那样清瘦，迎风飘摇。
少年直接化为一尊千丈高的巨人，向着金乌的方向奔跑。
大地一阵摇晃。
他偷偷驾起了云朵，亦步亦趋，跟着少年身后。
哪怕这是少年一个人的比赛，他也想陪他一同完成，不论输赢。
比赛约定不得动用仙法，少年只是用巨人之姿，即使不动用任何御风之术，跑起来却比风速更快。
他紧紧跟在后面，唯恐掉落一丝。
日上中天。
巨人浑身汗水淋漓，他忍不住鼓动出风，来帮他千丈高的巨人驱热。这么一来，他的法力急剧消耗，又不得不紧跟在后。
十日同游，带给他的折磨不啻于少年，人间亦然，河流蒸发，干旱遍布，深山里的万年积雪也被融化，汇成洪水，人间一处是千里干地，另一处却是洪水漫天。
对于人间这是一场大灾难，今日过后，不论胜负，人间必定尸横遍野。
他不忍再看人间苦难，却发现有一丝一缕的气息从凡人身上汇聚到巨人身前。
巨人每吸收一丝，他的气势便强过一分。
这是什么力量？寻白大惊，这种力量让他仙人都惊惧不已。
他看见巨人在不断的吸收这份气息，想把他们全部吸进体内，巨人越跑越快，他俯身喝干了河、渭之水，与金乌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这莫非就是后羿所说的愿力！他醒悟过来。
巨人加快步伐，金乌们终于恐惧，一个个拼了命地煽动翅膀。
临近黄昏，寻白感觉到了一丝胜利的希望，却忽然看见巨人的身体已被撑破，正流出汩汩的神血。
不好，他被这股力量反伤了。
他想让少年停下来，哪怕输了也罢，大不了让他不做夸父，他愿带他亡命天涯。
少年看见了他，“寻白，帮我！”
从少年的眼里，他看到的不是对胜利的渴望，而是一股对复仇的疯狂和执着，他醒悟过来，原来少年要的不是赢，而是要金乌死！
那股愿力虽然强大，却破坏了夸父的巨人之体，他不能容纳更多了，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会死在路上。
“我没机会了，寻白，你帮我最后一次。下一世，我报答你。”
少年没说一个“求”字，可眼神里的渴求溢出了体外。
他对他的请求从未拒绝。
“寻白，我偷偷溜出去玩几年，你不要告诉我父亲，好不好？”“好。”
“寻白，上次我们捉弄了仙人，这次我们去挑厉害的大仙来玩，行不行？”“行。”
“寻白，我想去西王母的瑶池洗澡，你去不去？”“去。”
这一次，他依然拒绝不得。只是眼底早已流出了晶莹的泪。
那股力量还环绕在夸父周围，他的体内已经吸收不了，寻白一边驾着云，一边帮他把周围的力量硬生生压入巨人的骨骼。
他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少年腿已断裂，他跪伏下来。
看见少年嘴角舒心的笑意，他知道不管是做什么，总之他的目的就快达到了，只是少年也要死了。
寻白停下来，一袭黑衣，花白的头发在黑衣衬托下更加显眼。
他心里悲戚，不是为他白发苍苍而悲，不是为自己法力耗尽跌落神位而戚，而是因为他就是死了，那个少年快要死了，寻白生命中那唯一一抹亮丽的白要消失了。
金乌们猖狂大笑，群仙们肆意嘲讽。
少年把腰间的拐杖拿出，怜惜的看着它，突然将它猛力掷出。
寻白离他很近，他能听到他的低语，“阿若，这是我送你的桃园，千百年后，你终将看见。”
少年的头颅慢慢埋了下去，寻白看着他的眼，想起多年前那日少年伸出腿脚将他绊倒。
回想起那一幕，他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少年巨人般的身体在金乌们和群仙面前消失不见，所有人震惊不已，看着他身体消失后却凭空出现了一张弓、十只箭，还有旁边站立的两人，一是寻白，一是后羿。
帝君恼怒，“夸父族，敢耍我！给我滚来受死！”
不待他动手，后羿先一步拿起了弓，搭上了箭，一箭接一箭，九箭齐发，一箭比一箭快，带着人间对夸父的敬意和对金乌们的仇恨，一箭箭向以帝君为首的金乌们射去。
箭矢如天罚，金乌们躲避不了。
砰砰砰，接连九声巨响。
九团天火被射穿，当中传来金乌们绝望的嚎叫，伴随着血与火跌落人间，另外一只金乌则是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不知哪位仙高喊了一句，“拥立夸父族，推翻天庭。”
一场预期的最后决战终于到来。
寻白冷着脸，对着少年消失的方向，那里还有一支箭，“后羿，你还差一发。”
“不差，九发已足够。”后羿笑道。
“可少主是要杀光金乌，你答应了他，却没做到。”他恨意大起，若不是油尽灯枯，他会立马向后羿出手，但是他不能，他要留最后一丝力气做该做的事。
他花白的头发，佝偻着身，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蹲在夸父消失的地方，缓缓的抽出一丝气息，又从天日被射穿掉落人间的火球中搜寻到一丝精气，做完这些，他眸子暗淡，眼也睁不开了。
“寻白，”后羿不忍，“你这是何苦？”
“你不懂。”他艰难的摇摇头，“若是早知今日，修成仙位之前的五十年我便应该早点出山啊，不该多等了五十年呐。”
后羿疑惑，不懂这话是何意，只有他知道，少年在他洞府前，一睡便是五十年。
那场大战到最后的结果，他已不太清楚，据说仙人们捉了最后一只金乌，让他每日按时出行；据说后羿接回了嫦娥，也不知是真是假；以帝君为首的天庭势力被推翻，谁做了天帝，是夸父族还是四海，他也不关心。
他只是个凡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费尽心力找到了少年遗留的桃园，在林中建造了一座小木屋。
他每日照顾着桃树们，还养了一些穷苦的孩子当弟子。
他派弟子们把偌大桃园所得的桃子分发给饥荒的灾民，灾民们纷纷感谢他菩萨心肠、会积阴德。
是啊，给他积积阴德也是好的，毕竟他设计了一出计、苦了凡人们，他想。
老人给弟子们饭吃，教他们写字，只有一点需要让他们发誓遵守，那就是守护好木屋前的两棵桃木。那两棵桃木，一棵硕大，枝叶繁茂，一棵瘦弱，花开娇艳。
弟子们不解何意，只知道老人经常对着那两棵桃木发呆，有时候还说着胡话，“杜若啊，你慢点长，在他后面就行，他会保护好你。”老人又对着那棵硕大的桃木，“夸父啊，你快点长，快快通灵，这一次就不要修成仙位了，当个小神就行了，能保护杜若就行。”
“看你这根茎，你脚总是长得很快，你是得着点急，不然只怕我是见不到了。”老人说完，抚摸着桃木，眼角有泪。
弟子们不知道老人的过去，只知道老人名字叫做空白，为什么叫空白他们也不知道，只记得两年后老人临终前的喃喃低语声，“夸父死后，再无寻白。”
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chapter 9
